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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乱世修罗道-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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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击沉﹖”副将大为惊愕。“可那上面全都是平民——”
  “天下除了打仗的战士都是平民,可是他们全都生错了时代,绝大部分也生错了地方。”
  安若然截住了副官的说话,那副官怔怔看他,只见主帅面容冷酷,不露波动,竟然带了些漠然无情的味道。
  “相比起刻下正在屠城的夏军和北汉军,你们已经算欠得少人命债,莫非上了战场,还想奢望双手干净回去么﹖”
  副官赧然低头,不得不认同他的一番训戒:
  既然从军,岂容再有妇人之仁﹖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己军最大的残忍。
  “景言一定会来丰国门,若任他逃离平京,等同放虎归山,这场仗便会牵连更多更广——我宁可错杀十万人,也不能放过一个楚皇。”
  “属下明白。”
  看着副官退去,他低首沉吟,正在思量是否要亲自到汾离水督战,一骑已经飞驰入寨——
  “报﹗古越山外三十里,汾离水支流发现敌军踪迹﹗”
  他心中一懔。
  那段汾离水连接洞庭湖水系最后一条北上水段,他接获烟岚的军信后,便放松了对洞庭湖一带的监视,将精力放在平京的围城战上。
  “报﹗敌军已在山脚下游五里﹗”又一名传讯兵疾呼。
  长空积云密布,山峦接着河岸,古越山脚是他主力停泊之地,而丰国门外两岸的南楚军据点,就在离此上游五里处。此时他的战船在河面一字排开,守城水军正竭力撕开防线。
  ——从三十里外到这里,能贯彻兵法所曰“其疾如风”,即使被哨岗发现也可佔得先机,天下运河只有一个人做得到。
  “安帅,那支水军的帅船——那是——”
  不用手下将领提醒,谁都能认出带着船队从后方攻至的正是青原。
  安若然沉下脸色,踏镫上马奔离营门。
  相比汾离水,永嘉门的厮杀更是惊心动魄。
  洪达、玄锋、源涛、何情、景焕康……就连重伤难支的安庆王也披上战甲,守城军大半重将都被困於这道城门的数十尺之地,拖住尚未能带主力入城的联军,能撑多数息,便是为丰国门的撤退大队争取多一分时间。
  城内陆续响起爆炸声。
  率先攻进来的敌军遇上皇城三卫,开始了寸土必争的巷战。先前城内民众集中撤离,再加上三卫配备特制的火器,都拖慢了联军屠城的脚步——
  但那也只是拖慢而已。
  都城凝定的空气里,竟然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血雾。城内各处角落惨呼不断,谁都明白一场天下苍生的悲剧,已然一发不可收拾。
  在攻城柱一下下冲撞城门的节奏中,众将的心也如遭铁锤逐下被重击。外城郭已满是攻上城墙的敌兵,他们能战的空间愈来愈小,直到最后只能背贴着背,在重重包围下紧靠在一起——
  “皇叔﹗”“安庆王﹗”
  在无尽的拼杀里,安庆王首先吐血倒了下来。
  景言几乎在瞬间便红了眼,怒吼一声,剑使作刀,一式横扫千钧,被绝情剑绞中的兵刃都被狠狠劈飞,那十数名敌兵竟无存活之人。
  在不远处的玄锋、源涛两人双剑齐出,腾空而起,斜斜掠至被他清扫的空隙,补上了安庆王的位置,继续和白灵飞苦抵围攻。景言偷得一剎,不顾自身便跪了下去,扶著安庆王低呼:
  “皇叔﹗”
  安庆王咧嘴一笑,血仍不断从他齿间渗出来。景言一眼瞧去,便知安庆王是绝无生机,却把他的佩剑拿走,抓住他的左掌源源输出真气。
  “你疯了……我吃了墨莲华整瓶销魂丹,你就算救……救回了我,我也是废人一个……”
  “不。”景言额现青筋,却忍住了胸口的钝痛,嗓子带着颤抖:
  “你撑着,我们这就杀出城墙,带着你找墨莲华……”
  “我一世英名,怎么会有你这个皇侄——”安庆王想要再说,猛吸一口气却咯出了血,景言连连摇头,话也再度嘶哑起来:
  “我知道你一直不满意我,你不是说,要念叨到我肯立储么﹖这场仗过了之后,我等着你念叨,你不满意,我慢慢改,大不了和你再纠缠十几年。”
  “你到底是不是傻子……”安庆王苦笑。
  “我不满意你,又怎会在洛阳平白为你断掌,又何来把扬州军交到你手上……”
