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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乱世修罗道-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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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都是他们自己悟出的人生,何谓『道』,本来就是每个人自己说了才算的。”
  霍其峰别有深意的回望他。
  “别拿你的臭小子来说事,他生来便注定要背负那种命运,留在衡山是逃避、回去南楚是顺应天命;若然这生本来没有枷锁,留在谷中是应份,跑下山去是灯蛾扑火﹗”
  太清真人霍然沉下脸色,难得地厉声大喝:
  “没人天生便有义务去活受罪﹗”
  霍其峰拂袖背过身去,太清真人思量许久,才平静地对他说:
  “言儿离开之日,跪在我面前说了一番话。”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将身上的皇族之血全都抽走,但他不能。他知道下山意味着什么,但他情愿用光复中土、来洗净他一半鲜血。这一生,他都将永不背弃他的国家、他的族人。”
  这个一向淡情的挚友,用爱徒当天一模一样的决绝、一字不差的重复了这番话。
  ——又是一个为苍生而献身的年轻灵魂啊。
  如若没有责任,其实可以逍遥幸福、快活一生;所有血腥和无奈,都不应纷落到下一代身上。
  但人的一生,很多时候都要舍却幸福,因为天下尚有东西值得作此舍却。
  “我目送他走下衡山,没有把他叫回身边——因为我知道,他比你我都更倔强不甘。”
  “他不止是我洛归笙的弟子、也不止是南楚皇太子。他是景言,一个有能力把所选之路走完的人。”
  霍其峰的背影震了一下。
  “我从没怀疑过若然,我教出来的徒弟,自然足以惊艳天下。”
  他逆着风叹息。
  直到许多年后,太清真人记起那年仲夏的峰顶绝景,蓦然才明了那样的悲哀从何而来。
  “只是厮杀的战场太过孤独……我不愿自己的徒弟死在那种地方。”
  那样单纯的奢望,悄然淹没了在山下的无尽血色里。
  明启二十二年,几道消息接连轰动天下:
  七月,年仅十七岁的二皇子明怀玉于洛阳加冕为皇,近半数的郑室藩王缺席登基大典。
  八月,郑国新任统帅安若然率兵巡视燕云之地时遭伏,亲兵队全军覆没、却唯独不见安帅尸骸;同时,南楚皇太子景言于平京正式接掌八军,以虎符颁下的第一道军令,便是任命御林军左营上锋将青原为应龙军统领。
  九月,春日楼主于嵩山击败少林掌门,绿林从此再无人堪作削玉情的对手。
  十月,控制漠北数百年的明教遭神秘高手血洗镜湖圣殿,域外第一高手扶光亲自狙击,来袭者仍逃脱无踪,三百明教徒一夜魂断昆仑山,为立教以来前所未有之辱。
  十一月,失踪数月的安若然竟被送返洛阳城。
  天下风云起,然而诸般变幻,却与那座隐世出尘的绝峰无关。
  白云山登顶之路绵延一重重足印,一道身影以剑拄地而行,两手腕间赫然是狰狞刻骨的剑痕。
  那人渐失意识,只是恍惚间笑了:
  如果能撑到栈道上才死,他离落叶归根也算不远了吧﹖
  走过栈道无字碑,少年经受不住全身重伤,脚下一软,孤独倒在雪地上。
  ——雪落无声,触在他脸上渐渐受热融化。而皮肉下那一颗心,却早在黄沙里冷至无温了。
  闯到镜湖前的一剎,他体内住着的巨兽瞬即爆发——
  那是他血肉中的杀欲,第一次对天下肆意狰狞叫嚣,伸出了雪亮张狂的利爪。
  光明顶三百教徒、纯白无暇的玉石殿,在他剑下血流成河。
  仑昆绝峰上,鲜红画出了一幅无比壮丽的星图,铺天盖地的覆住了他。
  他舐去脸上的猩热,低头看了眼自己在镜湖的倒影:
  他浑浊了双眼,颊间留下的血纹艳如花卉。
  那一刻湖底彷佛有种感召,穿越了时光、冲破了思念,强烈撞击着他,令他凄然捂紧胸口:
  凤凰……
  他脸上动了一动。
  湖面浮起一个冰冷而悲伤的笑容。
  那本来不属于他的轮廊,渐渐与他重迭在一起。
