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香令-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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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源抬起脸,摇了摇头:“一切听从先生的安排。”
安岚下来床,鹿源忙给她披上披风,又替她铺好榻上的垫子。
安岚坐下后,接着问一句:“你是三年前才找到她的,中间失联了近十年,你对她的了解有多少?可知道那十年,她都遇到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
鹿源沉默片刻才道:“最开始找到她时,心里只有狂喜,未曾多想,只想好好补偿她我的亏欠。过去那十年,她都在大伯家,我后来亦是查过,并未发生过特别的事情。”
安岚靠在引枕上,面上表情似有些怔忡,片刻后才道:“倒是有几分羡慕,她能有你这样的兄长。”
鹿源迟疑了一会才道:“其实……小羽之所以一直对我存有敌意,大概也是觉得,我对她的好,仅仅是为了补偿,目的只是为了自己心里好受些,而不是真的为了她好。有时候,我亦是觉得,她如此认为,更接近我的真心。”
安岚抬起眼打量他,花一样的美男子,清润柔和,心思细腻,才思敏捷,身手更是了得,识香辨香的能力亦不比香殿内的香师差,却偏打从心里认为自己污浊不堪,越是优秀,越是痛苦。
镇香使则与他相反,那个男人是完全接受现下的自己,无论如今的自己是何等样子,都一样的骄傲自负,绝不为前缘所累,洒脱到冷酷。
……
鹿羽回了房间后,就开始收拾了包裹,唐糖进来一看,诧异地问:“你这是要去哪?”
鹿羽一边叠衣服,一边冷笑地道:“下山去。”
“下山?”唐糖遂有些羡慕地问,“是花长史给你派了差事吗?”
鹿羽略一停手里的动作,随后自嘲地道:“我哪有那样的好运,即便是有这等差事,花长史也不会发派给我。”
唐糖不解道:“那你这是?”
鹿羽撇了撇嘴:“是源侍香给我放几日假。”
唐糖见鹿羽说这话时,面上的表情愤愤地,想了想,便笑着道:“源侍香真疼你,这么冷的天,咱们一天当差下来,手脚都是冰冷的,捂一整夜都捂不暖,第二日天没亮就又得起来,好些姐妹都希望能有两天假,好好睡上一觉呢。”
鹿羽听了这些话,面上的神色并未见缓,依旧是冷嘲着道:“你若想要这等好事,去跟源侍香说一说,我让给你如何。”
唐糖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我倒是想,但源侍香哪里能答应,少不得会因此斥责我一番。”
鹿羽撇了撇嘴,便不再说什么了,她心里极为不快,但实在说不出口,自己其实是被鹿源后轰走的。而且她觉得唐糖应该也是看出来了,被罚下来当侍女的这些天,她已经知道,这下面传递消息的速度有多快,有些事情,自己还没弄明白呢,周围就已经被传遍了。
☆、第097章 疑惑
景孝已是这个月第三次出门去酒楼听书了,景明面上没说什么,但向来心细的他,心里已经生出些许疑惑。
景明知道自个的儿子跟他那些侄儿外甥不大一样,景孝自小就没有纨绔子弟那等喜欢溜猫逗狗,花天酒地的习性,有时候他甚至担心儿子在府里闷坏了,还想法子让景孝跟同窗们出去散散心,只是十次里有八次景孝是拒绝的。理由倒也正当,要么是书院的功课太多,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要么是府里的事情太杂,他需抓紧时间一一学着如何去打理,大掌事们也不是时时都有空带着他的;要么就是他旧疾又犯了,景孝身为儿子,怎么可能不侍奉床前。
所以如今景孝忽然心挂这外头,却每次出门回来后,心情也未见有好转,反而添了几分失落。景明观察至此,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便唤了石墨过来,仔细问了一番。得知景孝只是去酒楼听书,并且规规矩矩的,连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胡姬都没有叫来陪酒,一次都没有。
儿子喜欢听书,景明是知道的,他还知道景孝最喜欢捧的是李元老先生的场子,但这个月的三次,有两次说书人都不是李老先生,景孝却还是去捧场。
儿子如此反常,他安排去照顾儿子的人却还敢瞒着他!这府里刀光剑影已快交织成一张大网了,稍有不慎,便不知会落得何等下场,岂是可以马虎的!
