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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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拦阻本族主﹖﹗”
在西燕城里,除非是对上帮派流氓中最像亡命徒的北马帮尉少白,否则乞四比羽就从没在对峙上落在下风。
守门将看清楚状况后,气焰也不禁弱了几分。那靺鞨主将得乞四比羽撑腰,争取时机扬声吆喝:
“还在磨蹭什么﹖还不放人﹖﹗”
守门将记下了被咒骂十八代的大仇,恶狠狠的瞪着白灵飞,目送他在队尾随乞四比羽进了城。
日落西山,暮色已尽、但城内的险危才刚刚开始。
白灵飞在芸芸进城的队伍中挑了这支靺鞨军,自然是有原因的。
城内的火器库守卫森严,而且库外有三重特制铁龙锁,即使用九玄剑硬劈也劈不开。要打开铁龙锁只能靠钥匙,钥匙在阿那环手上,自从攻下太原储了火器后,就算连隆要进火器库,也只得请叫阿那环亲自去一趟。
但他既不是连隆、阿那环脑袋也不是纸糊的,根本不可能替他打开火器库。要从阿那环身上偷钥匙,就只能重蹈拓印兵符的覆辙——先別说那方法他不愿再用,就算与阿那环纠缠整夜,也不代表他能万无一失拿到钥匙。
可是如今机会来了。
今日的军事会议上探子回报,长孙晟和安若然领兵出击,三支翼军正全速往太原而行﹗
此著使北汉军大为震惊,阿那环十万火急带连隆出城,在分/身不暇的情况下,唯有将搬火器的任务交给乞四比羽——不过这位“队友”不但把钥匙送来,而且还及时解救了城门的困局、误打误撞使他们能平安入城,倒真在白灵飞意料之外。
这队靺鞨军奔过城门大街、在太原城里左抄右拐,终在西南的一处角落停了下来。
被阿那环辟作火器库的本来是粮仓,防风防潮、正好拿来作现成的火器集中之地,再加上三道玄铁所制的厚锁,以及内外几重的明岗暗哨,根本没有失守的可能——事前亦没有人能设想,前来提火器的会有两个高级内奸。
“陛下有命,将里面全数火器立即清空、运出城外﹗”
乞四比羽低叱。
阿那环的正牌诏令在手,守卫火器库的将领立刻上前躬身:
“族主是否知道,陛下因何事如此紧急动用火器﹖”
“中原联军已经全数出动,刻下就剑指太原。”乞四比羽一手递上三把钥匙,冷冷的道:“再慢一些,剑就刺到你眼前了,还在这儿废话干什么﹖”
白灵飞听得一头雾水,耳不灵就用眼,唯有随时注意著库外的异动。而听得明白的楼之漠,却难得地走了一下神——
长年都要和乞四比羽这些人打交道、争地盘,尉少白一直是怎么走过来的呢﹖
九玄郡那边到现在尚未传来消息……尉少白应该已经到了燕山,他和黑玄军成功会合了么﹖可是会合了之后,这场跟九玄军的殊死之战又会有什么结果﹖
主上、黑玄军、还有尉少白……那个从他懂事开始就冲上前替他挡架的人,这次又能挡得住鲜卑历史上的宿敌吗﹖
“成了。”
白灵飞用唇语向他道。
三道铁龙锁全数解下,库门缓缓往内打开——
火器库是一座数百呎的中型粮仓,西面近瓦顶处开了一排数寸阔的透窗。
最后一束夕光正好在仓里缓缓退走,从透窗处的窄缝中溜了出去。
虽然只有一瞥,但两人已经全然头皮发麻——
粮仓中所有空地赫然堆满了火器,而且箱子置了好几层,如果将它们都搬去战场,那是足以能炸毁整个华北的份量﹗
如此多的火器、绝不会是一日就能堆积进城,阿那环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些鬼东西弄来的﹖﹗
想来连乞四比羽也被震撼了,可是下一刻,他眼内又有种天生的狂热,被强烈的颤栗刺潋过后加倍地燃烧起来——
原来这便是阿那环对中原联军志在必得的原因。可以想像,假如这些火器像箭一样向敌方兜头射去,即使是铜皮铁骨,也会生生被炸碎融毁﹗
数百年来,中土欠下漠北的恩怨、想一统关内丰饶土地的宏愿……所有伟大而疯狂的野心,都在这座能吞灭山河的仓库里﹗
“哈哈……”
乞四比羽仰天长笑,忽然之间,他的手向前一挥——
