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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少昊-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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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那间,她终于从胸腔爆发出再也无法抑制的悲恸尖叫。
  哲勒不忍再听,他开口:“你……”
  “嗯?我什么?”若娜的声音带着力竭后的嘶哑,她终于抬头。
  青年被她的面容夺去了呼吸。
  那是让他如此熟悉的红,是他记忆里母亲指甲上的丹蔻,是夏里坠马时后脑漫开的液体,是凝固在哲容眼框的干涩痕迹。比若娜衣裙更加鲜艳热烈的猩红不断从她微笑的嘴角漫出,从这无休无尽的红里却又绽开一丝若有似无的緑色。
  唇心翡翠绿一点,东州剧毒碧水心。
  哲勒脸色发白,他半跪下来扶住若娜的肩,一贯镇定的声音失措与颤抖:“……你早算好了毒发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服下的!”
  “呵,我……偏不告诉你。”若娜俏皮地冲哲勒眨了眨眼。
  “我去叫祭司。”哲勒转身要走,若娜的手指揪住了他的衣袖。
  “不用啦。”她说。
  若娜艰难地转头去看夏里,可对方的注意力早已被桌上的小木偶吸引过去,正好奇地用手指戳玩着。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若娜嘴角的苦涩越来越深。
  她视线环顾里还扫到了捂住嘴唇一脸惊恐的宋明璃,她张了张嘴,想对这个东州公主说点什么,但使不上力气。
  她最后看向了哲勒,这个做了她五年丈夫的男人。
  结果到最后,我还是讨厌透了你的仁慈。
  毒性果然如她预计的那样迅速,痛楚即将灼穿她的咽喉,她就快发不出声音,若娜拼着最后一丝神智,勾住哲勒的脖子,在他耳畔用破碎的气流轻喃:“你现在,去小时候的那个……有意外收获……”
  吐息拂过哲勒耳廓的触感尚未褪去,手指已从哲勒脖颈滑落。
  宋明璃发出一声惊呼,踉跄退到了帐边。一帐的护卫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着,手中一把刀也不知道该不该收回去。他们的汗王保持着那个半跪的姿势,良久后终于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角落,将方才被他甩开的小刀拾了起来。
  那分明就是一把未开刃的刀,钝得连哲勒紧握刃口的手指都割不破。


