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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乱世修罗道-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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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儿时离开洛阳,在走过漫长而孤寂的河西长廊时,也曾幻想过下辈子有这一天;但当这天真正来临,他却忽然在怀念洛阳千里之外、恍如隔世的铃兰哀香。
  安若然眼内有静默的涩意,与他一同接受中原塞外、各国各族的热烈恭贺。
  两人很是平静,沉重的思绪攫住心房,便他们无法对这刻的一切动容。
  忽然之间,明怀玉轻声问:
  “你说史官会怎么写我们两个呢,若然﹖”
  很多年前,他们一个在光明顶匍伏于恬静的花海里,一个在忘忧谷舞剑于夕照栈道上。但那些静好纯粹的时光,永远不会在史书诗篇中出现。
  后世记载的这刻,是洛阳四百年后的又一幕宏伟场景。他们是统领伊洛八河的帝帅,连手伐遍郑境,将藩王之地重归一统。
  他们有许多无人企及的伟绩,而史策会泯灭他们的过去,只留下郑怀玉和安若然之名。
  待到浪沙都已淘尽,他们会被无数人下判语,被短短一句定格作尘埃,而那年的洛水花开、他们故事中那些爱恨疯狂,只能定格在他们的心里——
  因为他们是一对帝帅,一对终将决定中原命运的凡人。
  在皇城宫门前的使节团列队中,景言也在仰头凝视这一幕。
  ——也许他是千万百姓里,最明白城楼上那对帝帅的人。
  安庆王微微别过头。
  “你有想象过将来自己的登基盛典么﹖” 
  “那是很遥远的事。”景言在他身后恍神一笑,“我只希望到那一日,我还有幸和灵飞一起共临天涯海角。”
  安庆王先是一脸无奈,及后眼神又逐渐变得深邃而悠远——
  前路太过渺茫,他看不到历史终将如何书写一身帝袍的景言、和银甲佩剑的白灵飞。
  忽然间,景言神色剧变,在俯伏的人潮里颤动着双肩。
  全身骨肉像同时被野兽撕咬,有些什么缓缓蚀入骨髓,然后在体内蠢蠢欲动,肆意呼唤一种渴望、想要舐血厮杀的渴望。
  ——是灵飞的血咒﹗
  他极力压抑异动,在成群下跪的使节中并不显眼,连安庆王也因转回头去而没有觉察。
  ——夺过血咒的控制权后,他屡次受过咒术的反噬,但从未有一次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阿那环到底在灵飞身上做了什么﹗
  大典完毕,城楼上的帝帅在簇拥中重返皇城。
  安庆王收摄心神,回头一望,见景言在剧烈喘息,痛苦情状洋溢在表。诸多使臣在旁,两人不便对话,皇太子唯有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城门敞开,今晚参与国宴的使节开始鱼贯入宫。
  南楚一众使臣由安庆王带领,在穿过宫门的时候,忽然有张纸条塞到景言手上。
  安庆王仍在暗中留意他,只见皇太子不着痕迹的挤上前,低声说道:
  “安若然说他今晚会救回灵飞,叫我们暂时勿要轻举妄动。”
  城道已尽,踏入洛阳皇宫外城,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他终于在最凶危的时刻,走进天下风云的核心之地。
  石室内蜡泪如炬,地上红痕斑驳,俨如某种古老的巨型符纹。
  在伊娄溥身下,一人瘫倒在符纹的中央,全身肌肉紧绷,指甲深深抠进右颈,骤眼看去,竟已被折磨得不似人形。
  “我本来想待南下中原时、才做到这最后一步……可是你已经爱上景言,我再也等不及了。”
  热精再次迸涌,他从白灵飞体内不舍的退了出来,嗓音低沉,隐约带了笑意:
  “凤凰,你现在流着的,彻彻底底、全部都是我的精血。”
  那双眸瞳睁开,凌厉决绝,赤色之中、满是出鞘的冷狠。
  “作梦……”
  伊娄溥翻出匕首,用力一划,鲜血从腕间倾落,填补了符印剩下的最后一角。
  连串绵长的咒语响起,白灵飞全身又再蜷曲起来。
