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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乱世修罗道-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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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岚……很多事情,不是权谋可以计算。”
  任易凡扳过她双肩,鼓起了长年积累的勇气,怀着眷恋,抚上面纱下的玉容。
  “你这些年在教王身边,其实也感受到罢﹖他终日不离圣殿,却随身珍藏净沙刀和铃兰花,不是什么计算,而是因为风羽前教王而已。”
  他与烟岚并不同。
  她是扶光在昆仑带回教中的神女,早对扶光忠心耿耿,也参加了那场篡位叛变;而他从小在光明顶长大,在扶光夺/权之后,只因从小接受要对教王尽忠的教诲,才会对身披白华袍的扶光投诚。
  ——其实,在铃兰花香溢满光明顶的年代,他很喜欢从不严词厉色的前教王。
  风羽很少和教众说话,却会经常在圣湖旁流连,对着昆仑的晴空就可以发呆半天。
  孩童的他会偷偷躲在一角,听风羽对扶光说起很多志怪故事,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看到世上最美的铃兰花。
  扶光在一旁听着,看似是对那些故事不屑一顾,但他还是见到了——
  那时候的教王,简或会笑,那只是很微很微的弧度,像是生怕有人会像自己一样偷看到。
  但至少,在风羽身边的教王是快乐的。
  他很喜欢那些年的日子,就和每个在光明顶长大的孩子一样,然而那场叛变之后,铃兰一般的风羽不在了。
  自此之后,教王的笑容也不在了。
  ——他回忆里的光明顶,就此湮没成尘。
  “可以让教王不惜一切的,只有风羽前教王……他千方百计要唤醒‘凤凰’,可能不是为了称霸漠北,而是要用某些术法,令前教王可以复生。”
  “死而复生﹖”烟岚皱眉喃道。
  ——明教典籍中只载药毒和武功,教王为何会懂术法﹖
  “前教王在世时于我有恩,若白灵飞真可替教王复活他,即便是仇深如海,我也不想现在就下手。”
  “术法﹖那只是无稽之谈。”烟岚冷道:“白灵飞不死,我们又要等多久才可主宰圣教﹖”
  “你为何一定要背叛教王﹖他当年就是走了这条路、害死了自己所信仰的人,现在才会积恨难返,你何必又再重蹈他的覆辙﹖”
  “教王当年的路没错﹗”烟岚厉声道:“就是一句多余的‘情’,他才失去雄心壮志,到现在仍然走不出昆仑。我便是要将他的路纠正过来,代替教王、带领圣教真正君临漠北﹗”
  “你多年以来,也没有真正相信教王么﹖”任易凡苦笑。
  “我信过他,在以前他还是强者的时候。”烟岚眼中闪过几分嘲讽,“只有永恒的力量才值得人相信——这是当年教王教会我的。”
  她从来不只要当区区的教中神女……她是要将天下作为自己冠冕的女子。
  可是当天下都成了点缀她的宝石后,她心里还会剩下什么呢﹖
  “以你的剑法,本可制住御剑门主一时三刻,但你若怕事怯懦,白灵飞就不必你出手了,我不需要一个软弱的同伴。”
  烟岚一拂孔雀袍的水云袖,冷然丢下一句:
  “拓跋将军刚刚进城,在解决白灵飞之前,我还须先完成长明王交托圣教的最后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想得没错,这是开虐的警号……之前的两卷半,小飞一直比殿下更受虐,然而殿下最虐的人生就此开始了。

  ☆、十二夜冰

  “在下谨代教王,转达对郑皇重新登基的恭贺之情。”
  皇城朝邦殿中,明怀玉一身帝袍,由安若然守在皇座右侧,接见了独自入宫的烟岚。
  ——各方使臣都会在大典前拜见明怀玉,大典当晚,众使节会参加由郑国外使衙主持的国宴,然而明教在中原地位“特殊”,不会参与国宴,故而改为提前进宫道贺。
  明怀玉四年前被皇叔夺宫软禁、安若然在高津渡遭伏被囚昆仑,都是扶光在幕后一手策划,所以这个时候,殿内气氛极其诡异:
