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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乱世修罗道-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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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比你皇兄幸运,至少你还可以在这里纠结怨恨情长,但若他当年不狠心选择,就要和被帝君拒诸城外的南楚军同归于尽。”
  仪雅似是笑了一笑,充满苦涩的讽刺。
  “也正是因为他当年足够狠心,如今才会落得一个乱臣逆子之名,不是么﹖”
  安庆王暗自摇头。
  他堂堂一介亲王,本来就不擅长替自己辩解什么,如今为了另一个比他更加不屑辩解的人,却不得不破一次例:
  “景言的确不是善类,更不是一个能为情心软的人。”他淡淡说道:“但在你恨他之前,至少应该知道你口中的‘乱臣逆子’做了什么。”
  那天,皇城三卫闻得仪雅从安若然手上闯关回京,还未在震惊中平复,却见一袭绯衣冲出了紫竹苑,掩脸直奔向承光殿。
  御林军见来的是少公主,都纷纷让出殿门,长守寝殿里的墨莲华也悄然退了出去。
  那位狠厉决断的帝皇就静静睡在榻上。长年熬尽了所有心血,即使城外崩天塌地,也再唤不醒这个人了。
  仪雅纵声痛哭起来,嗓音独自在殿里回荡著。
  ——“世人说他乱臣逆子,却不知他看着供在宗庙的宫册上句句诛心,只是笑了一笑,没有篡改过上面的半个字。”
  安庆王如是说。
  “他不在乎史册上的自己有多不堪,因为他的心思就只剩下南楚而已。你怎么不想一想,你皇兄要花多少力气,才能在联军兵逼下撑起一座孤城两年﹖他为了能带兵亲征,一直都用太医院的销魂丹来强催功力,甚至连白灵飞都瞒过去了,这你又何曾知道﹖”
  她不知道,但就在看到自己栽的那棵槐树旁、不知何时竟竖了一个稻草人,她终于彻底知道了。
  那稻草人做得古怪滑稽,唯独是头上戴着礼冠。她一眼认出那纹样属于皇太子所有,正是景言廿岁冠礼时受加封的玉冠。当年她看着宗庙的盛大仪式,得知皇族中只有男子才能受冠,年幼而不知天高地厚,一时委屈便在朝官面前说:“皇兄有的我为什么不能有﹖长大后我也一样要行冠礼﹗”
  那场冠礼使并不受宠的皇太子更失颜面,只是她早便把这件事忘了。
  她忍住鼻头发酸,怔怔望着稻草人上的玉冠良久。
  她早已过了廿岁生辰——就在皇兄登基的那一年。那年她决绝不再认他,他却还记得她那时耍性子的戏语。
  她该早些回来的……父皇母后都不在了,她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兄长而已。
  她忽然便后悔自己任性的这些年日。一直以来,都是她被保护得太好,却永远不知道皇兄不动声色在背后承受了一切。她是不会知道一个从小流落在外、成年后又屡遭打压的皇子是如何生存的,因为父皇从来不会如此对她,而皇兄却从来不舍对她说半句怨怼。
  她眼中所见的,都是景言意气淩厉、震慑八方的姿态——纵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画面,她也记得那时他没有刻下鬓角斑白的模样,眼皮下也没有现在浓重的倦黑色。
  皇兄已经不是以前的皇兄了。
  他再没有慑人而耀眼的锋芒。
  他原来已经老了,老得太早,早到这些原本不该由他承受。
  “皇兄,我再不怪你食言了。”
  泪珠逐颗滴落,她哭着捧起景言比自己厚实许多的手。那双手因长年习武,十只指头都布满了剑茧,贴在她的脸上,扎得她连心尖都疼痛起来。
  “我不会怪你了……我还等着你主持我的冠礼,皇兄,你快醒来……”
  ——这是她第一次害怕他不再睁开眼。
  长久以来,所有人眼中的景言是不败的军神,一如火翅凤凰右翼所托著的、那把代表力量和战争的宝剑。直到他不堪重负倒下来,在她眼前为多活一刻而挣扎的时候,他们才记起来,他并非天神。
  诸神已归寂灭,世上有的不是神祇,只有甘愿像神般献身信仰和理想的凡人。
  “这几天你先在总管府住下,等到一有机会,我立刻让张立真送你和仪雅走。”
  “飞哥哥……这已经是你第廿十七次要赶我走了。”小天垮下脸,拽著白灵飞套在前臂的护甲,使劲得像要把他整条手臂都摇下来:
