大明涉异志:画皮-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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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宁却哪里不知道昭然这是在威胁他,再也不见,见不着昭然,那就更别想见如娘的人皮了,他咬了咬牙,回身禀道:“我记住少爷的话了。”
何管家在旁边道:“这句话便错了,你在少爷面前自称我,岂不是没规矩,要称小人!”
英宁嘴里的牙都快咬断了,抬头看了眼悠哉的昭然道:“小……人记住少爷的话了。”
那知何管家道:“重说。”
英宁道:“我不是已经自称小人了吗?!”
何管家道:“语气不对,你要打心眼里知道你这条贱命是少爷捡回来的,这声小人,我要听见它是从你的心坎里叫出来的。”
英宁抿了下唇转头道:“小人记住少爷的话了。”
何管家双手拢在袖子里慢吞吞地道:“重说。”
英宁差点气都噎住了。
昭然看见这副光景,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如娘了,突然就觉得这般逗英宁不好玩了,抬手道:“算了,我看他已经有点进步了,慢慢来吧。”
何管家心道,少爷到底还年轻,有点心慈手软,他抬眼道:“快给少爷道谢。”
英宁抬起凤目看了一眼昭然,居然当真弯腰:“小人谢过少爷。”
何管家这才转身带他离去,阿宁看着他们的背影道:“英宁已动杀机,少爷你往后可要小心。”
英宁不是已动杀机,而是早动杀机,昭然一笑:“我才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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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上下都换了新行头,然后才带着阿宁出了门,他走出巷子口没多久,便见九如穿了一身玄色儒装站在书铺的摊子上翻书。
除了额头上少了条白色的抹额,与当初在李府的装扮一模一样,看来九如是不想惊动太多的人,因此乔装打扮了。
“九如小叔。”昭然热情地朝他挥手道。
九如合起手中的书转过头来,他没穿法袍,少了几分端庄,也少了几分疏离,俨然是个温和俊俏的书生模样。
阿宁每每听见异人说起佛子,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心里早将九如描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之人,没曾想反差如此之大,不禁自己先红了脸。
九如却连眼也没瞧她一下,只对昭然道:“你换装束了?”
昭然手一伸从上到下的向九如展示道:“看见我这发冠了没有,这颗缀珠可是从南海来的,看见我这腰带了没有,那可是真正的金腰带,看见我这身上的大氅了没有,貂皮貂皮,赤色貂皮,价值纹银一万两。”
九如淡淡地“哦”了一声。
昭然从坟里爬出来,从不着寸缕,到如今穿金戴银,这当中岂止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成就感都快爆棚了,哪知道九如只是“哦”了一字。
“你,你觉得怎么样?”昭然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九如转过头丢了一个字给他:“丑。”
昭然追着他的背影生气地道:“丑,哪里丑了,这可是京城里最贵最好的成衣铺的衣服。”可他转念一想九如连美女都不懂,哪里还能懂华服,多半是寺庙里呆多了,呆傻了,这么一想倒有点可怜他,也不同他计较了。
“我已经让官媒给你寻去了,这几日就会有各路小姐的画像送过来,到时我拿来让你挑,一准能挑到个你满意的。”昭然言归正传地道。
九如又“嗯”了一声,昭然见他兴趣了了,不免教育了他几句:“不过你也不能光捡漂亮的瞧,这正房啊还是要挑个品貌端淑的,身体结实的。”
这句话的前半句他是照搬的姜老夫人,后半句则是根据自己教育洋葱头的心得,好在他还能想得起来九如毕竟不是洋葱头,因此没把“身体结实好生养”这几个字说完整了。
九如转过头来瞧了他一眼又道:“好啊。”
昭然心满意足,带头朝前走去,九如也不问去哪,就这么慢悠悠地跟着。
阿宁在他们身后是听得头上都要落汗了,她不由自主转头四处瞧有无佛门中人,生怕路过个把认得九如身份的人,又恰巧把昭然的话给听了进去,到时不知昭然会不会被信徒们当成妖物给火烧了。
他们前来是想破佛子的色戒,可是她一直以为那是偷偷地来,悄悄地做,不动声色,诱惑佛子封流景,哪里知道昭然居然这样正大光明,都找起官媒来了。
阿宁有些晕乎乎的,以至于听见了一片哭声,她这才回过神来,只见他们已经停在一所府邸的门口,那门口挂着白幔,好似是户正在出丧的人家。
第35章 解语花 6
昭然拉着旁边一名丐户(注:专门操办丧葬杂琐事的雇佣)问:“这家谁死了?”
