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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乱世修罗道-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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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给他做醋浸酸鱼、醋煮酸菜就行啦,其他的不用太讲究。”小天兴奋的比划著,“明天我要吃咕噜肉,就是你在忘忧谷那种煮法,我在平京那么久,都找不到这样好吃的咕噜肉呢。”
  仪雅噗哧一笑,就不多嘴说话,只是同情的看着皇兄。
  孤军作战的皇太子终于沉不住气,筷子一记敲在小天额头上:
  “你在太学怎样了﹖”
  “痛﹗”小天捂头低呼。
  “如果你没好好读书,明天我叫你飞哥哥煮三个人的份,你自己到一边吃草去。”
  “我有努力读书啊,不信你问仪雅﹗”小天白他一眼,“还有,我这次季度选考也拿了第一啦,还没好好谢谢你。”
  白灵飞一呆:小不点竟然不耍嘴皮子了﹗世界忽然崩坏了吗﹗
  “之前几次选考,混蛋都特意写了独门秘笈给我,那上面说的治国之道啊,比太学里许多先生厉害多了。”小天/朝白灵飞灿烂的笑道:“其实他也不太差,我可以放心将你交给他了,记紧叫他多些帮我啊。”
  ——因为一本秘笈,他就被养育多年的小不点卖走了,还卖得特別特別干脆。
  “……你小子真不赖,这么多年我算是白养了你。”白灵飞叹气道。
  “之前我就想,怎么你对时政国策的看法,竟然能和文老师互有春秋,原来是作了弊的。”仪雅转向景言,扯住他衣袖嗔道:“你不能只偏心小天啊,我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就不帮我﹖”
  “你在皇宫这么多年,听我说得还不够﹖冯潆杰走了以后,你不也当了选考的榜眼吗﹖”
  满桌都是碟盘,她立刻就挑到景言最爱吃的糖醃瓜,直接放到他碗中:
  “皇兄,这年能和你过中秋真好。”仪雅甜甜一笑。
  皇太子嘴角不自上扬,转眼又再挑眉:“你心里终于不只顾著小不点了﹖”
  “皇兄﹗”仪雅满脸涨红。
  “混蛋﹗”小天尴尬的摸着鼻子,差些令白灵飞笑到摔在地上。
  “罢了,我们也算是扯平。”皇太子淡淡对小天道:“但你过几年要考上状元、提名雁塔,否则我绝不会把仪雅嫁你。”
  两个小家伙的脸蛋都烧熟了,反是白灵飞笑着喘气、拍拍景言道: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但你就別叫这小子当状元了……我不想你太早被他气死啊。”
  吃完一顿饭,白灵飞和小天还在前院一边打闹一边收拾桌子,仪雅和景言在后院,都在抬著头看天际的满月。
  整个建中城都是热闹和欢笑,隐隐约约传入屋内,连景言听到,眼底都有了温暖的笑意。
  “你手上已没火凤金印,回平京后便不要再胡来了。虽然我与亲王党合作,暂时压住了局势,但平衡始终会再被打破,我若还在北方,就没有办法顾著你。”
  “说什么胡来,你这是百步笑五十步呢。”
  仪雅笑着看他,嫣然道:“青原和灵飞大哥都在战场拼杀,你又胡来到私授虎符和凤凰旗、不听御旨直接北伐,我只是想在自己能力之内,和你们一样去做些什么而已。”
  这刻月下的那张俏颜,竟然焕发着一种淡雅的光芒——
  她真正归属的天地不在皇宫……自己这亲妹妹离开了囚笼,才终于遇见了真正的自己。
  景言默然一叹,低道:“你是有话想对我说的,对么﹖” 
  仪雅黯然点头。
  “父皇对你的猜忌已经到了极限……他命我要你一个说法,可是我觉得他已有定见,我只能尽力在他面前为你陈情而已。”
  “没用的,仪雅,我和你不同。”
  她悄然望着景言,道:“为什么﹖难道父皇还在意你出身民间——”
  “不是因为出身。”景言淡道:“我手里的是权力、是八军兵马,他是容不下这些东西不在他手里的。”
  “皇兄……这么执著权力真的对么﹖你和父皇之间当真就没转寰的余地﹖”
