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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乱世修罗道-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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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迷人

  太原一役大捷、更兼白灵飞重回南楚,使全军上下都彷如打了一支强心针。
  景焕康和谢正风领著中原军主力,已率先一步北上追截敌军了,景言为照料重伤的白灵飞,决定与锋狼军留守在太原城,还顺道让人快马捎信给余杭的墨莲华,让她速来北境。
  供白灵飞养伤的二进厢房,起初的两天简直门庭若市,他昔日的旧部,除了已北征的部队,全都来组团来探望,好些掛了彩的才刚让军医治好、便裹住包扎布来慰问他的伤势,使躺在床上的白帅哭笑不得,几乎怀疑自己带的是一队老弱残兵。
  离情当然欲切,可是到了后来,人多得连白灵飞也应付不过去,景言索性来了一旨圣令,除非午晚膳时间,否则谁也不得打扰白帅休养,皇帝陛下自然不在此列。
  遭臣下抱怨公事私办,那也是后话了。反正景言乐得清静,除了忙于和中原联军布署战略的时间,就没人干涉他和白灵飞共处的时光。 
  人生除了忙政事、就是忙打仗的皇帝陛下,终于满足了自己多年以来,想要整天黏著媳妇儿腻歪的心愿。几日来景言挥退了侍女,自己动手侍候,人照顾得无微不至,便宜也是没有少佔——
  亲一下才给喂一口粥、动辄就要搂要抱,使众人目瞪口呆,完全没料到皇帝陛下能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白灵飞也很无奈,却不得不照做,一来不愿打击自己男人的自尊心,二来也要为自己的温饱著想,每天都变著法子哄著自家的小祖宗。
  就是这样,景言一心只围着白灵飞转圈圈,仗还没打完,锋狼军已经快被他们闪瞎了,若非顾念着统帅放心不下,恐怕早就飞奔去燕山找景焕康,起码统领和谢大人虐狗的力度来得轻些,没有陛下那样灭绝人性。
  ——不过,景言之所以会放肆,其实也是因为心知这样的日子过不久。
  事至如今,阿那环已经彻底失去理智。这位草原霸主目空一切,如今只在乎两件事——征掠、以及夺回白灵飞: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北塞军放弃太原后,竟在燕云十六州再次集结精兵,驻扎在长城前横亘的阴山山脊。
  白灵飞是后来才知道,当晚安若然与连隆在太行山密林里展开激战,本来佔了上风,可是后半夜太原沦陷,城外驻扎的兵马仓皇出逃,连隆趁此机会反扑,安若然只差一点,却始终未能报此大仇。
  他还知道,景言这半年间重启了东海军器厂,使南楚军的装备重武比往昔更上一个层次,当日就是凭著新铸的四台红门大炮,锋狼军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太原城。景言在攻城之际,还不忘下了一道军令:
  太原四面皆可强攻,唯独不能让半枚炮火落在南门——
  因为南面的城墙上,仍悬著明怀玉不得安息的遗体。
  中原联军收复太原后,安若然立刻赶到城墙,将明怀玉的尸骸抱了回来。
  伊洛十大门阀经历血洗后,郑氏皇室除了明怀玉便全数灭绝,如今帝君殉国、南楚更是如日方中,大郑实际上已名存实亡。如非安若然支撑大局,恐怕郑军早已哗变,现在就算他公然篡位,也会是一呼百应的场面,根本无须再做什么忠臣良将的门面功夫——
  可是安若然却无心於天下之争了。
  他解散了麾下大军,让这支曾可为他逐鹿中原的部队自由决定去留。
  他不再掛帅,却选择了承继明怀玉的遗愿,与长孙凯两兄弟前往阴山,一同迎战塞外联军。
  安若然离城前夕,明怀玉正式在太行山下的龙泉寺碑林下葬。
  哪怕遗体风化多日已呈腐烂,他仍亲手为明怀玉净洗换衣,让他最珍爱的人能如生前一般体面的入土为安。
  葬礼并不隆重,却份外庄严肃穆,安若然亲自操持了每一项细节。堂前阵列了一众武将统领,外围有自安若然初到洛阳、便追随他十余年的亲兵部队,最后一次以郑国军士的身份,来送別他们帝皇的最后一面。
  重伤未癒、却仍坚持出征的长孙凯孤身来寺,出乎众所意料,他没多说什么,只在明怀玉的灵位前静静弔唁。
