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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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锋出鞘,剑光清寒。整间书房里燃一点烛光,只有酷烈而凄艳的红芒在房内默默流转。
如此冷冽的光芒,是从搁在桌上的剑脊荡漾开的。
剑是神剑,位列中原的品剑上家榜,仅次於旷世神兵九玄剑、以及早已失传的雁天剑之後。长久以来,南方武学的玄门正宗、两湖湘地的衡山剑派,便是以它作镇派之宝,为掌门代代相传的信物。
天道无情、绝智弃性。此剑名曰“绝情”,若论剑气之霸道刚烈,天下难以有人望其项背。
曾几何时,此剑如同其主,掌剑者叱咤凌厉、决胜千里,然而如今,那人却茫然独对神兵,一双眼眸空洞无底,完全失去昔年开锋的棱角。
——为防皇太子摆脱软禁,东宫的戒严之强丝毫不逊於承光殿。而当白灵飞避开里外多重的明岗暗哨,终於艰难来到皇太子书房,就是看到眼前这麽的一幕。
“灵飞,在我和大将军守湘州的时候,两湖百姓自告奋勇组织了义军。”傍晚时分,独访营帐的青原告诉他:“而义军的首领,便是湘地衡山派掌门、殿下的师父太清真人。”
“太清真人?”
他心中一震,没料到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会骤然听闻到这位避世清修的前辈。
——太清真人和他师父是忘年至交,在他尚自年幼的时候,太清便曾经数次造访忘忧谷,对他常作指点嘉奖。他成年下山後,也曾见过太清真人两次,皆是在人间佳节的时候不辞千里来看望景言,陪伴徒弟过节,之後又两袖清风,飘然返回衡山。
“太清真人领义军作战两月,最後为实行坚壁清野、保存回守平京的实力,我和大将军决定放弃湘州,我们撤兵的时候,太清真人和义军还在城里继续战斗。”
他脑海里能够想像那般悲壮凄烈的场面,这场南北战争竟然是那般决不留情,即使避世千里、不问世事,仍然会被无情的卷进来,最後被烽火烧至灰飞烟灭。
——然後他想起来了,最终攻陷湘州的,便是以黑玄兵作前锋的北汉大军。
“灵飞,据联军的捷报消息,守卫湘州的义军统领,最後死在黑玄兵统帅拓跋灭锋之手——”
“如果殿下真的还能收到前方军情,他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夕阳红得似血,那一刹,他心里彷佛有些什麽“咔啦”一声,在压抑中蓦然碎落。
看着已成木偶的皇太子,他也知道在景言心中,同样是有些什麽已经碎得彻底,再也无法找回来了。
“景言——”
他走到皇太子面前,却在刹那间赫然发现,景言两鬓已有斑白,这张脸庞已经不复英伟凌厉之容。
——这个男人在被幽禁的两年中,竟然像是被吸乾了所有元气,如今形同枯槁,无异於一个行将就木之人。
“你听得到我说话麽?景言,我回来了,我终於回来了……”
皇太子一动不动,眼里空无半分震荡。
他忽然悲如潮涌,有种冲毁一切的情绪,骤然在他心头爆发开,使他抱住景言痛哭起来:
“我回来陪你,你看得到麽?我回来了……我就在这里。”那种力度是他从来未曾使过的,彷佛就要将彼此的骨肉揉碎在拥抱里:
“景言……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知道麽?”