  ——凤凰,你终于来了。
  ……谁在叫他﹖镜湖底数百年来苦不瞑目的亡魂,到底是哪一个在叫他﹖
  在镜湖殿前,凤凰堕天,终如命运注定一般浴火成魔。
  这一年,霍其峰破天荒在隆冬回了忘忧谷。
  白灵飞不知师父如何知道自己杀尽光明顶的消息,只知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师父的凌厉脸容有种他看不明白的阴影。
  “你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好事﹗﹖”霍其峰将咯着血的徒弟扯起来,劈头怒吼:
  “我平日都教你什么﹖你为什么要闯上那种鬼地方、手底下又杀了多少人﹖﹗”
  他濒临昏厥,脸上被师父狠狠赏了一巴掌。
  那一掴痛至入心,他被打醒了三分,喘着气吞下自己咯出的血,只听师父冷声道:
  “白灵飞,你若再敢上昆仑山,为师便用九玄来了结你。”
  少年所受的伤近乎粉身碎骨,连呼吸都痛得天昏地暗,转眼已是再倒下去。
  他不知道的是,掴了那一掌之后,霍其峰紧紧抱住他,抚过了他脸上火辣红肿的指痕——
  “灵飞,为师不愿你如此……”
  “那是另一个人——我不想你继承凤凰的宿命。”
  终是泪盈满眶。
  日复一日过去,忘忧谷灵丹妙药不下洛阳帝都,得霍其峰日夜输气照料,白灵飞终于完全复原。
  绝峰盛雪里,少年轻呵着气,敲了敲房门。
  “进来。”书房里的嗓音淡漠了许多,白灵飞心里一痛,复又勾起一笑,推门而入。
  霍其峰端坐桌旁,面前是白灵飞小时候常奏的古琴,以及他在云游时从未带离谷的九玄剑。
  “师父……我见您今晚胃口不好,便弄了这些小东西来。”
  少年将卖相精致的桂花糕放在桌上,霍其峰见了,却是不动声色,淡淡道:“你已经是我剩下唯一的徒弟了,这些时日,你有否反省自己所作之事﹖”
  白灵飞抿着唇,见霍其峰脸色开始沉下去,犹豫片刻才答:
  “犯下屠戮大戒,是徒儿所铸之错……但救师兄之念,徒儿不觉得有错。”
  “放肆﹗跪下﹗”
  白灵飞安静的跪在他脚下。
  “你年纪还小,远远未懂杀人所负之罪……”霍其峰摆了摆手,叹道:“算了。”
  “为师要你用师门之名立两个誓:一个是你当年许我、拜时之时的第二誓,另一个——”
  “你终生不得离谷——若你越了栈道无字碑一步,便再不是我霍其峰的弟子。”
  少年怔怔看着地面,霍其峰又再厉喝:“你嘴巴是给毒哑了么﹖”
  忽然间,无数个落日的风光浮现心头。
  碧海和大漠,水乡与边城——这些年所看的所有一幕幕掠过,最后,回忆的思潮定格在一个场景上:
  洛阳的北邙山,师兄最后与他再舞一次剑的地方。
  “徒儿在此立誓,这生绝不为臣,亦绝不为人所用,永留谷中,不越栈道无字碑。”
  ——在剑救天下与永不为臣之中,他终是选择了师门第二誓。
  “记着,他日你若有违誓言,我俩师徒情份便从此断绝。”
  少年心中一震,抬起头来,却见一柄长剑横搁眼前。
  “御剑门第八十六代弟子白灵飞听命﹗”
  终于知道霍其峰要说什么,白灵飞下意识的摇头,“师父﹗”
  “今为师将九玄亲传予你,你接过剑后、便是本门第八十七任门主。”
  那一剎,少年瞬即重现当年戈壁孤孩的那个眼神——
  绝望而悲哀,闪着野兽那般雪亮的光。
  “接剑﹗”
  霍其峰双眸亮而深邃,白灵飞终于真切的有一种感觉:
  师父身上的某些东西,他这辈子亦未读懂过。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终还是抓住鞘身。
  “你天赋之高、禀性之厚,恐怕本门历代亦未曾有,可是——”霍其峰深深看他一眼,“唯情一字,足可令你陷身成魔。好好控制手中的力量,手掌之剑所护为何,只你一人能够决定。”
  白灵飞默然不语,霍其峰凝注那琴,忽然轻笑:
  “小飞,再替为师奏一曲吧。”
  当夜月满中天,雪如飞花,忘忧谷里一夜琴音,萦回不去。
  翌日,伏在古琴上的少年惊醒过来。
  流霜扑脸,半开的门扉外是个纯白世界。
  桌上一琴一剑,琴弦上放了一只用草绳编的蟋蟀。
  少年轻轻摸着水草,却再感受不了师父指尖的余温——
  第一次走进他生命的温暖,他再也感受不到了。