  63

  “你猜猜他俩谁会赢?”
  “唔……我猜不出来。”
  “小傻子,每次都猜不出来,笨死了。”
  男孩皱了皱鼻子,也不知道是因为春日的草屑呛进了鼻腔还是因为不高兴对方给自己的称谓。他盘坐在地上,折下一根草茎,将它绕进了枝桠交错的圆环里,“可是,他们俩赛马还得好久才过来呢,现在根本看不到人影……若娜你就猜得出来吗?”
  “我才不用猜,”女孩骄傲地一甩发辫,“一定是我哥赢呀!”
  “那我……嗯……当然是向着我哥哥的。”男孩又折了一支草茎,新绿上还带着两朵白色的小花,他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春天阳光丰沛,将男孩腰间一轮灿烂的金衬得愈发夺目。
  若娜托腮坐在他旁边,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远方的一只蓝羽雀鸟梳理翎毛,又看了一会夏里手中雏形已成的小小花环,她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结果哈欠尚含在嘴里,女孩杏眼陡地瞪了起来,她飞快地爬起来抓住男孩的胳膊:“夏里夏里,你别编你那个破草圈了,他俩来了!”
  “哎哎别拉坏了,”夏里连忙将花环换到另一只手上小心拿好,“这个一会要送给你的……”他后半句说的声音小极了,像是给自己听的。夏里跟着站起,顺着若娜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翠色海洋中出现了一黑一白两道迅疾的身影,正朝自己的方向不分先后的逼近。
  夏里想张口说话,突然红了脸。他偷偷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一只手上握着做了一半的花环,而另一只手被身边的女孩牵着,世子金带上的流苏被春风吹动,拂过两人的手。若娜没有松手,她侧过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好啦,你现在猜猜,他俩谁会赢?”
  哲勒伏在白电上驰骋,身后带着的一队人马已被他甩了五射之远。
  去那个小时候,咱们常去的地方,会有意外收获。
  咱们。哲勒,若娜,夏里,墨桑。
  那座无名山坡曾是他少年时光中少有的畅快明亮之所,如今在大雨将至的深夜中同样变得诡谲且阴森。他看见了漆黑草坡上燃起了一道火光,也见到了若娜说的“意外收获。”
  “我在这等了整整一天,可不是为了看到你的脸。”那位“意外的收获”站了起来。
  哲勒停下了马,一只手放在刀鞘,“我也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墨桑的靴尖不自觉地磕着地面,他抬头看向马上的哲勒:“这地方就四个人知道,我和你,一个如今成了傻子,还有一个……”
  “死了。”
  “你杀了她?”
  哲勒摇头。
  末羯汗王听到了不远处哲勒带来的人渐进的声音,他从喉咙里迸出一个冷硬的笑,同时喝止了自己人的蠢蠢欲动:“哲勒,既然这地方只剩咱俩知道,那就不要让更多的人踏足了。”
  “你想怎么样。”
  “让大伙都到一边等会,咱们来聊聊?”墨桑朝哲勒伸手。
  远方传来一声滚雷。
  “若娜嫁过去的时候,我给了她两份碧水心,一份她交给了哲容,”墨桑道,“我没想到剩下那份她会用在自己身上。”
  哲勒喃喃道:“……她恨所有人。”
  “所有人?”墨桑微微偏过头,咂了下舌,“对,里面大概也包括了我。当年我怕她路上逃跑,派了整整一百个人守着她。她不想嫁,我知道,不然五年前你从东州回来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去杀你?”
  哲勒原本平静的面容在听见这话后皱起了眉,他勃然转身要攥墨桑的领子,对方眼疾手快地挡下,哲勒一把握住了墨桑横在二人之间的手腕,他一字一顿冷冷道:“你别拿一个死了的姑娘做挡箭牌,她还是你妹妹。”
  墨桑挑起眉道:“可我看你这位丈夫也没见得多伤心。”
  哲勒咬牙。
  “哲勒,你一直觉得你幼年丧母弟弟痴傻是人间痛事,所以优柔寡断,被哲容骑到头上声也不吭,几个月前要不是那个东州小鬼肯回来,现在这山坡上可没法留下你的脚印。”墨桑一身黑衣快要融进夜里,但一双黑瞳却明亮,“我跟你就不一样,你在东州使馆里好吃好喝呆着的那大半年,我却被丢进兽笼子里跟豹子搏斗,供我的兄长取乐。我从笼子里出来后便斩了他的四肢,让他亲眼看着豹子是怎么吃了他自己的。”
  哲勒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墨桑活动着手腕,他忽然笑了:“不过如今都是汗王,再说过去也没什么意思。你派那只小猎犬去了夏场?”
  哲勒点头:“就像你派了阿拉扎一样。”
  墨桑轻轻地啊了一声,“当年没杀了他是我人生第二件后悔的事。”他毫不避讳地继续道,“而救过你一命则是我第一件后悔的,也是最后悔的事。”
  他的视线转向远方,大雨即将落下,气温由闷热转向湿冷,墨桑搭在额头的刘海被迎面的夏风吹得乱舞。他的脚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斑点大的水渍,片刻后,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
  “哲勒,既然都到这里了,再来比一次吧。”
  “你想比什么?”
  “比输赢,”他指指自己的胸膛,“用这里赌。”
  哲勒怔了怔,“我以为你会拿整个末羯跟我赌。”
  “那个我早就赢了。”对方阴谋得逞般眯起眼睛,声音低沉而平缓,“你我都明白,北漠的草原只能养这么多人,如果末羯赢了,没了图戎人,末羯当然能活下去;如果末羯输了,那一定会死很多人,你的脾气我清楚,所以剩下的末羯人一样能活下去。”
  哲勒霎时失声道:“……你疯了。”
  “这不是更好吗?我是疯子,”墨桑指指自己,又指指哲勒,“你是圣人。从很多年前,我就一直在想,黑狼与白狼,实力,智力,勇气……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人,到底差异在哪里?是气质吗?是心吗?不,不会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草原上更不会有人在意这种东西。我想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现在正是时候。”
  末羯汗王凝视着图戎汗王的眼睛。
  “来比一比吧。来看看到底谁来当王更适合这个草原,是疯子,还是圣人。”
  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从天穹的裂隙间倾盆泼下。