整队靺鞨兵瞬即动了。
白灵飞和楼之漠一懔,只见他们将马刀抹过库门外的柔然兵,数十人霎眼便被突袭一击得手,全都颓然倒了下来。
整个过程只在数息之间,而两人这才想到是什么一回事:
这队人不只是来提火器,还是来作反的。他们两个内鬼,偏偏就是混进了打算窝里反的兵里,虽然用心不一样,但手段却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仓库内外几重防卫同时被触动,守兵从四面八方湧过来,与靺鞨兵随即展开你死我亡的拼斗﹗
两人穿的是靺鞨军服,自然也被误中目标。
“给我格杀不留﹗”
这是重叠起来的一句,同时从靺鞨兵和守库兵口中吐出,白灵飞这回听明白了,就是他在战场上最常听的一句——大意就是把孙子杀个他奶奶的片甲不留。
他和楼之漠各自拔出刀剑,格著汹湧砍过来的守库兵,开始“认真”的演——不用使出真本事,只要和这群人马差不多的水平,就好趁乱潜入库内了,甚至还不用自己动手,便让乞四比羽替他们解决掉这些守卫,等门外厮杀完,库内炸仓的布置也就设得差不多,一切大功告成了。
整件事简直顺利得近乎诡异的地步。
“我先去看看,你随后跟著。”
白灵飞在轻功身法上更胜几筹,先楼之漠一步便闪进了库内。
在到孟津渡的时候,整支南楚军已经没日没夜赶了十天路了,纵然将士都给景言训练成一队钢铁之兵,但钢铁也会有耐力极限,刻下就是一个凡人无法再支持下去的极限。
——从组建武备到决定出兵、再到御驾亲征、不要命地赶到黄河,无论是从哪一个角度看,景言已是仁至义尽,甚至尽义得过了头。他又不是当惯活菩萨的白灵飞,如果不是中原存亡就此一役,他现在根本不必在这里。
一到孟津渡,仍须臥榻的长孙凯便强撑起来,让部下空出地方和军粮,替这支疲惫不堪的友军即时安顿和补给。
景言算是给了中原联军天大的面子,为表诚意,长孙凯亲自带人迎接,而且他很了解景言的作风、和郑夏两军已经见形支绌的境地,一来不说客套,开门见山就是愿意交出大后方的指挥权——
也就是说,景言指哪夏军就打哪,这位楚皇原地休整,想什么时候渡河去太原也是他说了算。
当然,景言对姓长孙的也从来没客气过,当初一怒之下就在桃沃平原斩下长孙晟一臂,现在也毫不犹豫将孟津渡接手过来,并且对正在全速行军的青原传讯。
这一交接,事实上已悄然象征了一个转捩点:
从八年前的第一次天引山之役开始,中原三国厮杀到现在,付出过何等惨烈的代价,大势终究还是落在南楚这边。
这大半年北方成为白骨遍野的战场,郑夏两国的损失、不比被攻陷过国都的南楚少,亦正正是这半年,景言用偏处江东的优势,将南方迅速重建起来,而且完成了历代未竟的改革——就只看他所带的精锐之师,长孙凯已然明瞭,即使这役之后中原联军能胜,将来也没人可以阻止景言的脚步了。
天下将会有一个新的时代,而开创这个时代的,是一位怀阳帝同等传奇的君皇——
在长安城朱雀大街上的两座火翅凤凰像,风云之剑、重生之羽,历经多番变幻,最终竟是应在景言身上。
未待长孙凯收摄心神,一名夏将便匆匆通报进了营寨:
“陛下﹗关外传来急讯﹗”
景言和他四目相对。
“黑玄军奉旨前去九原郡调军,在途经燕山山麓的时候,统帅拓跋灭锋领燕山十二城起兵叛变,猛然逼向九原﹗”
这回两人明白什么叫恶贯满盈、必招自噬了,阿那环为进击中原的野心,将漠北折腾到不得安宁,这下报应不就来了么﹖五大族先反了一轮,如今连北汉里最强的黑玄军也带鲜卑族反了。
“此外,大草原上四处都爆发起义反抗,渤海旁的西燕城已经被鲜卑北马帮控制,西域一带大批明教教众占据了都护府,昆仑山上也派大批人马,直攻敦煌而去。”那传讯将下意识将目光转到景言身上。
景言一听神情就变了,敦煌的而且确是通向河西走廊的必经之地,烟岚要趁机作乱、便非要拿下这座西域第一大城不可——然而问题的核心在于,敦煌城里,正正有十万名被阿那环囚禁住的南楚百姓﹗
可是传讯将的军情汇报还未完,下一个消息使景言心跳立刻停顿住。
“而且各地的反抗人马,还包括本来应该被屠绝的漠北五大部族——匈奴王在黑山、后车师在布陀河、铁勒在清要岭……这些部队一接到鲜卑起义的消息,便立即从大漠的匿藏点中出现,呼召誓要将柔然政权彻底推翻。”