那名丐户上下瞧了一眼昭然:“请问你是哪位?”
“哦,我是这户人家的朋友。”昭然手里捏着枚碎银角,丐户眼露垂涎之色,看了一下四周:“是这户人家的老爷。”
“老爷死了?怎么死的?”昭然脱口问道。
丐户盯着那枚银角,昭然抛给了他道:“你说仔细了,等会爷再赏你。”
“的确是这户人家的老爷,不过不是死了,听说是成仙了。”丐户收起了银角道,“昨日里这户人家的老爷连夜叫人置办了棺材,寿衣,说他此方尘缘已了,明日就要回去了,让大家不要伤心,还说来日总有再见之日,让家人不用伤心。他家仆人还以为是老爷得了失心疯,谁知道今早一瞧,老爷真死了。”
“怎么死的?”
“听人说老爷关起门来画了整夜的仙符,到天明果真就伏桌而死。”丐户小声道,“这还不是得道成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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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啧啧”了两声,又赏了枚丐户银角子,等他走后昭然才转头问九如说:“佛门有这种让人升天的仙符吗?”
九如瞧了他一眼:“那倒没有。”
昭然拉长了脖子瞧着那宅院里头的帷堂,九如道:“你感兴趣?”
“仙符啊,谁不感兴趣。”昭然心想,只是这仙符多半不能令他升天,最多让他再躺一次棺材。
九如起步便朝着宅院里走去,昭然一边跟在后面一边道:“硬闯人家的灵堂这不太好吧。”
他不等九如回话就连忙喊:“丧主在吗?”
一名中年富商模样的人走了出来问道:“你们两位是?”
九如拿出了一枚令牌,那名富商吃了一惊:“阁下是神乐观的神官?”(注:神乐观即大明官养道士的地方)
昭然心里大叫阴险啊,明明是和尚的人,却给道士栽锅。
没想到瞧着挺腼腆的九如,不但会撒谎,而且还会栽赃嫁祸,昭然心里啧啧果然是人不能貌相,海水不能斗量,和尚不能轻信。
仔细想想,实诚人都讲究一是一,二是二,但和尚说一不是一,二不是二,一可瞧作二,二也可以看成一,还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可见多么不老实。
“丧主在吗?”九如不答反问道,他通身的气派,那名富商哪里敢置疑连忙躬身道:“两位这边请。”
昭然犹在那边腹诽,九如转过头来道:“我亦是神乐观的神官,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罢了。”
哔……那你到底是和尚还是道士?
昭然嘻嘻笑道:“九如小叔果然是能者多劳。”
九如抬起眼帘瞧了他一眼,但却什么也没说,一般人难免会在这样的注视底下心虚,彷徨,乃至语塞,可惜昭然前二样一样都不会,更不用说将他的嘴给堵上了。
昭然凑近了九如小声道:“小叔,那神乐观有没有升天的仙符?”
九如看着前方道:“当然没有。”
“说得是。”昭然遗憾地道,“要是真有那种符,侄儿一定跟小叔你要个一大箱,然后云游四海,见个恶人就发一张。”
“恶人?”
昭然摊手道:“让他们早早升天,让玉皇大帝操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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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如还没想起来该怎么回他,前头富商已经在处厅房前停下了脚步:“嫂子,有贵客来了。”
过了一会儿,一名模样端庄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孝服,见了他们浅浅行了一礼:“不知二位贵客从何而来?”
“嫂子,这二位是神乐观的神官,想必是……”他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白了,神官自然是为了那道仙符而来。
昭然道:“贺夫人,对吗?你们家是做震泽丝绸生意的吧。”
贺夫人原本有些寡淡的脸上神情才似有了些情绪,她连忙蹲身道:“正是小民家。”
“能给我看看你们家老爷死,不,升仙的地方吗?”
“是。”贺夫人领着他们朝里走,这是座两进的院子,即使搁在京城也并不算豪奢,看上不去不像是个大富丝绸商的家。
“贺夫人是新搬的家吗?”昭然道。
贺夫人转头道:“小民夫妇才搬来这里不足二月,大人何以得知?”