  64

  豺狗营吃了大亏,末羯也不好受。
  “那个叫阿明的如果真是个狠心的,没准他拿豺狗营的尸体填满壕沟就能冲进来了。”临走时有人这么对阿拉扎说。男人没回话,吐了口浓痰,将画在地面的沙盘拿脚磨平了。
  这一场暴雨来的猝不及防且势头猛烈,将数日来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冲刷去了不少。时值深夜,帐子外只能听见瓢泼水声与时近时远的乍响雷鸣,阿拉扎抽了一袋子烟,将余灰磕进角落的炭盆里,准备在雷雨里打个盹。
  一个时辰后,雨没有要停的趋势,他在困顿双眼里依稀可见帐门口渐渐向帐内蔓延的积水,液体铺张蔓延的样子,像极了从人身上淌出的血。阿拉扎按了按鼻梁,把眼睛闭上了。
  “阿拉扎大人!”
  这声音在密鼓般的雨点敲击声中模糊而恍惚。
  “阿拉扎大人!”
  声音更近了些,几乎就在门外。阿拉扎含混问道:“怎么了?”
  他听到对方倒抽着气,声音含混而慌乱:“不、不好了,图戎人……来了!”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一声滞重声响。片刻后,向内侵蚀的积水混上了更浑浊的颜色。
  阿拉扎猛地站了起来,困意霎时退得干净。
  他拿起手边的刀便冲出了营帐,刚出门,雨水便将他浑身浇得透湿,他低头看向方才报信的武士,尸体正俯横在他的帐门口,背后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天地如墨,可见不过一丈,而在这样的喧哗里,他甚至连百丈之外的厮杀都听不真切。阿拉扎手脚一阵发冷——雨雷掩盖马蹄,沉夜隐去人迹,图戎绝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早有预谋!他急急向前奔了两步,后颈的寒毛毫无预兆地根根竖起,二十多年刀口饮血练就的警惕迫使他本能地停下了前进,他猛的回头。
  箭簇无声破空,近在一尺。
  男人大惊失色下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仰去,飞矢擦着额头淹没在雨幕中。没有给他惊魂未定的时间,一道黑影像是蛰伏许久的夜狼扑了过来。
  锵——!
  刃光相击的声音炸响在阿拉扎的耳朵里,他瞳孔精亮:“果然是你——!”
  对方一击不成,往旁轻巧一跃,刀尖一沉,从上自下斜劈过去,阿拉扎手腕横挥,生生用蛮力格开。
  “宋明喻教了你们不少。”刀刃交错僵持,彼此都无法更进一分,黑暗里那人问道,“你们回报给他什么?”
  “我们各取所需。”男人舔舔嘴角,“宋明晏,你的兄长让我向你问好。”
  “他果然知道我在图戎。”
  男人的笑容残忍:“你们兄弟小时候感情一定不怎么样。”
  “小时候……他不是抢我点心就是拿鬼故事吓唬我,”宋明晏喉头泛起苦涩,刀口便偏了稍许,从男人的前襟一寸处划过,“可我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
  “你该想到的,”雨幕中阿拉扎的刀身镶嵌上了颗颗细碎明珠,每一次挥舞时都有飞沫四散,“你是东州皇帝的儿子,就该想到这一天。”
  金鸣铿锵,宋明晏的刀和阿拉扎的刀再度撞到一起。
  “这次夜袭是你发起的?我猜穆玛喇没这个脑子。”
  “是。”
  “很好,我会给你战士的死法。”阿拉扎笑了一声,“你知道么,小家伙,从你杀了胡布那天起,我就一直很想会会你。”
  “胡布?五年前那个红发的末羯人?”宋明晏甩了甩睫毛上的水珠,他轻声道,“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阿拉扎黄褐的尖牙龇起:“那我就更想会会你了。”


  65

  大雨从句芒草场肆扬至图戎金帐。哲勒冒雨回来时已至深夜,他进门时没料到赫扎帕拉还等着,便朝他问道:“有事?”
  “我听大伙说,您安顿好若娜,呃……阏氏的遗体后就急匆匆出了门……”
  “我去见了墨桑。”哲勒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汗巾,打断了他。
  赫扎帕拉吓了一跳:“难道他想跟咱们停战了?”
  “怎么可能。他不是会收手的人,原本我也没指望他能收手。”哲勒一边擦了把脸一边问道,“前头还是没有战报送过来吗?”
  “这个天气……估计更不可能有了。”赫扎帕拉抓抓后脑,有些焦躁,“如果明天还在下雨,估计咱们还没法前进,起码得等到雨停,妈的,真是人越着急,老天就越跟人对着干……”
  哲勒听着赫扎帕拉的嘟囔抱怨,不知为何,原本要将汗巾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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