景明沉下脸:“你实话说来,孝哥儿每次去酒楼,当真是为了听书?”
石墨慌忙跪下:“四爷,小的若有一个字是假的,定叫小的喉咙里长个大脓包,穿肠破肚!”
景明拢了拢搭在肩上的大毛披风:“孝哥儿就算再喜欢听说,也从没有一个月出去三回,捧的还不是李元的场。你好好想想,究竟是什么事吸引了孝哥儿,让他挂了心。”
石墨傻着一张脸,他很忠心,但却不够机灵,景孝平日里的行事,他都尽心尽责地跟着伺候,很少去想其中的含义。但此时不是他能偷懒的时候了,瞧着景明的脸色后,他额上顿时冒出细微的汗,赶紧仔细回想了一番。
好一会后,石墨似终于想到了什么,赶紧到:“四,四爷,可能,可能孝哥儿是去酒楼里等一位姑娘的。”
“等一位姑娘?”景明有些诧异,“他要等哪位姑娘?为什么等?你一五一十都道出来。”
也是到开始注意姑娘的年纪了,照理,这等情窦初开的事,向来都是母亲过问要更合适些,但景孝的母亲走得早,他又没有再续弦,故而这母亲的职责,少不得只能他来操心了。
石墨见景明问得认真,他亦才觉得这件事干系重大,干脆将景孝和鹿羽的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他人不够机灵,但嘴巴倒是能说,在他的描述下,景明对鹿羽已经有了大概的印象。
石墨说完后,景明微蹙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确定那姑娘是出自天枢殿?”
石墨道:“孝哥儿是这么说的,而且那姑娘也承认了。”
景明问:“那姑娘叫什么?”
石墨摇头:“孝哥儿未问那姑娘的闺名,不过那姑娘倒是说了自个姓鹿。”
姓鹿?!
景明在脑海里仔细搜索了一下,据他所知,天枢殿内有这个姓的姑娘,好似就一位,便是源侍香的妹子鹿羽,羽侍香。
只是不巧,他未见过鹿羽,只是知道有这个一个人。
会是那位羽侍香吗?若真是她,那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接近?亦或是安先生的意思?
石墨跪在地上,见景明久久不说话,也没让他起来,他实在是觉得膝盖疼了,忍不住问:“四爷,一会小的还要跟孝哥儿出去呢。”
景明收回深思,看了他一眼,就让他起来:“今日出去,若是那姑娘也来了,你仔细听他们都说了什么,回来说给我听。”
石墨就是再傻,也明白这事儿似乎有些对不住孝哥儿,没有人喜欢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别人暗中记下,然后告诉另外一个人,即便那个人是他的父母。
于是石墨有些结结巴巴地道:“四,四爷,是不是那位鹿姑娘有什么不对劲的?不如我提醒孝哥儿几句,让他以后若是看到那姑娘,离她远点儿!”
景明却摇头:“你只管照着我的话办就行。
石墨只得应了声“是”。然后满腹心事地退了出去。
……
去往酒楼的路上,景孝随口问了一句:“父亲忽然找你是什么事?”
石墨心里一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惊什么,于是顿了顿,才道:“也,也没什么事,就是四爷,问了一笑您的生活起居。”他说到这,悄悄看了景孝一眼,“小的,就都如实说了,您……会不会生我的气?”