  临走之前,他的一双深黑重瞳落在安若然身上,不知流转著什么思绪,到了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郑皇是求仁得仁,安帅,节哀罢。”
  一身丧服的男人木然矗立,直直凝视堂内的木棺,也不知道是否听了进去。
  长孙凯走后不知多久,寺内忽然再有一番动静,而且比长孙凯来时更多了几分剑拔弩张——
  出奇的是,灵堂外的亲兵虽然全数摆出迎战的架势,却一时没敢轻举妄动:
  “楚皇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来者一身缟白,正是当今南楚帝帅二人。
  众多守卫还没亮出兵刃,景言便迅即把白灵飞护在背后,将绝情剑连鞘凜冽的搁在身前:
  “我们两人特意离城来这,没带一个亲卫,你们又是什么意思﹖”
  七分厉意染上眉心,凭著气势,他竟是瞬即便将全场人悉数镇慑住﹗
  以两国之间多年为敌,乍看之下,除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概没半点別的意思。
  “景言。”
  白灵飞摇头上前,话中显得有气无力:
  “逝者为尊,而且佛门乃清静之地,別妄动刀剑。”
  景言收回绝情剑,后退半步,手揽过白灵飞把他扶住,从这般的角度,堂外的郑兵即使配了弓/弩,也绝对沾不了白灵飞半片衣角。
  这群安若然的老部下,大多都对白灵飞的感情相当复杂。
  ——他们最初看到传说中的御剑门主,是目见一个伤重濒死的少年把统帅背回洛阳城。那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有人能凭著仅余的一口气,独力走完三千里孤绝的大漠黄沙。
  太原爆炸的幕后内情,即使景言没特意在中原军里传开,许多人还是猜到梗概。那晚白灵飞冒险毁掉火器库,已然是置生死于度外,只求换得一场大战的胜利,如果没有那场巨爆,被烧焦不剩的估计便是中原联军了。
  一想到这里,众人顿时更找不出理由与两人当场闹僵。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灵堂内逐步走到台阶下。
  亲兵纷纷退了回去,刀垂身侧,默然站在那人两旁。
  “楚皇和白帅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景言眼神剧冷。
  “灵飞才刚能下床,便让我带他来龙泉寺——”
  景言声寒如铁,想到从太原到这里的短短马程,白灵飞便好几次差些昏过去,他的一字一句更是从齿间迸出来:
  “安若然,你我之间的恩怨旧账,大家心里清楚,可是灵飞从未欠你半分,你就这样对自己师弟的么﹖”
  “景言﹗”
  安若然缓缓抬眸。
  除了明怀玉的棺木外,他眼神终于再聚焦在另一点上。
  其实白灵飞除了脸色失血泛青,其余都没什么端倪。可是当瞥见他两手空空如也,手腕缠著厚重的包扎布,安若然的神色终是变了。
  ——他不是不知道白灵飞的性子,除非是伤重得连手也废了,不然九玄绝不会离开他的掌心。
  “我俩不为生事,只是毕竟与郑皇相识一场,希望能前来送他最后一程。”
  白灵飞情急之下,微微挣开景言,可是接下来又忽然顿住了。
  他嘴唇微张,像是踌躇著要说什么,又始终没法把话说出口。
  安若然沉默地看着他。
  ——自从明怀玉死后,他很多时都会想起儿时的一桩桩旧事。
  他渐渐已记不起那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可是跟在自己身旁、伴他看过无数次日落晚霞的小师弟,却和忘忧谷的高山绝峰一样,在他心里铭刻得细致又清楚,清楚得只要稍一回忆,便锋利到无以复加。
  天真不再无邪,曾经那么温纯的小家伙,被后来的乱世削出太多棱角。可是每当遇见白灵飞,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心颤,觉得恍如又再听到春风吹过忘忧谷、伴著琴声回荡竹林的声音。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他叹了一声,侧一侧身,让他们进了灵堂。
  那一天,长年纠缠三个人的心结,仿佛是随着明怀玉的殒逝而解开了。
  景言扶著白灵飞走出灵堂的时候,听到一句沉哑的低喃:
  “谢谢。”
  景言的目光一动不动。
  他知道,安若然说的是自己下令在攻城时保住明怀玉尸首的事。