  帝座侧的安若然冷眼相望,烟岚说话不着边际,明怀玉应话也是漫不经心。
  “烟岚知道,皇上近几月的身体不佳,故特为您在昆仑神药宫准备了圣药。”
  此话一出,安若然便是神色一僵——
  这是皇城里的头等机密,何以烟岚竟对此一清二楚﹗
  在他征伐的半年间,明怀玉的状况愈来愈不妥当,开始只是容易疲惫,后来更不时昏厥。为此明怀玉曾多次暗访太医院,但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只说是皇上在三年幽禁中元气受损、难以复原。
  他在归朝后的这个月,一直留守在明怀玉身边助其调理,然而明怀玉却不见好转,前两天与景言别院会面后更昏睡了一整天,到今早才醒转过来。
  他心念电转,脱口低呼:“……是你们对怀玉下了毒﹗”
  烟岚傲然一笑。
  “连安帅出手亦不能解之毒,当然是出于圣教之手。”她向明怀玉投以关切的目光,“皇上逃出白马寺那晚,我还担心您会否毒发,不过看来您与安帅亦度过了半年的安稳日子,烟岚实在欣慰至极。”
  安若然怒发冲冠,立时按上剑柄,明怀玉以眼神叫他勿要妄动,艳容淡定不变,对烟岚笑道:
  “你早在白马寺已对我下毒,那晚肯任由我们逃出邙山,也是肯定我脱不掉你明教的掌控罢﹖”
  烟岚嫣然点头。
  “皇上跟明教毒/药一向很有缘分。闻说前教王生前炼出六瓶世上绝毒‘十二夜冰’,当中有一瓶被您带出昆仑去了洛阳。半年后,一直积极除去其他帝嗣的皇后忽然在宫中暴毙……而您当时只得十一岁而已。”
  明怀玉面对烟岚尖锐的目光,并无异样,只是微微耸一耸肩。
  烟岚讶然:“安帅看来并无疑惑,难道早已知道皇上曾作过圣教侍童、用毒弒后的事﹖”
  “当年不顾怀玉生死、将他送去光明顶当质子的便是宇宁皇后,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安若然冷道。
  “如果只有安帅口中的仁义道德,没有圣教的绝毒和前教王相助,宇宁皇后不知要过多久才会毙于宫中﹖”纵使隔着重纱,烟岚话里的不屑之意仍然极之清晰。
  “你们前教王是心存怜悯的好人。”明怀玉离开帝座,双眸隔着十三旒冕,淡淡看向烟岚。
  “他是为我才闭关炼制‘十二夜冰’,他将毒/药交在我手上、将我送回洛阳之前,曾多番对我重复,只能在他人加害于我时才可用毒……所以最后害死宇宁皇后的人是我,不是风羽教王。”
  “然而第二瓶的‘十二夜冰’,却是他自己服下了。”烟岚双眸笑得弯起,“他因为怜悯您而闭关炼毒,却也因为此毒而永远沉在圣湖底……不知道皇上心里有否歉疚过﹖”
  明怀玉如遭雷殛,骤然退了一步——
  “……什么﹗﹖”
  他的童年,就活在光明顶的芍药花海里。
  当时黑玄兵不断骚扰郑国北疆,朝廷议决送一位皇子去昆仑当人质、以换国家安宁,宇宁皇后一直欲将其他皇子除去,便籍此机会将自己送上光明顶。
  全个朝廷、宇宁皇后、甚至他父皇都没料到他能回来,他独自走过河西走廊的沙漠与积雪,亦没想过可以再次看到洛阳城。
  他在圣殿与其他质子等待接见的时候,只懂瑟缩着身子抖震,因为他在洛阳已经听过了:
  明教是世上最邪恶的宗教,在北方无恶不作,各族送来的质子只要不合眼、教王就会不眨眼将之杀掉。
  然而那天,他看到的教王却完全不是传闻中的模样。
  那人白袍配刀,漂亮得像洛水走上来的精灵,在入殿的第一眼,便弯身微笑牵走了他。
  风羽让他长年在殿内侍奉左右,他在教王的身边,听了许多神怪故事,吃了许多人间美食,却从未见净沙刀出过一次鞘。
  风羽永远不严词厉色、长年都带着铃兰的清淡香气——
  那样的教王,就是第一个不计回报对自己好的人。
  也许高高在上的他只是偶然动了怜悯,但那就是自己最干净的童年。
  “人是不可以偏离正道的……只有在别人加害于你的时候,你才可以用它,知不知道﹖”
  风羽让他带‘十二夜冰’重入洛阳,但他终究是用它害了宇宁皇后。不久之后,北方传来消息,明教正使扶光发动叛变,教王风羽遭乌金索软禁,两个月后身亡,一时间震撼整个北方。
  此后,洛阳花开于他眼内不值一顾——
  唯有当年教王殿内的铃兰,才是世间真正纯洁之花。
