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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乱世修罗道-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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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深隐于大草原的剑宗之派,一个想跃试群雄而携剑入关的少年,就在这夜走入这张乱世的罗网中。
  而那句“一起走”,竟真的应了他们往后的路。
  术鬼第一次想亲近一个人。
  他知道少年想辅助不世明君、成就千秋伟业,于是他把心一横,藏起术法执起弓剑,开始踏上人间的征途。
  天下姓谁归谁、百姓是否吃饱穿暖、多少人离家失散……他其实都漠不关心,若不是少年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其他人又与他何干﹖
  碧落黄泉、六合八荒,他也就只在意一人。伐遍中土、横扫四方,无非是想有日能捧着天下走到那个人面前,听他应允一句今生——
  反正他永生不灭,更有大能去炼化另一个生灵。他们的今生能无比绵长、长得根本不需许来世。
  在这点上,威加海内的怀阳帝其实颇有昏君的风范,只是昭国元帅本人茫然不知——
  元帅一心一意全花在如何襄助明主上,从少年到将近而立,他伴景浦戎马干戈,不离左右,唯一能让他感兴趣的,除了天下、还是天下。每当深夜他走进人房内,那也必须只有两件事:行军要事、或者社稷大事。
  有些时候,景浦是不一般的憋屈,只后悔当初没真的一脚把人踹落河。
  “阿浦,将来若我们真能统一中原,那会是什么光景﹖”
  年少时就缺了一条筋的碧阳,人前是果敢决断的大将军,人后却仍没把那条筋补上。只要不打仗,他不时就拉景浦出去喝酒,而且几年下来愈喝愈频繁。每次酒劲一上来,这大将军就跷起腿,活脱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捧着酒壶自顾自的傻笑——
  人来疯成这样,基本也没人认出这是各方群雄望而惧之的碧将军了。可景浦就是见不得别人多看他半眼,板起脸孔,就将被“有个疯子说要统一中原”震惊到的老板用眼神瞪了出去。
  ——幸好他是术鬼,夫子说的礼义廉耻对他来说全是屁话,不然就算有十张脸,也不够自家大将军当废纸丢的。
  “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光景。”景浦眼捷手快将碧阳的酒壶抢去,嘴上驾轻就熟的哄着他:“真想要酒,我回去给你酿一壶千里香,下次攻城时带着,等赢了后我们就开封一起喝。”
  “好﹗喝﹗”碧阳眯起眼,微醺的目光落在景浦脸上,忽然笑了一笑:
  “那你登基之后的祝捷酒……请不请我一起来喝﹖”
  “请。”术鬼胸中骤有暖流,用算得上温柔的手,慢慢替他拢过披散的发丝:
  “永远都和你一起喝。”
  呼噜声大作,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大将军已经沉沉睡去了。
  那张脸使他移不开眼,碧阳眉头皱着,不知在梦中还想些什么烦心事。他也想了一想,克天骑现在兵精粮足,刚势如破竹攻陷关中,风头一时无两;今年也没什么天灾,他免了辖地里所有子民一年赋税,照道理百姓应该得以休养生息;中原群豪,十有八/九都被他俩打趴下了,剩下一支盘踞洛阳的玄武军,但这也不足为惧——迄今为止还没他们赢不下的仗。
  一定又在烦恼那些不存在的天下隐忧,这么秏心思,都能当渡劫的菩萨了。
  他轻轻将唇印在碧阳眉心上。
  眼底有些汹涌肆虐的狂暴暗流,可是他用熬过天劫的意志,生生将来自术鬼本性、想吞噬渴求之人的欲望压抑了下去。
  碧阳平生最痛恨被人逼迫,这点他知道。
  ——术鬼只懂掠夺,但人却会付出。
  他用对碧阳的情意,一点点将自己琢磨成人该有的模样。
  他想,反正他们时间很长,碧阳也会一直在他身边。待迟些时候,当他修炼得能完全收敛术鬼戾气、真正与人无异,便可以跟碧阳坦白说喜欢他、想要他,不必再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了。
  景浦和碧阳足足花了三年,才能征服这座傍依八河、气象万千的洛阳城。