  伊娄溥眼底的笑蔓延开来,慢慢走近那具濒死挣扎的躯壳。
  “你还是那么倔强。”
  施咒到现在的一天一夜,除了起始被插/入的惨吼,他便再也没有哼过半声。
  所有煎熬对血肉之躯已然太多,白灵飞半失意识,只是依然紧咬下唇,任血肉再模糊,唇齿怎也分不开来。
  伊娄溥见状,微微低叹,将符纹中央的九玄拔出鞘。白灵飞隐约听到动静,脱口呢喃:
  “放下……九玄……你不配。”
  男人立时扬眉,剑光闪现,六尺青锋,笔直插/进主人的左肩,不偏不歪、就将白灵飞钉在石地。
  “我知道,师门是你最大的骄傲,我这种卑劣之人,自然配不上握你随身之刃。”
  剑柄犹自在半空嗡嗡颤动,白灵飞前颈弯仰到极致,半张着嘴巴,却呼不出任何名字。
  伊娄溥俯下身,将自己的手腕凑上去。
  白灵飞骤然一醒,眸中陡然凝聚雪光般的杀气,便朝唇边的手腕咬下去﹗
  “急什么,本来就是留给你喝的。”
  他双瞳紧缩,眼神逐渐失焦,唇齿缓缓松开伊娄溥的手腕,就这么怔看着半空,泪痕在眼角无声滑下。
  九玄仍静静卡在他的身体里。
  ——肉体煎熬再多,也比不上此刻的痛苦万一。
  血咒上的精神封印已彻底解除,真正的凤凰将伴随血咒,完全苏醒过来。
  伊娄溥俯在他颊边,吻去他不断涌出的泪。
  “把自己和朕全都想起来了么,凤凰﹖”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那个愿望,很简单,也很奢侈——洛阳便是他们生命里悲剧的序幕。
剧情好像真的要急转直下了,殿下快来劈蛇精病来救小飞啊T_T

  ☆、梦境

  那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天苍野茫,彷佛一直这么走下去,就可以抵达天地的尽头。
  他单剑策马,对那群营帐挥手作别,便转头奔离了这片疆土。
  营帐中有张笑脸一直没有缩回去,许多次他回过身去看,还是看到那抹亲切的笑容。
  风一吹,草原被江南丽色掩过,扑面而来都是熟悉的剑招——
  破光、淬火、斩风、断水、问情、红尘……而后无蕴。
  他走了整个江南,剑上开始有触目惊心的血红,直到被四起围攻的夜晚,他负伤逃到洛水,却竟被一只路经的小艇救了。
  太阳星辰交替,将他的路涂上许多淡金或幽蓝,他身边开始有另一道身影,他们并肩看了许多花开花落的轮回,经历许多斑驳了血色的厮杀。
  那些风景渐渐由水乡转到山岭,再到苍凉的北漠,直到再次回到长城脚下,他才知道在彼端望向草原,那一片碧绿比回忆还要美丽。
  而他和家乡,却隔了一道冰冷的鸿沟。
  他对草原瞥了最后一眼,和那身影并肩踏着荒土离去。
  他们终于走到生命最顶点的辉煌——
  万民朝拜,众神注视,他们携手立于伊洛之巅,连天地都要俯首在他们面前。
  然而没过多久,浪卷的红淹没了金光,他彷佛在血泊中看见很多人,那些花开与花落,最后全都枯谢在血中。
  他又再次望到故乡。
  全片草原的碧绿都凋谢殆尽,他跨过了那道鸿沟,当年的帐幕和笑容却全都不见了。
  依稀记得,原来那抹笑容就浸在血里。
  一转身、一回眸,那时光长得不止一生,他却已背弃了整个草原。
  他回马长城,从此不再作伊洛的神祗,只是在更高的绝峰,毕生望着八河汇聚的方向。
  如此熟悉的情景,他无数次梦过这幕——那是忘忧谷的栈道,他隔着云海、隔着春秋和潮汐,始终守望着落日彼端的都城。
  悲哀泛滥成河,汹涌淹没了整场阳关雪、一生江南梦。
  那种悲哀熟悉至极,当景言带他第一次去平天祭、当全城都在歌颂昭国元帅时,他心里就是这种哀恸,彷佛知道荣耀不该存在,而元帅并不甘于看到一生荣耀的自己……而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知道。
  “凤凰,朕登基之后,只你一人的光芒与我永在——我们两个,一同与天地永在。”
  那一刻的永恒灿如流星,是回忆里最鲜明的时候。
  淡柔的金光将他逐分熔化,他内心终于彻底平静,再无埋于血中的沉痛——
  他就站在北邙山上,和一个人一起俯视山河。
  整段记忆都很蒙眬,只有这幕被珍而重之的封藏起来。当天的邙山碧丘、彩霞夕风,逐丝逐缕都很清晰,丝毫没有被玷染,没有扭曲、没有擦花,也没有岁月的痕迹。