昭然指着栏杆下的台阶道:“北人睡炕,南人睡床,贺夫人是南方人,想必习惯睡床,这两道磕伤瞧着像是搬床进屋时不慎留下的,若是普通的木材必不至于留下这样的痕迹,想必是比较贵重的木材,如紫檀木,花梨木,所以才如此沉重。即然是用这样贵重的木床,那这里应当是主卧,一般人家主卧没有频换的道理,因此我才想夫人应当是刚搬来不久。”
贺夫人道:“大人见笑,的确是紫檀木架子床,原是民妇的陪嫁。”
她说着领着昭然过了道月洞门,进了处耳房,而后将门打开道:“老爷便是在这里仙逝的。”
昭然道:“可以进去看看吗?”
贺夫人道:“大人请随意。”
昭然进屋转了转,书案上还堆着些符纸,一只泥碟里放着上好的辰砂,还有十来张已经画好的符纸,他用手拿起其中的一张左右端详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便转头问道:“老爷昨晚抄了一整夜的符纸,当不止这点吧。”
贺夫人道:“那些符纸被老爷给用掉了。”
“用掉了?怎么用的?”
贺夫人道:“民妇也不知道,不过想必老爷抄写这些符纸也是为了登天路,那当然是要被用掉的。”
“有理……”昭然他转头问,“你家老爷新娶了个妾室对吗?”
贺夫人表情淡淡地道:“她前几日到庵庙去住了。”
“她不是有孕在身吗?怎么会去庵庙住?”
贺夫人微有些生硬地道:“我嫁入贺家二十年没有生得一子半女,又岂敢过问贺家大功臣愿意住哪?”
昭然道:“贺老爷当不止一个妾室吧。”
“另有三位,不过都留在老家震泽了。”
昭然点了点头,走出了书房,贺夫人道:“这些仙符神官们只管拿去参详,前头事多,民妇就不多留大人们了?”
她躬身行了一礼,人家有丧礼,并且开口下了逐客令,九如已经准备走了,却听昭然又开口道:“贺老爷仙升,能否容小道前去烧两柱香,也好沾沾这仙气。”
“当然可以,大人请。”贺夫人躬身又道。
昭然露齿一笑,九如多瞧了他几眼,昭然问:“我脸上长东西了吗?九如小叔瞧什么?”
九如给了他两个字:“贼道。”
不是小道,是贼道。
“喂,喂。”昭然追着九如的背影,他自觉仙风道骨,对九如的评价颇有些不服气,可惜贺府不大,几下追到了帷堂。
此刻的灵堂已经热闹万分,贺老爷仙符升天,这可是天大的事,来拜会的人络绎不绝,官家还有些顾虑,乡绅们则没有这种包袱。
“贺夫人,这是小人送来的铭旌。”当前一名样貌精瘦的男子拉着一幅旗幡过来,竟有红绢七尺来长,上面洋洋洒洒用金笔写了不少字。
贺夫人微微欠身道:“谢过宋大当家的厚意。”她转身让人将旗子收下。
那名宋大当家叹气道:“想我前几日里还同贺兄一起喝过茶,当时我就觉着回家后浑身舒坦,奈何我眼浊,竟没有瞧出这是贺兄赐我的福气。如此回想起来,我早就该看出贺兄这般仙风道骨,怎么会是平常人。”说完这尖嘴猴腮的男子掩面哭了起来。
昭然心里酸溜溜地想,你倘若叫我揍两拳,我也包你浑身舒泰。
其他人几乎都峰涌而上,送旗幡的送旗幡,赠礼金的赠礼金,都盼着跟这新任的仙人沾上那么丁点的关系。
方才那个富商走过来挡住了人道:”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地来。”
贺夫人道:“大家不必心急,请去管家那边,将你们的姓甚名甚写下,回头我也好烧给我家老爷。”
“大善。”众人皆道,然后自觉自愿地跑去管家那里留名了。
攀亲附贵这种事情,哪能干好事不留名。
那名姓宋的大当家留完了名,又过来道:“不知道今日我等能否有机会瞻仰贺兄的仙容?”
贺夫人道:“今日是老爷的小敛(注:人死第二天,还没盖棺),众位又都是亲朋好友,自然是可以进去一观,只不过请万勿大声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