  经常服侍碧阳左右的护卫,都发现了他的脾性愈来愈不寻常——喝酒的时间愈发多了,而喝完之后,总会默不作声屏退众人。
  指挥战事的碧将军冷定依旧,可是很多时候,帅帐中会传来一阵低笑,以及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有几次主上前来探望,将军都托辞不见、说是人已就寝——可是人哪有睡﹖就只是对着空气喝酒而已。
  人道碧大将军为攻城殚精竭虑、不堪重负,可是只有碧大将军自己知道,他是怕了。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怕的不过就是自古为臣的命运。
  关中之后有洛阳,可是洛阳之后呢﹖他们相交十年,但当景浦登了基,还能否容得下昔日替他征讨的同伴﹖还会不会……仍是他日夜放在心头描画的那个人﹖
  帝皇之路,本就孤绝无情。有哪个大杀功臣的君主事成前对臣下不推心置腹,可是又有哪个在清算的时候留了情﹖
  他这才想到,原来自己有一天是要离开的。无论是为景浦也好、为初奠的江山也好……为了不愿走到决裂一步的自己也好,他在攻克洛阳之后,便要尽快离开中土,重新回到他少年时告别的大草原——
  对了,他要回去刺马族里,有授业恩师、也有童年挚友等着他。他本来就是过着清修的生活,看着日出日落打坐练剑,如今也只不过是从哪来便回哪儿去而已。
  可是一旦回去,却再没有那个人酿的酒了。
  他再看不到那个人的眉眼,没法再借酒去靠近他不敢思慕的脸容。
  其实他久久未能攻克洛阳,何尝又不是藏了私心﹖御剑门人,必须剑试天下、剑平天下、剑救天下,苍生万物莫不引为己任——他空有一对师父托付给自己的神剑,却拿这片土地的生灵来逞私欲,为了不想离开而拖延战争,又算是什么东西﹖自己不嫌自己呕心么﹖
  “给我传讯全军。”他抓起自己的披风,剑尖一碰上九玄,眼底的情障便连同最后一分酒气一并消逝无踪。
  “十日后对洛阳发动总攻。”碧阳淡淡道:“也替我告知主上,我军此战必定旗开得胜。”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上代帝帅的恩怨情仇,足够成为另一条独立的故事线了(笑)
下一章也会是他们的回忆篇,合着这两章来看,四百年前真相的全貌也就差不多交代完了,接下来也就是这一代人、属于他们自己所编写的故事~

  ☆、正道

  “凤凰,朕登基之后,只你一人的光芒与我永在——我们两个,一同与天地永在。”
  北邙山上,他追随十年的男人侧过头,执起自己的手如此说道。
  有那么一刹,他以为自己已经动摇了,那天他们携手同临伊洛八河,天下人欢呼如潮,可是在他耳边,其实就只有这句低语、伴同邙山微微的风声在回荡。
  彷佛这一路的凄风苦雨、剑影刀光,有这么一句便都是值得的。即使有过那么多苦楚无从诉说、只能不断用酒醉麻木自己,这一刻全都化作忘情水,大不了咕嘟一下咽下去而已,就算在肚子苦到穿肠又怕个什么﹖
  “今后八方归心、天下升平,你是统率中原的至尊,再不需要征服任何疆土。看完你的登基大典后,我要回去草原了。”
  “好,你的心愿,我一定应允。但你离心再切,也总要等我在洛阳城君临天下那天才走吧。”
  ——四百年的悲剧,终于悄悄掀了起始。
  从入主洛阳的那天起,景浦就像变了另一个人。
  他没残暴滥杀、没荒废政事、也没耽于声色,每道政令都英明得连御史也挑不出毛病来。
  可是伴他多年的碧阳就是能感觉到,这位新皇身上有某种不知名的暴戾,将他整个人逐渐的蚕食掉。
  然而景浦待他依旧。在并指抹在御影九玄上、宣誓接受元帅加封的时候,他摸不清帝皇的心思,一时只能安慰道是自己过于敏感:
  “臣碧阳以御影、九玄两剑为誓,永远效忠大楚,此生必为陛下鞠躬尽瘁、亦自当死而后已。”
  礼毕,他捧着与自己门主之剑九玄成对、同属极北冰渊玄铁打造的御影,将剑送到帝皇手上。
  ——如果不能伴他一生,那么留着自己这把剑,也算是有个纪念吧﹖
  他有时会想,即使鸟尽弓藏又如何,自己难道还怕死在景浦手上﹖想当年他在洛水被景浦救过一命,景浦想要他头颅,那他还就是了,只要不株连楚军上下人等,他也算是死得瞑目、别无他求了。
  想解甲归田的急切一时淡了下来。新任的昭国元帅平日上朝、闲时练军,日子过得甚是清闲。
  关内都被这位帅给打怕了,加上皇帝本身已足够震慑四海,各方朝贡也来不及、怎敢主动找茬﹖
  如是者清闲了大半年,直到有晚,元帅忽被皇帝召到寝殿。
  “凤凰,朕计划已久,等端午一过,我们便从洛阳发兵,跨过长城直攻北疆。”
  他如遭雷殛,顿时不禁后退了半步。