  那人的容貌很快模糊,只剩下眸子中的夕阳云彩,和暮色中一抹温柔澄澈的笑意。
  这一次他看清了。
  那个倒影,是他自己。
  那是他的记忆。
  那个轮回里的爱恨,深刻得就像在骨里作了记认。
  他到底是谁……那个人又是谁﹖
  “我们曾经在这里君临天下,当朕成为皇者,只你一人与我永在……我们两个,和天地永在。”伊娄溥柔声低喃,轻轻吻在他沾血的脸上。
  藤蔓凤凰纹放射惊人的亮芒,伊娄溥眼里倒映流光,微笑却是渐渐冻结了——
  红芒牢牢锁在咒纹间,却怎也没蔓延开去。
  “凤凰﹗”
  他明明已用血召唤怨灵,为何仍未破开血咒的最后一道封印﹖
  白灵飞右颈被烧得似要融化,连皮下的血管都在暴跃跳动。
  他凝望着少年染血的容颜,忽然心如死灰,只得悲凉的低叹:
  “……你宁愿永远沉睡,也不想被我唤醒。”
  “景——”
  那一声呼唤,竟有着如斯复杂沉痛的情意,只是白灵飞重伤难支,终是昏了过去。
  傍晚时分,洛阳每家每户都燃起鞭炮,庆祝帝皇登基的活动仍会延续到晚上、直至看到皇城国宴尾声的烟火为止。
  在一片升平喜庆的氛围中,东市有间店子灯火全无,数十侍从在店内走出,团卫在店外停泊的马车旁。不久之后,有名华衣贵服的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横抱着一个昏迷的年轻人。
  男人为免触及他周身的伤势,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又吩咐随从在马车里先铺上锦毡,这才将他放在车内。
  ——就在男人抬步登车的一刻,一道剑光从瓦顶骤然袭至。
  那人出手之快、连伪装成侍从的武士都反应不来,马刀还未拔出,已让那人落在马上﹗
  一众漠北顶尖高手竟成装饰品,眼睁睁看着来人的剑架在主公颈间。
  来袭者既没蒙脸、也没伪装,他们甫看见这张脸容,本想攻出去的兵刃却没发招。
  “敕那﹗”
  在大草原上,这称号只归各族公认的第一勇士所有——不是他们不敢攻,而是他们根本敌不过这个人﹗
  伊娄溥挡在马车帘幕前,扯出一抹相当冷漠的笑。
  “敕那,你莫非也来弒君这一套﹖”
  那人居高临下,环视全场,冷冷吐出一句:
  “收刀,退开五十步。”
  武士如同中咒,反射性便把马刀套回鞘内,转又醒悟过来,纷纷将锋刃再次对准来者。
  伊娄溥微微挥手。
  “退下。” 
  那人再扫视全场一眼,那群武士不由自主生了畏惧,全部奉命退开。
  长街只剩两人在马上和车前互相对峙,于夜里弥漫剑拔弩张的味道。
  男人沉声冷道:“阿那环,放过他。”
  “敕那认识他﹖”阿那环漠然一笑,“朕记得你说过,你并未听过他的名字。”
  男人手腕微微一翻,剑气立即狂如暴风,彻底将阿那环笼罩在内﹗
  阿那环依旧挡在车帘前,垂眸瞥向喉间的剑锋,淡淡道:
  “这么多年,朕一直期盼敕那能有次全力出手……可惜你不该动朕的凤凰。”
  “他不是凤凰。”男人再次冷喝:“他只是南楚军的少将,是自小在江南长大的孩子,绝不是你一心一意想要的那个人﹗”
  “谁阻朕把凤凰带回霜英,朕都一概杀之——”阿那环瞬即玻鹚鞍恪⒂C诺那懊胖髟谀凇!
  霍其峰忽然沉静下来,颔首冷道:
  “除非能敌得过我的剑,否则谁也带不走我徒弟。”
  ——他足尖点在马股,马车立如箭矢冲出小巷﹗
  一众武士立刻追出,同一时间,剑尖离开阿那环的咽喉、取而攻向他面门﹗
  那一招旨在将人逼下马车,然而阿那环反应极之迅捷,腰身一沉,纯凭两掌,就这么夹住剑刃﹗
  放目天下,无人能自负至赤手去接御剑七式,然而这式“破光”,竟就此被敌手挡住。霍其峰脸色一变,回剑再攻,阿那环却低道:
  “拓跋鲜卑全族都还在霜英城,敕那莫非是忘了﹖”
  霍其峰骤然盛怒:“阿那环﹗”
  两人无暇策马,只凭他暗送真气纵控马儿,才令马车仍然安稳在里坊中穿行。眼看快奔到巷里转角处,他仍然稳站马背,阿那环亦依然固守帘前,数十名武士分从两侧和后面赶来。
  “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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