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蝶飞-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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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辰善揣度人心,看懂了他的眼神:“陆玉璋昏聩,南朝势弱,胡烈一心想要挽救颓势,谄媚的封德光将成为他的目标,而封德光早已受够了胡烈的打压,想来也将有所动作。”
“你为何认定这场博弈,封德光会胜?”
叶子辰站了起来,走到竹林之前,逐条分析道:“原因有二,其一,胡烈行事光明磊落,封德光却善长背后使些小手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其二,陆玉璋宠信封德光,必定会被他的巧言所惑。”末了,他还感叹了一句,“南朝国势衰弱,内乱频生,奸臣当道,岌岌可危。”
洛尘羽明白他所言非虚,凉凉道:“这不正是你所求的吗?”
“其实,我倒希望胡烈能整肃南朝,与之畅快一战,但那样的话,战火绵延,耗费人力物力,百姓也将流离失所。”叶子辰目露悲悯,仿佛眼前便是硝烟战火。
洛尘羽轻叹,他只是一个商人,无力插手天下之局。
“洛兄,战乱将起,望你能明断抉择。”叶子辰放缓的语气,这一句委实发自肺腑。不待洛尘羽回应,他又道:“至于蝶依,之前的话是我唐突了,你便当我不曾来过,也不曾说过什么。”他抬步走出竹林,即便没有洛尘羽,他也定能护她周全,又或许,即便没有他,她自己也能护住自己。
“叶子辰——”洛尘羽从背后唤住他,温言道,“你确实不该来,因为,我护着她,与你无关。”即便叶子辰不来,他也会护着庄蝶依,让她免于被卷入南朝的政治漩涡。
叶子辰顿了顿,轻轻勾了勾唇,缓缓离开了竹林雅舍。
夜色愈深,洛尘羽睡意全无,执起玉笛缓缓吹了起来。轻缓的笛声引得他的思绪飘飞,恍然又到了那年那日,琴笛相和的无限快意。
他却忽然放下了笛子,生生止住了这绵延的笛声,也合上了遐想的心扉。或许,再无人可以打开那扇心扉之门,而那种纯粹的愉悦,终究只存在了记忆中。
这悠长的笛声恍惚随风而行,飘进了乐府,庄蝶依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一遍遍过着近日发生的事情,脑子却越发清醒。她干脆坐了起来,忽然想起了瑾瑜殿,还有,那位素未谋面的素瑾公主。
陆玉璋寿诞已过,她的身世已明,她也该离去了,不如趁着夜色,再入一次瑾瑜殿,也算是与记忆中的母亲告别了。
瑾瑜殿,如上次一般,空寂寂的院落没有一个人影。她推开殿门,轻车熟路地打开书架上的画轴,熟悉的容颜落进她的眼中,可她仍然觉得陌生。
她摸着殿中的物件,想象着那个女子生前的姿态。静静待了良久,她走出宫殿,耳边却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嘀咕声。
这么晚了,何人会在这里?她一时好奇,循声走去。
院中的假山之后,一个年近四旬的老嬷嬷跪在地上烧纸钱,口中念念有词:“公主,今日是您的忌日,奴婢过来给您烧些纸钱。这两年,奴婢的身体愈发差了,过不了多久便能下去陪您了。”说完,她一手掩嘴,咳嗽了几声,燃尽的纸钱化成灰,随风扬了扬。
庄蝶依默默听了一会儿,原来是素瑾公主的婢女在烧纸钱。她顿感无趣,抬步要走,可意外听到了一句话。
“公主,小主子他很好,只是性情古怪了些,不过有幻术在,应当无碍。”
小主子。。。。。。性情古怪。。。。。。幻术。。。。。。
她呆呆站在那里,难怪她面对陆玉璋,心绪平静,只觉得陌生,难怪她看着陆素瑾的画像,感受不到血脉亲情,原来,她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女儿,而那个小主子,陆玉璋和素瑾公主的孩子,竟然是赢殇!
可是,赢殇为何要诓骗她,目的何在?
而她的亲生父母又是谁,如今身在何方?
庄蝶依满心疑惑,恨不能立刻找赢殇对峙,她决定尽早向陆司衡辞行,然后回伏凌山找赢殇问个清楚。
☆、第六十三章 月姬
陆司衡时常不在乐府,庄蝶依等了两日,直到第三日才见到他。
天色蒙蒙,杏花春雨,那个金衣华服的男子,伫立在窗前,静静看着窗外的□□。
庄蝶依走进殿中,默默看了他一瞬,终究打破了沉寂:“七殿下。”
琼华一早就告知了庄蝶依在寻他,是以,他知道她的来意,问道:“这么快便要走了吗?”这语气湿湿凉凉,好像沾了春雨一般,冰凉含香。
庄蝶依眸光流转,想了想,说道:“家中有事,不得不离开。”
陆司衡转过身,温和地看着她,唇角含了一抹善意的笑:“既是家中有事,本殿便放你一个月的假,如何?”