他知道,他始终来晚了——在景言失去一切的时候,他唯一拥有的自己不在这里。
然而他视若至亲的太清真人,最後就死在了湘州、死在了自己师父的手上,恰如一场闹剧般的宿命,如此的惨酷,也如此的让他们无能为力。
“你回来了……”
那般低沉沙哑的嗓音,就像被砂纸磨过了一样。
“可是师父不在了。”
白灵飞含泪抬眸,终於看到皇太子的嘴唇动了,咬字僵硬,说出来的话低沉不清:
“师父他,永远也不会在了。”
那样的沉痛,是世上最深情的温柔都无法抚慰的。他抚慰不了,只能在景言颈窝间咬着唇,不让景言听到他的哭声。
“我最後一次见他,他说,当一切都完结了,要我带你上衡山找他。”景言哑着嗓子,话里开始有了一种微弱的颤动,“他很喜欢你……他是想在衡山上,做我们的见证人,亲眼看着我们拜天地高堂,名正言顺的订终生。”
白灵飞带泪微笑,“我知道,他也很疼你。”
“他是疼我,可惜我是个不肖弟子。”
“不是的……你不要这麽说自己。”
“师父就是这样……在衡山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说,我却知道他常常替我向师叔们求情,让我每次都少受些责罚……我知道,他这次是因为我,才会下山去湘州守城的。”
景言说着说着,话里就带了哽咽,却始终在压抑着自己,继续像揭开疮疤一样说下去:
“从师父收我为徒那天开始,我就是一个劣徒,一直到他死的那刻,他都还是在为我奔波受罪。”他终於对桌上的绝情剑看了一眼,想要扯动唇角,却最终做不了那样的微笑。
“我有什麽资格,竟然拿着这把剑这麽多年,现在它在我手,只能是一把烂铜废铁。”
白灵飞也在看着绝情剑,忽然从景言怀里站起来,两手将皇太子的师门之剑归回鞘内。
“你是衡山掌门的入室弟子,怎麽会没有资格?”他从悲恸中回复了过来,又或者说,是他将悲恸变成某一种决绝的神色,令一蹶不振的皇太子也受了感染:
“这把不是烂铜废铁,而是太清真人留给你的、最後一件遗物。你如果心里还有他这个师父,就给我用手拿着它。”
皇太子的手指动了一动,却终究没有如他之言拿起剑。
白灵飞沉默了半晌,忽然低声道:
“在应龙军弃城之前,太清真人有一句话让青原带给你。”
皇太子双眸忽然有了连绵不断的波动,那是自从白灵飞闯入书房後、他有过最激烈的反应。
“前辈说,他此生最大的骄傲,便是有你这个好徒弟。”
太清真人在暴雨里的遗言,经过了青原、经过了白灵飞,最终一字不差的敲在他心里。
他不止一次将绝情剑还回师父手上,可是每一次师父都告诉他,自己是唯一有资格继承此剑的传人。
——如果他是师父的好徒弟,那麽这些年,他又曾做过哪些事,能让师父引以为傲的呢?
“你听着,当年你我带上北方的百万将士,有许多将性命留在了关中,而剩下能回来的,全部都在平京城外。”
“什麽……?”皇太子颤抖着问:“北伐军全都撤回来了?”
“中野军、应龙军、锋狼军,还有你统率过的每一支军队,都在这里,可是他们就被你父皇拒诸门外,圣旨上写得清楚,除非粮绝,否则不得入城补给。你的兵将对着汉南平原的联军,前无希望,後更无退路——”
“而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你现在拿着剑站起来,去代替你父皇控制平京城。”
皇太子起初是迷蒙惘然的,可是仅仅在刹那之後,他眼神里就有一种凌厉杀伐的光——
那是在他骨子里的东西。景氏皇族之血,四百年间没被冲淡分毫,就在中土命运将被决定的这一夜,彻底的在景言体内苏醒过来。
“景言,只有由你再次掌握这个国家,南楚才能有最後一分希望。”
白灵飞再逼近一步,将绝情剑送到皇太子眼前。
而这一次,皇太子不再犹豫,果断便握上了鞘身——
剑一在手人便狂。
景言霍然而起,白灵飞立刻对他低道:
“五千左营御林军现在全数集结於清辉殿,只要东宫一有动静,他们便会赶来接应。整支守卫宫城的骨干力量,将会和我们直逼承光殿,到时候若帝君调来骁骑营和禁军,我便和御林军死抗到底,若他放出烟火命城内守军入皇城来援,城外南楚军便会开始攻城,务求将平京军压至动弹不得。”
皇太子先是大为惊讶,及後慢慢眯起了眼:
“这计划是你想的?”
“皇太子殿下,你觉得造反能有这麽容易吗?”白灵飞无奈的答他,“那是每一位统领,和洪达大将军一起为你想的。”
他摇头一笑,望着这座将自己幽禁了两年的东宫,忽然再将白灵飞揽到怀里。
“谋反篡位是千古大罪,你要陪我去麽?”
白灵飞凝望着他,“即便你要逆天——”这话顿了一刹,转即化作铿锵之音:“我也奉陪到底。”
明启三十一年五月廿九,皇城钟楼刚报二更,皇太子景言便与少将白灵飞突破了东宫禁锢,凭绝情、九玄两剑杀至东宫殿门外。城南清辉殿五千御林军闻得骚动,火速开往东宫,然而这支本应守卫宫城的将士,却并非来逮押皇太子,而是和二人一起兵逼承光殿!
