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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乱世修罗道-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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崾场
  事实证明,这是对平京最致命的决定。
  起初粮食丝毫未动,然而不过两天,城西金华门已经被强行从内冲开,无数百姓踏过城外残躯白骨、越过城墙上的滚油石灰,像饿狼一样抢到战壕前,争先混著血吞吃许久不曾下肚的干粮。
  在城内经历血洗之前,平京更早迎来的,是人犹似兽的原始时代。南楚军断未想到,对同袍最狠不留手的,竟然是他们为之拼生忘死的子民——
  十七日,城西长阳门告破。玄锋、源涛坚决不弃守,全员退至两层城郭间的月城,与攻进来的联军作困兽之斗。
  十八日,城北龙泽门继而沦陷。
  十九日,城北永嘉门遭城内外疯狂夹攻。城内的冲击激烈得超乎锋狼军预料之外,联军覤準时机同时全力攻城,郭定、陆士南两将当场便告重伤,白灵飞更是险被乞四比羽和哈勃儿合力斩落墙下。
  就在战况几陷绝境之际,永嘉门外接连响起爆炸——
  联军瞬即被勾起梦魇,平京城墙上那四座巨炮的开火声尚且记忆犹新,当年大炮在阳安关初试首战,每颗炮弹炸裂之地皆是焦尸遍野。
  然而红门大炮纹丝未动,城郭上除了喊杀声,没有炮弹出膛的琉酸味。
  “……是安庆王。”白灵飞低喃。
  他看着那队不断拋出火器、迅速切入战场的骑兵,猛一咬牙,九玄拼力前刺。
  自从功力大减后,他再不能再使出御剑七式,剑气也变得虚荡无力。然而失却真劲,他出招更多三分气势,这一剑取角刁钻,终于凭狠劲逼退对他死缠不放的乞四比羽。
  哈勃儿一声怒吼,此刻也被偷袭的人迫跃回墙下,露出景焕康染血的脸容。
  两人皆战至力竭,一时间只能对望着喘气。
  爆炸声愈来愈近,这种新颖的火器使联军一下没反应过来,战场的北塞骑兵仍在待命。
  白灵飞缓过了神,对景焕康颔首示意,便断然转身奔下城楼。景焕康不用半个字,便明白他的意思,一边追着他,一边对张立真低喝:
  “我和白帅领人去接应安庆王,永嘉门要打开至少半个时辰,你们千万要顶著﹗”
  当青原施尽浑身解数、最终遁入洞庭湖的时候,天际开始有丝缕的云舒卷散聚。
  “会下雨么﹖”栎木问。
  帅船上青原闻言察看天色,而长年辗转运河的聂靖川已经答道:
  “云层太高,积累的水汽暂时仍然很薄,目前不能下判断。”
  ——这段水路是江南最险峻的一段运河,倘若水面起狂风骤浪,他们能安然渡过洞庭湖这带河泊的机会便更渺茫。
  他知栎木神经绷紧、半刻也不能放下心。这支援兵不但已是南楚最后一股能成气候的军力,也是他们春日楼仅剩的武装力量。青原甚至作好撒出平京军民的準备,对五镇所下的命令,是万一无可用之兵、那便带上全城可用之船。换而言之,若他们在到平京前全军覆没,那么同时覆灭的便是整个南方。
  “那一年将军和楼主合力大战河盗之时,也是暴风雨的季节罢﹖”
  聂靖川打了个岔,想要冲淡大难当前的惶恐气氛:
  “我后来听兄弟们说,那时洞庭湖下着大雨,你对他们要求可高了,既要灭尽船上灯火,还要在收起船帆的同时稳住船身。”他调侃地说:“这些家伙以为自己真刀实枪当了回英雄,一个个都吹破了牛皮,即使当著楼主面前,也说恨不得要随你再战江河呢。”
  青原低声一叹。
  “那你们现在听帆辨敌,可有听到有什么不妥﹖”
  聂靖川微怔。
  顶尖船队里不乏训练有素、随时监视和监听河道动静的水手。刚才应龙军和春日楼两方的水手也曾汇报一次,他们转入河域不到两个时辰,后方便出现追兵,与全速前行的他们保持约莫十里的距离——
  那是极其合理的。安若然的水军在他们从琼州出发的同时便顺流南下,一见他们舍湘州而入洞庭湖,自然会改变方向来追。他们也早料到会有追兵衔尾,只是洞庭湖水系太过复杂,他们故意在河道左拐右转,安若然是无法推断援军会从什么出口转入湘江的,他们就是要争取时间,在敌人来得及在出口堵截前离开洞庭湖。
  “我明白统领的意思了。”盛敦文骇然色变。