  “你刚刚入京的时候,我对你戒心很重……想不到最后,你继承了景家人的城府和野心,还是没活成你父皇,也没有成为第二个我。幸好是你,活成了我想活的样子。”
  景言热泪上湧,终绷不住抱紧安庆王。
  ——他早该猜到的。被御剑七式重创过,又怎能像没事人一样骂退了军医,在他们愕然之下走出伤兵帐。只是他们只顾得上拼命,却没人想起这重伤的人是如何能够撑到现在。
  “皇叔……说吧,你有什么心愿,就算我现在圆不了你,下辈子我们再做叔侄,也一定会替你办到。”
  “没有下辈子……这辈子,你就要替我报仇。”安庆王反握着景言,勉力睁开虎目,尽量使自己能说完剩下的话:
  “我的心愿,就是你能撑起南楚,重夺幽云、一统中原。”
  景言全身剧震。
  “我知道你想要殉城去救江南……咳……那是白灵飞他……他今早要我劝你的……以你这犟性子,旁人无论怎劝也无补於事……现在我用遗言来换你一诺,你必须应允我……”
  他抬首一望,不断有血从他们头上挥洒下,而白灵飞和玄锋、源涛三人陷於恶斗,只是任凭敌兵如何淹没,都将他们两个护在中心不肯后退。
  “你父皇三十年前开始清洗景氏亲王,就是为了宿星殿的一次预言……”
  景言赫然低头,只见安庆王忍著剧痛,咬牙低道:
  “星官当年夜观天象,见破军星入紫微,连夜禀告你父皇,说大地沉寂四百年,将有皇者重临人世……那人将先诛亲族,再而君临大地,统率六合八荒……他先杀星官,再诛清同族兄弟,本来还要对先皇后诞下的龙胎下手,只是仪雅身为女子,不能继承皇位,才免於一祸……怎料千算万算,他却还是漏算了自己流落民间的血脉……”
  ——三十年前,正是他出生的那一年。
  忽然之间,景言终于想通帝君死前的一番话:
  你永生就只会是弒父篡位的逆贼,和朕一直以来所想的、那个预言中的你別无二致。
  帝君因无子嗣才逼不得已把他迎入国都,此后却多番想置他於死地,甚至不惜牺牲江山,都要把他囚禁在宫,原来,便是为了这几句预言。
  他惨然一笑。
  ——三十年前,也正是柔然族迎来王子的一年。谁也没想到,这句预言说的不是他,而是以怀阳帝的魂魄再次临世的阿那环。
  安庆王目光开始涣散,话语近乎呢喃:
  “我的亲族兄弟,全都为了你一人而死……你……你一定要……活……”
  低喃嘎然而断。
  “皇叔﹗”
  一滴滚烫的泪水,和未散温度的热血相互融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呼~此刻的作者君,终于有让两个儿子修成正果的感觉(虽然离真正的正果还有很远的距离……)
这一章在写的时候,作者君有为小飞和陛下动容,也有为安庆王而动容,虽然有半生走错了路,但他最后还是死得其所、没有负了作为皇族的骄傲。

  ☆、上邪

  景言站在城郭上,四周都是他将士的尸山,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边际。
  那些尸骸白骨狠狠的刺著他,从眼底捅到心里,再直下脚尖——一道一道,在他还未战死的肉体上凌迟上去。
  他感觉到那些无形的利剑,变成了有实体的锋刃。
  敌人如浪潮般湧至,而他的心却仿佛蓦然归于死寂。
  天亡南楚,徒呼奈何。
  天意如此,我又奈何﹗
  “铮﹗”
  剑虹直切而来,一道白芒堪堪割开他周围的空间,将所有即将把他乱刀分尸的兵器悉数挡回。
  “景言﹗”
  九玄剑下生风,白灵飞所剩无几的功力催谷到顶峰,喉间湧起一道腥甜,却默不作声把东西全咽回去。
  “陛下﹗末将护您退走﹗”
  源涛置生死于度外,与玄锋双双护卫在景言身侧,而平日镇静的骑兵统领也一脸焦急,配合着源涛的剑式,再一次催促:
  “陛下,我在这里牵制著敌兵,您去跟丰国门的应龙军会合,在阿那环和长孙晟入城前逃去汾离水﹗”
  景言手执绝情剑,剑尖和脸上都在滴血,然而他就像忽然从战场的一切抽离,时间流逝得如此缓慢,连带看着身边将士倒下的画面,也如一个经年而不褪的恶梦。
  他不信天命。但若一切皆有天命,他亦不会是带着南楚光复中原的人——
  四百年后重临世间的皇者在城外,而他注定败在阿那环手上。
  “景言﹗你听到安庆王的话了么﹖趁城墙未陷,你快带着他们逃出平京﹗”
  不知何时,白灵飞已然杀到他身旁,九玄却无以为继,再没法挡格敌将斜刺过来的一矛。
  转瞬之间,他便化悲愤作剑气,拼尽全力,硬生生震开那一矛,那敌将拋飞吐血,当场被毙,一时慑得外围敌兵不敢寸进。
  “国之将亡,逃又何用﹗”
  他仰天长啸:
  “诸将士听令!马上掩护白帅前去丰国门!”