时任承光殿守卫将邱之杰全力抵抗,奈何御林军气势如虹,白灵飞更对承光殿的防卫弱点了如指掌,这队人马仅用两刻钟便控制了大局,使景言皇太子能全无阻碍、提剑直闯到帝君寝殿中!
“来人——护驾!快护驾!”
“皇太子谋反逼宫!禁军何在?!”
“骁骑营……骁骑营呢?!快挡住御林军!”
殿内守夜的宦官慌忙高喊,此时白灵飞已然杀至寝殿,九玄横眉冷指,对众人寒声吆喝:
“我数三声,全部出去,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皇太子和锋狼少将的身上,都浑发着凛冽不可逼视的杀气,像在冰川雪水沉浸过提上来,又像是在地狱烈火淬炼过才出鞘。如此状若天神的两个人,已然足以指点江山、睥睨世间,有谁能不为之震慑?
“你们不是要找禁军、找骁骑营麽?”皇太子两指往剑身一扫,将上面积得厚重的血抹在手上,然後对身後的白灵飞望了一眼。
少将往侧退了几步,将寝殿敞开的大门让了出来。
“都去吧。”皇太子用眼神示意,语气平淡得似在闲话家常,“最好在这道门合上之前出去,不然你们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传闻中狠辣决绝的皇太子,竟然在这等时候给了他们一条生路。众人深知今晚之後,皇宫恐怕就会换了主宰,顿即作飞鸟兽散,争先恐後的奔逃出殿。
终於,殿内只有这对景氏父子、以及默默守住大门的白灵飞。
皇太子拾步上前,用剑气断开了龙床的纱帐——
一点寒光从帐内直袭而来,抵在皇太子的心脏要害,然而就在同一时间,绝情剑也赫然架了在帝君的脖子上。
两把锋刃,都是带着浓烈杀意的,坚定而没有半分抖颤。
“景言。”
帝君安然盘坐在龙床上,手里以剑抵住皇太子,久违的唤了自己儿子的名字。
“朕一直相信,你是和朕一模一样的亲骨肉……”帝君低笑:“就连当年朕怎麽坐上这个皇位,你今天也是照做无误。”
直到这一刻,他全然没在意过皇城里、以至整个江南的纷乱,是由何人一手造成!
长年的权力之争,就像走上一条不见彼端的钢线,人在上面如履薄冰,争的不但是要到达终点、还要在终点之前不堕入歧途——
对权力的贪恋,终使这帝皇步上走火入魔的不归路。直到现在,在他眼里仍然是君权皇位,而非国家的生死兴亡!
皇太子只觉得眼前这一切不可理喻,甚至连对帝君的半点希望都不必再有。
“灵飞,玉玺国印、掌握皇宫和平京兵权的虎符豹符,都一定在这寝殿里,你去把它们全部找出来。”
白灵飞领命而去,不消片刻即翻遍整座承光殿,眼见一无所获,便来到龙床跟前,对景言摇头:“我找不到。”
他瞟了一眼帝君,已然看到龙被下覆住了一些物事,便用眼神请示皇太子。
“朕的确没想到,你能够凭一支御林军翻身杀到此处,可是朕并没有输,你知道为什麽吗?”
帝君看着在风灯下沉默的景言,脸色竟然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有种疯狂的味道。
正在这个时刻,皇宫上空爆响了一朵烟花——
承光殿的守军与御林军苦战不休,终於向平京守卫军发出求援讯号!
白灵飞心中大懔,望向皇太子的目光更加逼切,“景言!”
“当你能打败这支城卫军,控制了整座都城,甚至将朕斩於此地,你永生就只会是弑父篡位的逆贼——”帝君灼灼的道:“和朕一直以来所想的、那个预言中的你别无二致。”
皇太子垂下眸,一阵沉哑的低笑忽然在殿内回荡。
——原来这麽多年,自己的亲父对他百般防备、最终将他逼到这般境地,就是为了想验证一个所谓的‘预言’。那到底是什麽的一番话,值得一个君皇用鲜血去涂抹整个中原!?
“我不知道什麽预言。”
皇太子厉色染眉,绝情剑的红光,在他眼内骤起了雪亮的锋芒。
“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