  “追兵和我们的距离不多不少,一直保持著十里,是因为前方已有埋伏,不希望打草惊蛇﹗”
  聂靖川微一沉吟,也如盛敦文指挥后方船队一样,对手下帮众厉喝:“传令队里所有船舟,準备随时战斗。”
  身为右护法的栎木,此时也果断随众人而去。聂靖川转过了身,在青原身边低道:
  “可是现在我们是顺流顺风,听不到前方动静,你怎能断定会有埋伏﹖”
  ——他们的主力船队乃最具机动性的破浪舟,船速比同等大小的战船快上接近一倍,即使双方距离一直没有拉近,也可能只是郑军船速不及之故。
  “那你怎么刚才又如此下令﹖”青原斜目回眸。
  “因为我信你。”聂靖川断然答:“但你也要证明这不是纯粹的臆测。”
  “战场上最有用的,往往是人天性里对危机的直觉。”
  聂靖川皱眉,却敏锐地发现青原呼吸起了紊乱,额角也开始冒出细汗。
  “那不是直觉,你是看出来有问题了﹖”
  青原十指握起又张开,试图平复心里翻天巨浪般的情绪。
  “这段水道的前方,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小湖。当年春日楼在洞庭湖那一战,河盗便是以这个小湖做藏身的巢穴,后来被我们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那不可能。”聂靖川立即反驳。
  “安若然要掌握我们的全盘路线,才能在小湖藏匿伏兵。而且我们是三日前从琼州出发,即使他从我们的初航方向推敲出所有细节,也来不及派遣人马到这里埋伏。”
  “所以换个角度,就是假如前方真有伏兵,我们当中肯定有联军的内应——”他目注聂靖川,压低了声线,神情异常凝重:
  “完整的行船路线,只有你我、盛敦文和栎木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聂靖川忽然记起他们在沅江的那番对话——
  青原不是在臆测,而是整件事本来就异常可疑。他们从离开平京、直到遁入洞庭湖的一路上,完全没有任何阻力——勉强能算上阻力的,也只有沅江上的那场船难。神出鬼没的明教杀手,在这一路上竟全没踪影。
  那真的能用他们佔尽先机来解释吗﹖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一个疑点、两个疑点,但天下皆知安若然是什么样人——与景言齐名中原的兵法大家、白灵飞的同门师兄、尽得拓跋灭锋真传的长徒。如此的一个人,能如此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吗﹖
  “如果有内应,他是怎样由离开平京开始,便一直和安若然暗通消息﹖”
  青原没有答他,只是说道:
  “从现在起,我盯着栎木,你盯着盛敦文,切记要寸步不离。”
  聂靖川知道,青原心中已有答案,但他却对青原所想的一无所知。
  直到洞庭湖战鼓擂动的一刻,他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答案——
  若非青原有所警戒,在如此险要的水道上被前后夹击,后果将会是毁灭性的。然而安若然是尽起湘州水师来围歼他们,即使已有準备,那下场其实并没多大分別:
  数十只精锐战船瞬即著火沉没,际此初冬时份,河面上风势正劲,大火波及了援军整支左翼,也即将要把中军吞噬进去,纵然他们力挽狂澜,也再无法阻止这场敌我悬殊的战役。
  强攻他们左翼的郑军没有把船驶近,而是不断往水里放箭,跳船逃生的士兵还未落水,便纷纷丧命於箭下。仍没起火的船只则被敌船围困,为应付春日楼的人马,安若然甚至安排了可以越河登船的高手,与帮众在船上激烈缠战。
  帅船之上,青原横刃狂扫,将强攻上来的敌兵一招毙在剑下。他回过头去,遥望河面火光熊熊的场景,双唇微颤,脸上却全无血色。
  那是他执掌应龙军以来,输得最惨烈、最彻底的一战——
  南楚驻在平京外的破浪舟队,近三分一就在他眼前烧至殆尽。
  他输掉了南楚仅剩的一支水军。
  “叮、叮﹗”
  他手腕连转,迅速挑开两把无声袭至的柳叶刀,旋身抬臂,直往飞刀来的方向削去——
  脸覆重纱的女子轻笑,玉手一抬,不费吹灰之力便用指缝夹住飞刀。
  “青原将军气在头上,不是与人动武的好时候。”
  ——他平生以来,从未动过这般浓烈的杀机。如果可以,他保证将烟岚碎尸万段,不会让她在世上多活一日、哪怕是多透半口气。