  “总之我一定要陪你留在平京,你留到什么时候,我就留到什么时候。”
  “说。”
  “当初离开忘忧谷,是你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可不能拋下我不管。”
  “接着说。”
  “你如果真把我赶走,我就告诉全军说你不负责任、始乱终弃——唔——”
  “你是不是太久没见我,忘了你飞哥哥是什么人﹖”
  他将一口饭直接夹到小天嘴里,看小家伙嚼得满脸憋红,便扬起一抹漂亮至极的微笑:
  “你再耍嘴皮子这一招,对我也是不管用的。”
  ——你是不是太久没见我,对自己耳根子软的程度有什么误解﹖
  小天将饭菜狼吞虎咽下去,又连忙将饭碗筷子都抢回来。“你就刀子嘴豆腐心吧,明明就舍不得赶本少侠走,还装什么嘴硬。”
  ——早知当初就不该把小不点送到太学去,把人教到现在伶牙俐齿的,这不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他暗叹一口气,“你自己先吃着,我先去一趟皇城。”
  他起身拿剑欲走,却被小天死命拉住。小家伙长大了,没有以前那么常撒娇,眼神却分明还是孩子一般,满眼只是忧心自己:
  “飞哥哥,你多吃点儿吧。”
  他不禁想,自己估计是一辈子都要栽在这鬼灵精身上了。
  他正在想怎么能把鬼灵精安抚下来,门外忽然却有一阵急赶的脚步,来不及通报便推门而入。
  他整个人都瞬即绷紧起来,以为是城外又有异动,怎料进来的赫然竟是景焕康——
  “白帅,陛下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糖、糖、糖、还是糖。陛下沉睡了好几章就是为了放大招虐狗(大误)

  ☆、白昼之夜

  整个楚宫犹似炸开了锅。内务府终于久违的重回繁忙,全个皇城的内监都欣然赶往承光殿,来回为君皇打点,连仪雅和墨莲华也一并充当侍女忙活着。御林军在承光殿外井然有序地布防,除君皇指定要见的人员,其他人均被婉拒在外,以免惊扰圣驾宁养。
  景言甦醒后,第一个开口要见的便是白灵飞。然而统帅有统帅卸不开的责任,当白灵飞向军中将领交代好要事、飞马穿过整条都城天街直入皇宫,景言已经安顿好各项要务,将众人挥退了出去。
  六部尚书鱼贯离殿,恰好就看见一抹白衣从夜色中匆急而至,喘著气跑到殿门前。
  “白帅不必太过担心,陛下醒来以后气息不错,是件可喜可贺之事。”兵部尚书叶鸣钦笑道。
  “谢过叶大人,灵飞来得匆忙,唐突了各位——”
  “別把时间浪费在虚礼上,再看不到你,陛下可就要把殿门都望穿了。”
  叶鸣钦与众位大人辞別而去,白灵飞又怎等得及半刻﹖就在他们转身的同时,便二话不说推门入内。
  殿内没有別人,景言一身净黑华衣、发披肩侧,就坐在床边默默看着他。
  ——那眼神深邃有如大海,将他开门前一瞬的所有焦躁都抚平过去。
  他不由自主湿润起眼眶,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他用力的眨一眨眼,感觉到有些什么划落而下,然后才看清景言眼底也异常地明亮,仿佛落入了殿内风烛的点点光芒。
  本来是有许多想说的,但他此刻都不想说了。
  也许唯一需要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话:
  你活着就好。
  但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眼前一晃,他便被拉入一个怀抱里。那臂弯稳如山岳,带着使人安心定神的力度,还顺道替他掩上了殿门,彻底隔开了都城外面的秋末流霜。
  “傻瓜,在城墙上吹风还不够﹖”景言把他的头埋进自己肩膀里,似是想笑,又止不住话里溺出的温柔。“你再吹风,我看着心疼。”
  那嗓音带着昏睡初醒的沙哑,轻轻搔在他耳旁,伴随微痒,更多的是绵密如丝的痛。可是他是那么想听这把嗓音,想得甘之如饴,即使听多久也不够,只要景言能开口就行。
  “说着动听,你心疼的可是自己妹妹。”他知道自己哭着又笑着,表情一定狼狈得很,便索性凑在景言颈间不想再抬头丟脸:
  “我在你床边敲锣打鼓了十几天,也没看你动半根手指,结果仪雅一回京,你这就忙不迭的醒来了。”
  “我再不醒来,不就白费你送我的精元﹖”景言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道:“你当自己武功不值钱,我心里可都记着,你少一分我就疼一分,疼著疼著就疼醒了。”