  往事流转忘年,师父编给他的第一只草蟋蟀,是用手掌整只交给他的;然而那般美好而珍贵的相伴,已经消没在阳关飞雪里。
  一品六份的桂花糕只余一小块、碟下压住了纸笺:
  唯有见君,方是忘忧;今夕何夕,天涯永不见。
  少年流着泪,吃下最后一小块糕点。
  明启二十三年春,南楚皇太子景言首次挂帅,以应龙中野两军为首、将郑兵大败于涧水。
  同年,夏国皇长子长孙凯被立为储君、二皇子长孙晟受封为佑王。
  明启二十四年五月,经历涧水之败的郑帅安若然厌弃权禄,萌生退隐之心,向明怀玉上奏请辞获批,不久后挂冠而去,不知所终。
  同年十月,失却军权支撑的新君遭重兵逼宫,被迫将帝位让予其二皇叔明衍,本人下落未明。
  同样凄美的黄昏,白衣少年执起神剑,领着三个孩子跨过无字碑。
  “好漂亮……”晴晴高声叫嚷,“大牛快看﹗今天的日落是橙红色的,是我们赌赢了啦﹗”
  “笨,看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云最后都会变成紫色吗﹖不信你继续看下去。”小天叼着野草,对着两个小伙伴作了鬼脸。
  少年淡笑不言,只是凝神看着夕光。
  ——师父……师兄走了,您也走了,我不见君,何处为忘忧﹖
  迷茫之间,少年又看到了当年两道击掌立誓的身影。
  他终于明白当年安若然的一番话。
  天下是许多人牵系一生的梦,他最牵挂的人在那里、最牵挂的风景也在那里。
  山下云海幻化、有如仙境,他顺着山势,看着天地间不知终点的远方——
  师兄,你既已挂冠而去,何以却不回谷﹖难道你已是与那少年帝君,同样飘泊于世间了么﹖
  那次日落,灼灼烙在少年心上。
  一眼永恒。
  “喂,太阳快小到看不见了啦,还不快走﹖”少年离远呼嚷。
  小不点跟上了他的脚步,小天伸直手、神气地指着天,高声呼道:
  “天皇老子给我听着——本少侠宁小天下山了啦﹗”
  晴晴捂着耳朵,“飞哥哥,我们是不是要找大师兄啊﹖”
  “嗯。”
  “找不着怎么办﹖”
  “那便继续找,就像你晚上偷偷到厨房找东西吃一样。”
  清风吹过谷中,微啸之声,犹似一首笛奏的《远别离》。
  当时相继从这里下山的人,最后竟都没有再走过这条栈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作者君看一次就心疼一次啊……小飞T_T 儿子你挺住啊﹗﹗你会一直受虐下去的T_T (殿下:你敢动我的人我劈了你﹗)
忘忧谷三师徒的番外写了整整一万六千字,终于也完结了。
在接下来又再开始正剧之前、特意用这种长度的篇幅来写小飞的童年、和他生命中最先出现的两个亲人,当然是有重要原因的(笑) 这三师徒各自都是乱世中最重要的齿轮,有些人相遇是为了别离、另一些是为了相守,在此不剧透啦~~ 只是像上集番外这种甜度的糖,好像以后真的没有了……(远目)

  ☆、风云再起

  这是今冬最后一场飘雪了。
  六年前的今日,也是一个大雪天。不知多少生命在漫天飞霜里含冤而逝,又不知多少断肠人与摰爱遽成永别。
  古越山下,一个身形单薄少年匍匐着脚步,终于走到一处坟地的墓碑前。
  碑上只有逝者之名,没有铭文。立碑者笔迹秀逸,只是痛失至亲的悲愤挥之不去,每下笔划都惨烈地外露了锋勾:
  父谢氏宗坤之墓。
  ——谢家曾是南楚最高贵的书本网,子弟世代为官,族中曾位极人臣者不知几许。
  然而,这代的谢氏家主竟孤身葬在荒郊野外,甚至连立墓志铭亦不被允许﹗
  “爹,孩儿又来看您了。”
  谢正风在飘雪里洒下奠酒。
  ——每逢这个时节,他心里都会忆及童年时代的种种往事。
  那时他还未读透都城的狰狞人心,拉拉当朝吏部尚书的官服,开始恃宠撒娇:
  “爹,为什么我叫正风啊﹖这名字好没气势——”
  桃李满朝的谢宗坤永远对门生板起脸,但对这个孻子的软音却是没法招架——
  “存公义,正人心。正风,将来你定要成为爹所期望之人。”
  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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