  他唯一庆幸的,是安若然并不在这里。那不是凭郑军帅旗判断出的,而是如果安若然在此,他会有更无情更高明的手段、将自己这支水军全部葬送在河底。
  “要杀你这种卑鄙小人,难道还要挑时候﹖”
  剑招全发,锋刃如暴风般将烟岚完全罩住。
  烟岚眉眼冷漠,金丝袍袖接连挥舞,动作行云流水,悉数卸开他剑锋上的凌厉真气。
  ——上次两人短兵相接,还是四年前在成都的河谷之役。当时他和白灵飞与安若然、长孙晟各自厮杀正酣,就是烟岚潜入帅船、趁他力战不继出手偷袭,幸得云靖在旁相护,他才没死在烟岚淬毒的暗器下。
  若是明刀明枪的对决,他是军中武功仅次白灵飞的统领,虽无法胜过烟岚,但未必就不能与她周旋半刻。
  然而烟岚并不打算跟他明刀明枪。
  那双凤眸微微上挑,显露些许冷艳而危险的笑意。
  一双短戟悄然划来,他全部注意力都用于应付烟岚,在后背绽裂的一刻前甚至没留意到这个高手的存在﹗
  “统领——﹗”
  他喷血拋堕在地,勉力睁眼望去,那是一副苍白似幽灵的脸容。
  “右护法,你……”
  在帅船苦战的士兵都大为惊懔,断未想到栎木会对青原狠下杀手﹗
  双戟狂舞而起,与烟岚的攻势配合得天衣无缝。青原被夹击得无法还手,只不断在甲板上翻滚,直到退至船缘处,他横剑一抹,骤然削断用以系船的绳缆,猛力将绳连锚向两人掷来。
  烟岚没料到他会有此一著,迅即向后飘退;栎木却不退反进,双戟交叉封住铁锚,使之向青原倒飞而回﹗
  光凭这一招,青原可以肯定栎木一直都在隐藏实力,身上的寒毒便是最好的掩护,谁都没料想过这病弱公子全力出手,竟可丝毫不输身为明教第二号人物的烟岚﹗
  他反手割断麻绳,另一掌五指虚抓,剩下的绳段活如灵蛇,眨眼便卷住栎木右足。
  烟岚点足停定,只见帅船上各处都是陷於混战的双方将士,河面仅剩的南楚水师也在组织反扑,韧力之强远超她预计之外。
  只有击杀青原,才能真正拔掉应龙军的尖牙利爪。
  “将军怎么不问,奴家是如何能掌握住你一行人的一举一动﹖”
  “事已至此,有什么难明的﹖”青原冷笑,没有去望立足帅台木栏、状似御风洛神的女子,反而锁定正与他在遥相对峙的栎木:
  “你在温焦镇寒毒复发,聂靖川他为你苦心四处搜罗药材,恰恰正中你下怀,留下给明教探子追踪的线索。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在渡口打晕的船家,不久后便死在了明教手中吧﹖”
  栎木仍是沉默,只一心专注运功,与他透过麻绳互拼真劲。
  “在沅江上的那场大火,是你们故意所为,目的是要引我出手,以确保你们没有跟丟,然后便紧蹑其后潜入了琼州。在此之后,更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沉声道:“完整的行军路线,知情一共就只有四个人。安若然既能事先设伏,想必你那天晚上便潜出总管府,和明教的人接头互通消息了。”
  烟岚忽尔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彷似银铃。
  “果然是青原将军,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她悠然扬声,高贵而不失谪仙之气,却衬得她眼底冷漠的光芒更令人心悸:
  “还没有向将军介绍,这次使你输得一败涂地的人,是我圣教另一位副使离逍。欧阳楼主应该也没想过,他的春日楼在数年内於北方被连根拔起,全是离逍的汗马功劳。”
  栎木仍是相当平静,而他脸色却剧冷下来。
  ——使青原为之心寒的,不只是栎木能潜伏十多年而毫无破绽,更是当初扶光的思虑之远、眼力之準,竟然在欧阳少名尚未闯出名堂前,便早於他身边布下如此一颗厉害且致命的棋子﹗
  “可惜应龙军於江河二百年的威名,一夕断送圣教手上,不知将军在黄泉路见了怀阳帝和昭国元帅,会否感到於心有愧﹖”
  烟岚以说话扰敌,本想待青原心神骤分,便用手中淬毒的柳叶刀将他置之死地。岂料青原仍未动摇,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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