长孙凯长吁一口气。
如果说中原联军只是在南楚加入后才勉力与北汉持平,那么草原上拓跋灭锋这关键的一著,就相当已经为他们争下胜券了。阿那环即使再不惜一切要南下,遇上草原各族起义,亦无法不退兵越回长城,尤有甚者,这股浪潮根本无法再以暴力来镇压了,北汉大有可能只得走向灭亡一途。
他转过头去,却见景言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尽了。
他有剎那不解,可是在反应过来后,立刻也像景言一样变了色。
漠北五大族本来是要被屠绝的,可是为什么可以像鬼魂复生一样出来了呢﹖
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白灵飞平定叛乱的时候,根本没有像军情所言般赶尽杀绝,而是暗中和五大族串通,把人放回了大漠,然后制造了一切假象,把阿那环也骗了过去。
那样瞒天过海,目的可想而知——养兵千日、用在今日此时。
一想之下长孙凯就明白了,白灵飞根本没有背叛景言,他只是假意投诚、潜伏在阿那环身边,等待一个绝杀反咬的时机,令阿那环永无翻身的可能——而且北汉里必定还有他的同谋,不然的话,以他一人之力根本不足以瞒天过海、将整件事做得滴水不漏﹗
目前这则军报已经送到孟津渡了,那么太原就绝对不可能还没知道。然而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白灵飞还在太原城,自从在关外回来后,阿那环仍没下旨命他带兵出战。
也就是说,白灵飞现在已经暴露了,在北塞兵屯扎的太原城里已经命悬一线——
而如果他仍没逃出来,那么就是必死无疑。
在他把整件事在脑内略想一遍的光景,景言便已旋风般冲出寨外。
心跳快得无以复加,他在一路的狂奔中组织不了思绪。
——就像那根从江南一直绷紧到孟津渡的弦、一个在无数个绝望的日夜支撑着他的念想,倏然就在心里断了。
“锋狼军全部听令﹗”
外头的兵马,不论是哪一队,都不明白一个接近不眠不休十天的人到底哪来的力气,可以连传讯兵都不用,生生以人声就压过了十里奔腾的黄河流水。
整个孟津渡都回荡著景言的嘶吼,仿佛是一条怒龙横江呼啸於天地:
“现在、马上——随我立即渡河往太原﹗”
☆、傲骨
就在闪身钻进仓内的剎那,白灵飞心里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感觉无比强烈,甚至令他每一根汗毛都本能竖起,他要用上最大的意志力,才能令颤抖的剑尖停定。
粮仓里堆叠了近千箱极大杀伤力的火器,他身处的这个地方,无疑是一个死亡的空间。
而他在这个空间中对上的,却是一个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的人。
“凤凰你下的一手棋,比当年还要漂亮。”
阿那环负手立在仓库中间最高的那层火器箱上,俯瞰横剑於身前的白灵飞:
“我其实一直想再看到这个你。”
“就像那天晚上你在洛水迎着狂风、纵身跳落在我艇上的模样。”
——如果可以,白灵飞想一剑喂过去,至少让这个旷古绝今的疯子能从幻想中醒过来。
可是这一剑他喂不出去,因为阿那环的神识和术力都已经锁死他了——自从拿回在碧阳身上的一半力量后,阿那环从当年尚且会被师父一剑逼落马车的“人”,重新变回了一只足以颠覆人间的术鬼。
他不知道阿那环的力量能有多玄乎,只感觉得出,眼前的压力是他剑术大成以来、战遍各方高手都没遇过的。即使对上他师父又或扶光,他亦不会完全感觉不出对方的虚实深浅,但刻下人在他眼前,他也感受不到阿那环气息的存在﹗
他在面对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不是人能够企及的高度。
阿那环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