  “北疆﹖……陛下怎么从来没有提过此事﹖﹗”
  “你出身大漠,朕怕你顾忌太多、反误大事,所以没提前向你说。”景浦微微弯起眼,眼底却是深沉的暗色,见不到半丝光亮:“怎么﹖你起誓要对我鞠躬尽瘁,转过头却不愿跟我再上战场了﹖”
  “不……”碧阳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抬眼望向帝皇,决断摇头道:
  “恕臣不同意陛下此次出兵。”
  “我们到长城脚下便到此为止吧,塞外是逐水草之人的家乡,和长城内的纷争没有关系。”
  “朕要的不只是中原九州。”景浦深深看着他:“草原北域、大漠诸族……只要朕想要的,全都要收归于这双手中。”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得几要动手,一时连空气都冷至冰点。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发兵去攻大草原,你既要做旷世霸主,那便自己带克天骑去,往后开始,我再也不管你征讨之事﹗”
  他怒极拂袖、想转身不辞而别,就在此时,一把幽沉的嗓音从后传至:
  “凤凰。”
  彷佛是应了这声呼唤,他瞬即就僵在原地。
  “走不了的……你永远也只能是朕的人。”
  碧阳脸色煞白,皆因他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甚至连抬起半个指头都做不到﹗
  ——自己在离开大漠前,便练成了御剑门终极的一式“无蕴”,加上沙场磨砺多年,这身武功在世间已堪称再无敌手。他知景浦也是功力高绝,但又怎可能将他一下子压制得不能动弹﹖﹗
  他想开口,可是两排牙抵得格格作响,也没能吐出半个字。
  景浦从后狠力抱住了他。
  他从帝皇的眼里,看到了翻腾暴虐的黑气——
  这一次,术鬼没再违心而行,反而任由长久压抑的本能破闸而出,彻底涌向经年来可望却不可即的身影:
  “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凤凰﹗”
  帝皇殿中赤色遍地,彻夜是一曲罪与欲的艳歌。
  术鬼终于用最不堪污秽的方式,拘下了那只他深爱的凤凰。
  所有东西都在这晚后脱了轨。
  ——景浦用精血作媒,在碧阳身上种下了傀儡咒。自此之后,元帅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基本上只是负责在早朝上露面,机械式地顺景浦的意点头。旁人觉得元帅似乎哪里不妥,可是一瞥见他一贯凌厉冷傲的侧容,大臣都放下心来:
  昭国元帅犹如战神,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平白又会出什么大事﹖
  而楚国的大军也如帝皇所愿,在盛夏之时跨出了长城。
  再次回到关外,他却是带着百万铁骑,背叛族人挥下屠刀。
  那片他一直眷恋的草原,被他自己亲手以血染红,而他被傀儡术彻底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只丧心病狂的魔鬼——
  碧阳以比当年扫清中原更雷厉风行的手段,偕战无不胜的克天骑控制北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元帅竟首先拿自己出身的刺马族祭旗,血洗高昌城后,他将十万族人押上昆仑山,将全部人坑杀在山顶镜湖里﹗
  无数与他同根同生的族人,在他面前被放干全身鲜血。七七四十九天,直到全镜湖殷红得再融不进一滴血水,景浦方才道:
  “差不多了,还有一个人。”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九玄剑尖不受自控,已缓缓架到面前温润的青年颈上。
  ——庭珂﹗
  “他就是你最看重的人吧﹖”帝皇站在湖边一笑,术士的精神力如洪荒开天、全倾泻注在九玄上。
  碧阳用最后一丝理智定住佩剑,瞳仁深处的猩红时明时暗,拼尽全力也要夺回自己的神识。
  九玄似是抵受不住两种力量的拉扯,不堪这般重压,发出一声凄厉的尖鸣。
  “由你亲手把他祭下镜湖,血咒方成。你从此便和我一样,享魂魄不死不灭,拥力量毁天灭地。”
  “我答应过你,要让你我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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