  “……所以说到底,你心疼的也不是我。”
  他终于仰起脸扬起下巴,笑容好看得连景言都恍了神。
  “多亏你一直介怀我跟师兄在天引山的事,现在好了,你待遇比师兄当年还要高,我这些年的修为都送你了,以后別再来念叨我。”
  景言抬手抹去他的泪痕,心里却是百味杂陈。
  他自然不是光凭意志就能醒来的。这些年的身体状况如何,他自己最是清楚,在中箭重伤之前,他元神早就几近殆尽,要靠销魂丹透支自身,看上去才能像一个没事人。
  现在丹田一股澎湃之气悠悠徘徊,正不断在他经脉间转化为自身真气,使他整个人重回几年前的巅峰状态。他知道自己能像没事人一样醒来,便是靠白灵飞割舍功力、将自身大半精元用御剑门的逆转阴阳之法输予他的。只是如此一来,他虽然能暂时得救,白灵飞的武功却付诸东流,和一个普通江湖武士无异了。
  然而,咒术仍在,当他再熬几年又到油尽灯枯的时候,还有谁能再救自己﹖
  思量之间,门外扬起侍女的唤声:
  “陛下,奴婢前来为您沐浴更衣。”
  白灵飞跟他对望一眼,却见景言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明显没打算让人进来。
  殿门敞开。
  那群侍女愕然一怔,只见白灵飞从门缝里探身出来,对她们礼貌地点头,欣然一笑:
  “把东西放下吧,大家今晚都辛苦了,这粗重活儿我来做就行。”
  粗重活儿不是下人来做的吗﹖——新来的侍女一脸惊讶。
  领首的女官哪还不明白君皇的心意﹖——圣上登基后从未立过后妃,有些粗重活儿,整个皇宫就只有白帅一个人才能做。
  想到这里,女官不免娇羞,白灵飞看得不明所以,低下头来问她:“怎么了﹖”
  不得不说,在众多侍女眼里,看似纯真无害的白帅是很具杀伤力的,但陛下的人万万不能抢,这株有主的名草就只能供她们远观了。
  “没……没什么,如此就有劳白帅好好侍奉陛下,奴婢先行告退。”
  白灵飞半晌摸不著头脑,只好带着疑问卷起衣袖,老老实实把澡缸和热水搬进去。
  景言好整以暇在旁看着他,等到东西全都准备好后,便悠然张开双臂给了一个眼神。
  ——好吧,他对伤员一向厚道,眼前这家伙虽然欠揍,但毕竟也是刚下床,给点伤员的待遇又何妨。
  “……你给我站著。”
  全楚宫最尊贵的伤员一脸得意,开始享受统帅动手为自己宽衣解带的待遇。待到最后的长袍一拽而下,白灵飞耳根已经通红,也不敢望面前精壮的裸躯,只是垂著头指向澡缸:
  “自己走过去。”他一边在心中暗骂流氓,一边走到缸旁蹲下身去搓浴巾。
  嚐到甜头的伤员一阵低笑,依言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就在他面前跨步坐进水里。
  白灵飞的脸更是红得发烫。
  景言一手搁在缸边,另一手伸去把他的脸托起来。“有劳白帅好好侍奉朕了。”
  ——笑容的深意那叫一个不可描述,真叫人想一拳抡过去。
  白灵飞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一个赤/裸的流氓调戏了,然而他又舍不得真打这人一拳,只得任流氓得寸进尺,认认真真侍奉起他的皇帝陛下。
  眼前的躯体明显属于一个四出征战的将帅,每处能看得见的肌肤上,都逃不过兵刃所伤的深浅痕迹。
  他用浴巾仔细从景言的肩膀拭到胸膛,仿佛是在擦著一件珍藏多年未曾摔过的珍宝——
  他是最熟悉这具肉体的人,每次景言添了新伤,他都知道那是何人、何时、何地、用何兵器所致。
  受伤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只是若在温存交缠之际摸到了结痂,他都不禁在心里想,这样的伤,在景言身上能少半道便是少半道的好——在此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原来会这样矫情。
  忽然之间,他的手像触电似的顿住了。
  本来在沉思的景言回过神,低眸去看,只见澡巾停在自己左肩焦黑的皮肉处。他见白灵飞手指逐渐攥紧,便淡然一笑,缓缓将掌覆在他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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