景孝笑了:“父亲要了解我的生活起居,你本就该如实回答,我怎么会生气。”
石墨也讪讪地笑了笑,片刻后,压在心头那块石头挪开了一点,他便问:“听说今天也不是李元老先生的场呢。”
景孝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伸手掀开车帘,往外探了探,像是在寻找什么。
石墨瞧他这样,心里似乎才终于有了意识。
孝哥儿对那姑娘……
马车在酒楼停下,景孝下车后,酒楼里的掌柜忙迎出来:“您来啦,今儿真是巧了,上次那位姑娘,今儿也过来了,因上次您吩咐过,所以那姑娘一进来,我就将她请去二楼你包下的那个雅间。”
景孝在听到掌柜的第一句时,就已经忍不住想跑上二楼看看去,只是多年的教养还是让他保持着正常的步伐,一步一步,轻轻地走上去。
“哈,还真巧,你今日也出来了。”景孝上去没多久,鹿羽就看到他了,即站起身朝他招手,“快来,说书的场子快开始了,今儿的人可真不少,下面是一个位置都找不着了,真亏你早就包下这个房间。”
景孝却先是微微收了一下脚步,然后才重新迈开腿,面上不自觉地挂上笑容,朝鹿羽走去。
☆、第098章 故事
长安城里的酒楼,除了请大厨来打出招牌菜外,掌柜们还会请说书先生和歌女来招揽生意,也有请耍杂来添热闹的,还有专门请胡姬来陪客人喝酒的,总之为了留住顾客,抬高自家名气,家家酒楼饭庄都是绞尽脑汁,各出奇招。
相比之下,景孝常来的这家酒楼,名气不算大,店内的装潢称不上多气派,其各方面在行业内勉强是中上水准,故而座位爆满的时候不多,那些身份尊贵家世显赫的人,也很少会选择这家酒楼。
只是今日,景孝一进来,就看到了不少熟面孔。他生在景府,即便年少,但平日里跟着长辈们外出,或者府里摆酒设宴时,长安城内身份尊贵,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见过不少。这其中也有一些人是认得他的,不过幸好今儿酒楼内的人多,他出门又素来低调,故没有人往他这注意,倒省去了一一上前寒暄的麻烦。
景孝打过招呼坐下后,看着容光焕发的鹿羽,心里隐隐激动,同时又有些拘谨,不知该说什么好,故往两边看了看,然后才道:“今儿怎么这么多人?”
今日确实有些反常,并且好些客人的身份都很不一般,他刚刚就看到了寿王府的寿王爷,李府的李爵爷,谢府的两位少爷,王家的三爷和夫人,还有两位国子监祭酒。余的他看得不太真切,但都隐隐觉得眼熟,好似跟景府都有过来往,想必身份也是不低,这些人往常都不会来这里吃饭,今儿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鹿羽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今儿是李元先生的场啊,听说今儿要说的是个新故事。”
“这个我知道。”景孝微微点头,“只是以往,也没有这么多人的。”
特别是今日身份尊贵的人不少,看过去,都显得这酒楼有点儿寒酸了。
李元老先生今年已六十高龄,年轻时曾中过举人,只是放榜之前,不幸摔断了腿,当时没接好,以至后来走路一直破着,仕途因此受了影响,他干脆就不再走科举之路,去私塾当起教书先生,这一教就是二十年。后来也不知是教书教腻了,还是出了什么变故,又扔下了教案,开始执笔写书。然而写的却不是什么可登大雅之天的诗词文章,而是些通俗的市井话本,或神灵鬼怪,或英雄传奇,或千古爱情……书写了几年后,似乎还觉得不过瘾,竟自己拿起醒木做起了说书先生,并且这一说,就是十年!
景孝如今书院里的先生,当年可就是李元老先生的学生呢。
也就是因为这大半生的经历,故李元老先生的场子比别的说书先生都受欢迎,但即便如此,以往也不见一个新故事出来之前,就吸引如此多的权贵前来捧场。
鹿羽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道:“我还以为场场都如此,看来今儿倒是因祸得福了。”
景孝听到她后半句话,不由看了她一眼,遂觉得她面上虽是带着些许笑意,但眼里明显藏着几分落寞,迟疑了一下,小心询问:“姑娘刚刚说的祸是——”
鹿羽一怔,拿着糕点的手亦是顿了顿:“什么祸?”
景孝道:“姑娘刚刚说了因祸得福,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鹿羽看了他一眼,似很想说,却是欲言又止。
景孝等了一会,颇绝尴尬,就有些腼腆地道:“姑娘若是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了。”
鹿羽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是一笑,洒脱地道:“若是我的事,与你说一说倒是无妨,只是……是关于香殿的事,本不是我应该知道的,却无意中知道了,令我颇为心烦。”
景孝忙道:“如此那自然是不能说的,是我唐突了,姑娘别在意。”
鹿羽轻轻吁了口气:“我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偏这等事是绝不能说的,否则怕是有性命之忧,不然……唉,实在是忍得难受。”
景孝闻言,心里一惊:“但如此干系重大,姑娘会不会因此——”
他生在景府,很清楚一个人若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无论他说不说出来,危险都已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