“这。。。。。。”庄蝶依语塞,一个月往返伏凌山倒是够了,但她的本意是想离开南朝。
“本殿委实喜欢你的琴曲,一个月若是不够,两个月如何?”陆司衡抢先再退一步。
庄蝶依瞪大了眼,他当真如此喜欢她的琴曲吗?但她去意已决,婉拒道:“殿下,聚散有时,何必强求呢?”
“好一个聚散有时!”他肆意地笑了,这笑声让庄蝶依的心也跟着颤了颤,不知是悲凉还是惊惧,总觉得这个男子,并不像表面这般温雅。
良久,他敛了敛笑:“既如此,本殿也不再留你了,临别之际,你送本殿一件礼物可好?”
“什么礼物?”庄蝶依疑惑。
陆司衡悠悠道:“那日承明殿,你敲的曲子甚是好听,可否再敲一次?”那曲子鲜活有灵气,带他入了幻境,他一直期望而不得的幻境。
庄蝶依看着他向往的神情,不忍拒绝,点点头。
宫人将水杯摆成一排,庄蝶依与他对视一眼,缓缓敲动了手中的长筷。寿诞那日,生死之间,她刻意营造了美妙的幻境,而今日,她从容悠闲,淡看窗外和风细雨,这一曲与那一曲是不同的。
陆司衡闲闲坐在一旁,眸光茫然,思绪蔓延。草长莺飞三月天,踏马看花,闲庭漫步,那些流年岁月,如诗如画,却触手不可及。
庄蝶依敲完曲子,静静看着陆司衡,那样缱绻的面容,她笃定,他在思念一个人。她告别了陆司衡,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走进了雨幕之中。
回廊深处,柳岸池塘,水天交汇处,一片蒙蒙天青色。池岸的古亭中,一个红衣女子斜斜倚靠着栏杆,凝神远眺。
庄蝶依缓缓走过去,目不斜视,却被一声低柔的“蝶依”惊住。伞面微转,透过重重雨幕,她看到了一张妆容精致的脸,而她脸上那一瞬的惊讶却收住了。
她走进亭中,任侍女接过她手中的伞,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穿着奢华的绯红色刺绣长裙,头上插了一支孔雀金步摇,红唇似火,柔媚动人。她神色淡淡:“如今,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们都尊我一声月姬。”李月彤自嘲地笑了。
庄蝶依怜悯地看着她:“你明明不愿,为何要勉强自己?”虽说,每个人都会身不由己,但李月彤,她是有选择的,可她最终选择了勉强自己。
“不必这样看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是苦是甜,是悲是喜,都是我该受的。”她的言语之中暗含通透明达,可所行之事却又在钻牛角尖。
庄蝶依举目望着远处的天青色,抿唇不语。
李月彤自言自语道:“你一定以为,我恨透了北朝,恨透了北帝。”
“难道不是吗?”若不是心中的恨无法解开,何必如此?
“不可否认,我心中有恨,但我所为,不过是求个心安。自从父母离去,我夜夜无法安睡,屡屡梦到与他们相处的时光,那是梦,也是记忆。梦里的相伴,梦外的孤影,你可能无法体会那种痛楚。”李月彤的眼眸蒙上了莹光,比亭外的春雨还要朦胧。
庄蝶依皱了皱眉:“你这是心病,或许可以请名医治治。”
“或许吧,但名医治不好。”李月彤仰了仰头,将眸中的水气收回,又继续道,“蝶依,我与你不同,你心性通达,凡事看得开,而我却耽于往昔,不可自拔。所幸,我还有一身的姿容和舞技,否则,便是求个心安也难了。”
庄蝶依疑惑地看着她:“你既要攀乔木以支,为何不选陆司衡?南帝形容枯槁,怕是。。。。。。”南帝纵情声色,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而陆司衡却是帝位的有力竞争者。
李月彤愣了愣,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他心有所属,与我永不可能。”
“那你好自为之。”庄蝶依走出很远,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女子的身影隐在蒙蒙水雾之中,无论她的抉择是对是错,那都是她的人生之路。
庄蝶依收拾好细软,背着梦汐琴,带着曲薇薇,离开了皇宫。那日一番交谈,曲薇薇放开了心结,专心研究医术,性情也开朗了一些。她不愿留在宫中,庄蝶依便决定去一趟风味楼,暂时将这小女子托付给洛尘羽。
她来得不是时候,风味楼人满为患。所幸,竹林雅舍依然清幽宁静,与楼中的喧闹截然不同。春雨刚歇,那个白衣男子在竹林之中练剑,身姿潇洒,飘逸如仙,剑锋所到之处,似一阵凌厉的风,吹得竹叶刷刷作响,雨珠飞扬,好似又下了一阵细雨。
庄蝶依定定看着那抹身影,多久不曾见到他练剑了?自从那年雪地一别,她便记住了他温文儒雅的模样,渐渐地,模样模糊了,只剩一个温柔的虚影。她忘了,他的手不仅执笔、执棋、执笛,也曾执剑。
剑入剑鞘,洛尘羽伫立在那里,发梢和衣衫沾了几滴春雨,潋滟风华,不显一丝狼狈。他温柔地看着她,那双眼眸如脉脉春水,包容万物众生,却只余那一人的倒影。良久,他勾了勾唇,露出如皓月一般明媚的笑容:“用膳了吗?”