  “佛门多灵药,这是龙泉寺住持德圣大师的补心丹。”安若然道:“小飞的内伤太重,你们带在身上,自己留着用罢。”
  从踏入灵堂开始,白灵飞便一直紧抿著唇,直到此时终于抑止不住——
  “师兄。”
  明明在饮下那杯决裂的醇酒时,便已决意断绝今生情义了,可是命运轮转,如今再把他们带到彼此面前,他还是习惯叫自小就掛在口边的这个称呼。
  ——原来,有些红尘的羁绊,是连背叛和敌对也无法将之斩断的。
  “为什么﹖”他低问:“伊洛河谷还有数万守兵,洛阳城里,满朝皆是尊你为帅的文武……”
  “师兄,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在堂里的灵柩里,他看到那枚号召郑国百万雄兵、散发着凌厉光芒的鎏金权印。
  ——安若然昨晚最后一夜在寺内守灵,竟把自己执掌十年的帅印放进棺里,以此为明怀玉陪葬。
  他看到帅印的时候,心内忽然有种沉厚、却又不知何从诉说的悲哀。
  国君殉亡,主帅弃印,既然如此,郑国已逃不开日后归并於南楚的结局了,他身为景言的手下重将,这样的悲凉是绝不合适的。
  然而,他始终在记挂着那一年,曾在栈道俯瞰云海夕阳、一身意气直指天地的师兄。
  那是他在遇见景言之前,从小开始就仰望着的信仰:
  “剑者真正依凭的不是剑、而是心。即使我是凡躯肉身,亦总有能为天下百姓做的事——
  我要凭手中此剑历遍天下,为明主平定江山,从此中土,再不会有战乱之祸。”
  往昔击掌为誓的两个少年,如今都往哪里去了呢﹖
  “为了争霸天下,我曾经做过很多事。”
  “从昆仑冰狱归来,强攻白马寺、清剿十门势力、尽斩贵族宗室,只为了让怀玉能够重登帝位。可是后来,我又不满足於偏安伊洛了,不但与南楚假意为盟,跟烟岚与虎谋皮,甚至还重拾深埋在心底对你的怨恨,为了夺走九玄,想着和联军一起置自己师弟於死地。”
  安若然转过了头,双眼越过景言,渐渐停定在白灵飞脸上。
  “长孙凯对我说,怀玉是求仁得仁……我在听到他战死的一剎,其实便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牺牲了自己,是为让我不必再受制于明教——”
  安若然的嗓音缓缓传来,带着苦涩道:
  “我的理想,我早已忘了,可是怀玉却始终记得清楚。”
  “他用死来告诉我,我曾经想要成为怎么的一个人。”
  龙泉寺里,佛香与经祷韵律有致,悠远的覆盖住整片太行山。
  白灵飞眼里泛起了雾气,悲欢有如潮水,使他一时无力承受,只能凝噎怔在原地。
  后院月门的两侧,刻著两幅已然剥落了红漆的对联——
  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
  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
  有簌泪悄然从他脸上划落了。
  “我曾经以为,我们会是同一路人。”景言忽道。
  “我们是,至少,在当年洛阳城的时候。”
  “那以后呢﹖”
  安若然苦笑,仿佛也没想到景言会不计前嫌,如此真诚的问自己。
  “你不需要一个行尸走肉的人。”
  景言并无惊讶,却不免有几分唏嘘。
  “不过,我的所有将士,只要信念未灭,和你便是同路人。”
  安若然留下一句,便霍然转身走进灵堂。
  自此以后,世间再没那个伐遍伊洛的传奇名帅。
  太原之战后的第九日,白灵飞正式从景言手上接过虎符和帅印。
  他再次回到军里的一瞬,便立即为南楚带来了一笔极亮丽的战绩:
  安若然麾下三十万留在华北的大军,都随着他轻衣银甲的身影,效忠跪伏在景言面前。
  在一片铠戎汪洋中,只有他穿越众人,直直与景言灼然相对:
  “臣白灵飞,愿带我南楚将士,为陛下驱除戎狄、光复燕云﹗”
  景言俯下身来,挽过他紧握九玄的手,让他站起来和自己四目平视。
  ——从他仍是一无所有的皇太子,眼前的人就选择了和自己走一条孤绝艰险的路。那么多的年月,他们相交相知,他一路无悔跟随自己征伐南北,几许生离诀別,多少爱恨情仇,一直到了现在。
  到如今,他仍并肩陪伴著他,终于走到苍生大地的巅峰之上。
  火翅凤凰旗再次飘扬在空中,这一次,北境的千万人抬首仰望,仿佛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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