  正在厮杀的战士都震惊了一刹,其后又涌上热泪:
  他们舍不得离弃主帅,也不能抛下君皇。
  “南楚未亡……只要你还活着,南楚便永不会亡。”
  楚都上方被烽烟遮掩至日月无光,星火如屑,纷落在白灵飞一身银甲上。
  “轰——”
  永嘉门破,外墙垣的砖石颓然塌落。那声巨响如同九霄之外的镇魂音,清楚传到平京战场上所有人的耳中。
  烽烟围城,金戈铁马,却仍截不断他们彼此凝望的眼神。
  “我是一国之君,只有在应龙军带百姓撤走后殉城,才能保住余下的江南,你和玄锋他们先走!”
  “不,你必须要走。”白灵飞斩钉截鐵的道。
  “把都城交给我,你现在就带城内全军撤离,平京已陷,你便领著百姓和守城军南下金延。那里是尚未被战火波及的下游大城,以你之能,必可图谋东山再起,带兵重卷中原。”
  “灵飞﹗”
  他恍然过来,终于知道白灵飞是在想着什么。
  自己想要殉城的念头,他早就料到,所以没有阻止自己订下让平民和军队先撤的计划,只是打算把留守的人由帝君换成统帅。本来他是要和安庆王一起来劝自己的,只是安庆王没能熬到这一刻,却用遗言来逼自己守信离开。
  “你不能去!我不会让你——”
  “景言。”
  他嘎然顿住,而白灵飞冲他笑了一笑:
  “你说过的,你不信奇迹,但你信我。”眼前的人淡笑染了腥红,还是把仅有的澄澈留给他:
  “我和你拜过天地,结过夫妻。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能活着回到你的身边——”
  “不管要多少年,不管隔了几个中原,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景言神色几经变幻,双眸又似有火种再燃起来。
  他只有想过白灵飞生而他死,却绝不能让他生而白灵飞死!
  “灵飞!”
  “南楚军听令——﹗”
  那张秀气却染血的容颜终于別过去,这一剎,所有柔情消逝不见,仿佛已放下了今生最珍重而难舍的牵掛。
  一声清斥,在河山与兵马面前,有如壮士悲歌:
  “全军撤退,务必护送陛下离城﹗”
  玄锋、源涛齐声应和,不顾人在猛烈挣扎,左右便将景言拖离城郭。
  ——他又再尝到当年在高津渡面对茫茫风雪,最终只可决然重返江南的痛苦。
  脚下的每一步,都不由他去决定前进或者后退。
  他没片刻能忘记自己的身份,也不能摆脱在他身上重逾泰山的责任。他想与白灵飞同战同归,然而有千万只手牵扯著他,最终只能使一切可悲得恰似命运:
  九嶷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帝子泣兮绿云间,随风波兮去无还。
  ——佛家八苦,其一为爱別离。愈是身居高位,便愈要与所爱之人永世別离。
  他和白灵飞之间,终究是应了劫。
  他被玄锋和源涛一路扯到城楼下,直到最后,他看见白灵飞的银甲被汹湧淹没,已然没能再看到那抹九玄剑光。
  如果再见无期,那么这一刻,就是他们最后的诀別。
  红芒骤盛,玄锋和源涛猛怔,却见甩开他们的君皇凝起目光,仿佛一尊受到感召而觉醒的杀神。
  “陛下……”
  回应他们的是一声仰天长吼。
  悲痛使景言僵直了身躯,终于没再对城墙瞥上一眼,领头凭剑硬闯入都城天街。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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