  外间一直不清楚风羽是怎么死的,直到现在,他方知道教王是死于‘十二夜冰’手上……只因一念之差的怜悯,自己便毁了那株于他有若再生的铃兰﹗
  “怀玉﹗”
  安若然接住了蓦地昏倒的明怀玉,剑刃瞬即出鞘,眼神锁紧台阶下面覆重纱的女子——
  剑气隔空卷至,烟岚有若身处暴风漩涡,身上金丝袍的云袖边,竟是立刻被剑气割了下来﹗
  “他到底身中何毒﹖﹗”
  衣料落地,烟岚右手一小截玉臂袒露在外,她只看了一眼,便悠然自若的笑:
  “御剑门的传人,果然足以傲视天下。”
  明怀玉的气息比前一次在别院昏倒后更加虚弱,安若然心里急切,只听烟岚道:
  “他身上种有‘三段锦’,每半年毒发一次,服下解药能救他一命,却会加深体内毒性。他已延迟服药个许月,即使有御剑门的精纯真气,也只不过能续几天命而已。”
  安若然一边听着,几乎都将剑握碎了。
  “所以我必须听你指令,才能换得半年一瓶的解药﹖”
  烟岚笑着点首。
  “安帅不用犹豫,即使是曾戎马征讨的赤川王,最后亦因此毒而乖乖与圣教合作。”
  安若然表面不着痕迹,实则缓缓替明怀玉搭脉探气,只一剎那,他便骇然变了色。
  ——明怀玉全身连正常人的脉气都没有,若再这么下去,离气息尽断便在旦夕之间﹗
  他只恨当初没在闯白马寺前杀上昆仑山,致使明教的报复没完没了,现在又再次令明怀玉受害﹗
  “你们既然要对怀玉下绝毒,那就是说若非用此手段,我是绝不会答应你的条件了﹖”
  “安帅英明,但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长明王希望你去见一个人而已。”
  安若然目光犀利,烟岚也以同样的锋芒回望他——
  “他说,这个人你也认识,而且想必渴望与之重逢。”
  接连几天的大雪,使洛阳城化身作白衣佳人,在霜冷中带着清艳无暇的风情。
  长街的一间小酒馆内,大多客人都围在石壁炉旁,对着手心猛呵着气。
  店中有不少江湖市井,际此严冬,自然要数杯黄汤下肚,酒到胆便壮,高谈阔论,一时颇为喧闹。一袭白衣和一个粗鄙的男人坐在一角,均都头戴竹笠。他们点了一埕女儿红,拍开了封泥,却没怎动过酒杯,比起醇酒、反倒是对那群百姓的对话更有兴趣。
  “皇上这次登基啊,可真是造福我们百姓﹗要是没安帅伐遍十候,不知多少人要遭高门大阀踩着头顶呢。”
  “唉,收拾了那些贵族王爷又如何﹖现在外面是打仗的世道,人家南楚都打到秦岭下了﹗”
  “南楚领兵的可是景言皇太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攻来洛阳﹖”
  “嘿﹗有安帅在,哪能任姓景的逞威风﹗”
  “不就是﹗有安帅守着洛阳,即便十队应龙军来,咱们照样也扛得住﹗”
  “兄弟怎么会算漏锋狼军﹖连克天骑见着苍狼旗都跑,有谁能奈何得了他们少将﹖”
  “反正我没这么乐观,咱家全帮可是随时准备跑路去江南的。”
  全中原目下最家喻户晓的人,无非就是景言和白灵飞。自从九玄重现,天下激起千般英雄浪,南楚从偏安势弱、霎眼变成掌握半壁江山,这当中,还只是短短两年的事而已。
  两人一边听,一边默默低头喝了几口酒。
  “听说南楚军不只要拿回整个北方,还要和那些胡人交战,真不知最后会如何收场啊。”
  “长城那边毕竟丢了二百年,早就不知给胡人弄成什么样子。听说现蓟州人烟荒芜,连田也种不出麦,就算抢回了又有何用﹖”
  两人目光皆是一动。
  “南北方一直相安无事,只要没人找茬就行。真不知南楚的皇太子想些什么,非得要来捣乱,现在好了,倒是弄得北方满城风雨、不得安宁。”
  那白衣人闻言抬眸,半张脸恰恰露在竹笠之外,正是清秀如雪的少年之容。
  “依各位大哥所言,是不赞成景言皇太子北伐之事么﹖”
  众人愕然望去。
  “只要能有日子混饭吃就行,老子才不管他北不北伐﹗”
  少年沉默半晌,然后又问:“在幽云之地遭外族欺压贩卖的同胞,也与大家全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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