  “我不敢断言自己走的路就是正确,可是谢尚书一家、赤川王、以至数十年来被他铲除的景氏王爷、在天引山丧命的南楚军……我看过太多因他而生的牺牲,更不能说他的路就是对的。”
  “所以呢﹖”仪雅焦急问道:“在你北伐成功之前,难道就仍要以军权镇慑父皇和朝野吗﹖”
  景言微微颔首,一身傲骨铮然逼人:“没错。”
  “如果我稍一心软,在北方的数十万南楚兵就是首当其冲的牺牲者。我是他们的主帅,就算要遭满朝文武的猜忌、落得拥权篡位的恶名,我都必须保住全军平安。”
  仪雅凝看他半晌,微启檀唇,幽幽问道:
  “那之后呢﹖如果你最终攻陷夏、郑两国,收复了幽云之地,回京后又会怎么做﹖你功勋无数,早就犯了功高盖君的大忌,以父皇的作风,北伐军大捷回京后,你和手下将士也断无幸免……”
  她终于还是说了,言词一如既往的尖锐:“那个时候,难道你要用兵权逼父皇退位么﹖”
  “我会。”
  仪雅瞬即捂著嘴,骤然退了一步。
  “仁义忠信不是我的规条。”景言慨叹的看着她,眸光连转,最终沉淀成钢铁的坚定: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折衷,如果妥协只以我自己作代价,我可以妥协;但跟随我的百万将士、这个国家、以至整个苍生,都不是我一人有权拿去妥协的筹码。”
  ——皇兄的心胸和抱负,她一直是知道的,他那番话的道理,她也是知道的。
  所有道理她都懂,然而有些东西在她心里,也是用道理没法解释的。
  “皇兄……”她轻唤景言,混沌里不禁脱口问:“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会亲手杀了父皇么﹖”
  景言蓦地沉下脸色。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想杀他吗﹖”
  仪雅惊住了,既有此问,就代表他心里真的有过这个念头﹗
  “我小时候看见娘受辱时曾经想过,后来灵飞为我受了上千道杖刑,我同样有一刻想着弒君……可是这两次的杀意,都没有最后一次来得更渴切。”
  “如果他没有放弃天引山和湘州、只打算固守平京城,灵飞根本不必冒险去硬撼十万夏骑。我亲眼看见他为我流尽最后一滴血,脏腑筋骨俱都尽碎,这都要拜你父皇所赐。”景言缓缓说道。
  仪雅又一次震惊了——从前线回报平京的战情、不会有这些细节,灵飞大哥曾受过如此重伤,她和小天却都是茫然不知﹗
  当日的恐惧和绝望,一旦再次勾起、便在心中狂湧难止。
  “我差些失去他,而且那战还有可能将会彻底毁了他……你说我怎会不想杀了那个人﹖”
  仪雅骇然和他四目相对,然而刻意压抑过后,景言终究只是摇头:
  “但他毕竟是你的父皇,我才会答应你不去弒君。”
  她蓦地抱住景言,心下百感交集——
  自己的皇兄,原来早为她作了最难忍受的妥协。
  深夜时份,两个哄完小孩的人都舒了一口气。
  仪雅和小天各自睡了,景言去找白灵飞,只见他在前院抬头左看右看,当即便笑了出来:
  “月亮什么时候在瓦顶了﹖”
  白灵飞啧了一声,回头过来对他招手。
  “怎么了﹖”
  白灵飞故作神秘的凑在他耳边,“我有礼物送给你。”
  他心下惊奇,毫无预兆之下,便被白灵飞拉着飞身而上。
  他们双双坐到前院瓦顶,在这个角度看向夜空,跟在地上的感觉截然不同——
  “还记得么﹖去年这一天,你带我去看了大潮绝景……今年我想带你看最好的月色,就当是对你的回礼了。”
  他心中骤暖,让白灵飞靠在自己肩上,一起静静看着夜空。
  黑夜沉静深邃,不止银盘一样的明月,就连星辰轨迹也绮丽无比——
  而他身边的人,却比这片浩瀚星海都更耀眼。
  他明明可以做流星划过长空,却甘愿留在夜色里,生死不离、纵伤不悔,都要伴著自己。
  “喜欢么﹖”白灵飞轻轻问。
  “很喜欢。”他微一点头,“就算以后看得再多月圆,这刻也是我心里最美的月色。”
  “喜欢就好……”白灵飞将头埋在他肩里,勾起一抹微笑,“就当是我留给你的纪念。”
  “我决定了。”景言忽然道。
  “什么﹖”白灵飞抬眸问。
  “我不会娶他人为妻,无论是太子妃、还是将来的皇后,通通都不会有。”