庄蝶依好似受了蛊惑,木然点点头,不知如何跟他入了屋,直到他将一片剃了刺的鱼放入她的碗中,她才回魂似的惊醒:“翎之。”
“嗯?”洛尘羽扬眉看她,这声音从喉咙发出,极有磁性,动听惑人。
庄蝶依抿了抿唇,轻声道:“我要回一趟伏凌山,曲薇薇可以暂时待在风味楼吗?”
“自然可以。”洛尘羽一口应承,顿了顿,却温言劝道,“伏凌山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你还是尽早脱离了吧。”他近来才得知,她是伏凌山之人,但他对神秘的伏凌山知之不多。他知道伏凌山是一座山,却不知那里漫山繁花,香味有毒;他知道那是个神秘的组织,却不知那里隶属南朝帝王;他知道那里密探遍布,杀手如云,却不知那里训练如地狱,易进难出;他知道尊主赢殇喜怒无常,却不知他一头银发,善施刑罚。
“嗯。”庄蝶依拾起筷子用膳,脑中却在思索如何离开伏凌山。
洛尘羽又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她的碗中,戏谑道:“多吃点鱼,可以补脑。”
庄蝶依低着头,闻言,夹了一块鸡肉,放入他的碗中,嫣然一笑:“多吃点鸡,可以长肉。”
洛尘羽的眼眸微深,欢悦笑道:“好。”
霎时,气氛融洽,言笑晏晏。
“公子。”花浅盈盈而来,站定在门口,“宁都四处都在传唱一首歌谣:古月映天幕,烈火照宁都。美玉将同焚,猛然尤自居。”
洛尘羽的脸色突变,叶子辰所料不差,封德光动手了,只是,这手段太卑鄙了。他沉声道:“你速去将军府通知胡墨离,胡家恐有灭门之灾,让他提前防范。”
“是。”花浅应道。
“等等。”洛尘羽叫住她,补了一句,“让杨玠与你一同前去,若是来不及,至少将胡墨离带回来。”
庄蝶依敏慧,通过两人的只言片语便明白了。这歌谣影射胡烈将取代陆氏王朝,而身为帝王的陆玉璋一定无法容他,所以,胡烈将有性命之忧。
谣言,真是无比可怕,可坏人名声,亦可害人性命。
☆、第六十四章 部署
屋外,歇了一刻钟的春雨,又绵绵下了起来,如丝如尘。绵绵的□□被雨水晕染,似幻似梦,朦胧而不真实。
庄蝶依立在门口,平静的面色下隐藏着焦急的等待。她原是要回伏凌山了,偶尔听得胡墨离出了这等事,好歹相交一场,于是,回伏凌山的计划便被搁浅了。
洛尘羽拍了拍她的肩,宽慰道:“是非曲直,真相如何,终会水落石出,就好像这春雨,朦朦胧胧,遮住了秀丽的□□,但这雨终会停。”
庄蝶依听出他言语中的安慰,但委实不安。这歌谣涉及帝位之安,不比其他陷害,纵观历朝帝王,无论昏君还是贤主,最是忌讳敏感。她叹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翎之,若陛下动了杀机,我们是不是只能武力救人了?”
洛尘羽沉默,潋滟水眸好似潮水涌动,涩然道:“只怕,武力也救不了。”
“为何?”朝廷军士虽多,但实力不济,未尝不可一试。
“其他人也罢了,确实可以强行救出来,但胡烈不行,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