  “待北伐完后,若你肯屈就於皇城,我即便废了祖规,都要立你为男后;如果你仍想披甲上阵、不愿留在宫中,我就永生空置后宫——”他抚上眼前秀气清绝的容颜,认真的低道:
  “我所有情爱,都只够留给你一个人。”
  白灵飞胸中生刺,却在刺痛中恍然笑了。
  景言,我们不会有将来,也不会有之后……这一刻,就是我和你的最后。
  “谢谢你……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其实无论嫁作男后,还是当一辈子的战将,他都是愿意的,这个人本来就值得他做任何事。
  只是他不可能留到那一天了。
  他在泛泪的前一刻闭上眸,缓缓将唇印在景言脸上。
  景言也吻住他额头,整个人都暖得化开了。
  月华无声,两人投在瓦顶的影子彼此紧贴。
  ——若有永恒,这一刻对他们就是永恒。
  城里忽起一阵清脆的笛声。
  景言仍在沉醉於温存,白灵飞蓦地睁眼,忽然从瓦顶上站起,来回环视整座建中城——
  那笛声飘渺不定,竟似接连从四方八面传至﹗
  景言显然也听出笛音的不寻常,疑惑的看着白灵飞。
  “是师父……是他来了。”
  笛曲骤听之下迷离凄婉,然而就连武功高明如两人,仍然听不出吹笛之人身在何方。
  白灵飞忽尔笑了,笑中隐隐带着那小调的悲凉。
  “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他低低道:“那是我第一首跟师兄学的曲子,曾经为师父弹过很多次……这首曲子,就叫《远別离》。”
  清音愈转低婉,到后来已是渐渐听不清了。
  师父是知道自己在城中的吧﹖但他始终不愿见自己……他宁愿以曲作別,都不想现身相见。
  “我继承九玄的时候,将师门不得为臣之誓再立一次,更应允师父不得越过栈道无字碑……如若有违誓言,我就不再是他的弟子。”
  现在他不只违诺,更卷入了天下斗争;於是就连中秋时节,师父也不愿再看到自己。
  ——他们的师徒情分,真的就此断绝了。
  师父,你现在过得可好﹖
  “你还有我在。”景言低声安慰他。
  白灵飞目注茫茫黑夜,逐渐挨后靠在景言身上。
  他在栈道以此曲送別师兄,如今师父也同样用笛曲送別他。
  ——一曲《远別离》,道尽他所有最伤痛的离別。
  很快之后,他和小天跟景言亦终将如此了。
  他始终,还是只得自己一人而已。
  “其峰,你应该去见灵飞的。”太清真人淡道:“他心里很惦记你。”
  霍其峰收回玉笛,蓦然就指著他鼻子大吼起来:
  “你还说﹗﹖那臭小子把我的小呆萌吃干抹净了,你连招呼都没跟我打一下,这还叫是知己吗﹗﹖”
  两人在城西一间破烂的小酒馆中,老板被霍其峰用银子打发走了,全馆只有他们这桌在月下对酌。
  “別臭小子、臭小子的叫,言儿是人中之龙,不然灵飞也不会看上他。”酒几乎已尽,太清真人将兴致全都投放在霍其峰身上,“徒弟的选择,作为师父的无权干扰啊。”
  “你——被吃的不是你徒弟,你站著说话自然不腰痛﹗”霍其峰那叫痛心疾首,心里的泪水都抵得上他们整晚喝的酒了。
  “论人品、论武功、论才情,那臭小子有哪样配得上小呆萌﹖凭什么他就可以天天吃豆腐、天天要小呆萌为他贴身服侍﹖”
  “你看不见而已,他把小呆萌翻来翻去做这做那的,肆无忌惮得简直不能忍﹗”
  “你是去偷看自己徒弟的床事了﹖”太清真人悠然兜他一眼。
  “……”霍其峰骤然中刀。
  “徒弟也有私隐,大家都是血气方刚,情到浓时干那事也很正常。倒是你要开明一些,灵飞已经对言儿死心塌地了,你再抱天怨地都是无用。”太清真人淡定道:
  “其实我看,你是不满意在上面的是我徒弟而已。”
  “老家伙,你没试过把徒弟嫁出去,怎会明白我﹖”
  最后一小壺酒被霍其峰抢去,前御剑门主连招呼都不打,就拿酒壺独自走向酒馆门口。
  “你是要去干涉他么﹖”
  霍其峰顿住脚步,半晌才淡道:“不。他们已经分不开了,我再干涉也是无用。”
  太清真人悠然坐在桌旁,霍其峰却忽然低喃一句:
  “他始终……还是要继承凤凰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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