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红楼梦-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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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话间,已是恢复如常。贾环笑说:“袭人自然知道好歹,所以把事儿做得密密的,你想想,算上你我在内,家里上下,知道这事儿的有几个?老太太太太竟是全然不知!至于嘴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样的事儿,你叫我和谁说嘴去?况且和我又不相干,纵然说了出去,也不过是坏了一个宝玉,再坏了一个袭人,宝玉有什么得罪我的?袭人有什么得罪我的?他们既然两相情愿,又不是宝玉□□,我也懒待去充道学。”
探春笑道:“你这样明白,那很好。我也放心了。只要你别和宝玉学,别和丫头们鬼混,好多着呢。”又坐了一坐,叙了几句淡话,吃了一杯茶,就要走。
贾环忙道:“姐姐再坐一坐儿。姐姐的话说完了,我还有话要和姐姐说呢。”于是探春复又坐下,狐疑道:“什么话,说罢。”
贾环认真地看着她,鸦黑的头发,白净的脸儿,朱唇柳眉,不是世人公认的“福相”,下巴略尖,一双眼睛生得尤其好,波光一转,就有了不输于宝钗、黛玉的飞扬□□。
这一张脸,五官清晰,堪描堪画,和自己有五分像,和赵姨娘有七分像,和贾政只有三分像,属于他这一世的亲姐姐。
不管过去有过多少龃龉,有过多少分歧,有过次多少恶语相向,到底是他的亲姐姐啊……
不知是不是在他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什么,探春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卸下防备和面具,流露出了在她这里难得一见的温情款款。她又说了一遍:“有什么事儿,说吧。”
“我和老爷说了,倘若今次取中了,便不再去应举人试,直接去国子监读书。这样不用辛苦科举,只要几年后能通过国子监的考试,就能直接授官了。”贾环先吐露了一个消息。
探春神色微动,似有讶意,当然,任是谁骤然听到,也要惊讶的。贾环的话音一落,她赶忙问道:“老爷答应了?”
贾环笑道:“自然是答应了。”见探春张了张嘴,又道:“我知道姐姐要说什么。我自问于读书上有些天分,青年得中固不敢望,三十五岁前中个进士想来不难。只是我为什么要浪费这许多的年光?我家是簪缨旧族,我的起点理所当然比别人高。”他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一点,沉了一点,续道,“而且我是庶出……老爷在日当然千好万好,可老爷将近暮年,一旦‘有朝一日’,宝玉是什么也不用管的,我又岂能和他一样?到时候少不了几两银子打发了出去,生死由我。”
探春叫他说得心头发冷,眸中怔怔的瞧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第36章
见她这样,贾环又是一笑,笑容里少了些黯然的意味,多了一丝温柔的味道,认真的看着她说:“我身为男子,便是一穷二白,可只要还年轻,终有打拼的机会。可你呢?你之才干,其实犹胜于我,只是不能走出家门,独力打拼一番事业。这世上女子本就难以立身,所以才要靠父母兄弟。父母终究会老,会死,到底还是兄弟姊妹一世扶持。我观宝玉的形容,恨不得此生醉死花丛才好,哪里是靠得住的模样。如果我也不成器,却叫你靠哪个去?”
探春听他说得诚挚,心知这是他推心置腹的话儿,不由微微的红了眼圈儿。心里想到,我素日只知他春风得意,又被赵姨娘笼络了去,不能体谅我的难处,时常与他口角生气。又见他先时与四丫头好得很,后来林丫头来了,又与林丫头好了,有这些个堂姐姐、表姐姐围着,想来心里早没了我这个亲姐姐。原来他的心里还是惦记着我,就如我惦记着他一般。故此也动了情,柔声对贾环道:“你有这个心就好了,究竟如今大人们还好,这时候说这个,还是嫌早了些。我心里想着,只要你能好生向学,学有所成,日后也得一个正经的朝廷官儿来做,我就是立时死了,心里也只有高兴的。你平常只管专心于学业,我那里一切都好,很不必惦记我。”
她素日行事何等刚硬,此时却是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吐出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来。贾环听了,只觉姐弟间心意相通,天下竟再无比此更乐之事。遂起身搂了她的肩膀,笑道:“我还想着待日后扬名立万,立下功劳,也给你求一个诰命做做儿呢,你若是死了,却叫谁得去?”探春气得捶他,道:“胡说什么!纵是有诰命,也不是你求,也不是我得!”
说完这一句,探春忽的就卡了壳,姐弟俩面面相对,俱不敢相信刚才那么傻的对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撑不住笑了,才算是打破了这迷一样的气氛。
趁着气氛正好,贾环故作不经意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再过几日就要启程,想来日后恐怕是在家的时候儿少,在外的时候儿多,家里的许多事,只怕也顾不大到了。我也不求别的,只求姐姐对姨娘多容谅些。”
探春脸上的笑意淡了,下颌绷了起来:“难道我对她,还不够容谅?我怎么对不住她了,是打她骂她了,还是哪里礼节不到?环三爷是叫我把她当成太太敬着,再叫她一声儿亲娘,做个贤人孝女,才肯满意不成?”
贾环也不禁有些着恼,强压下去心火,低声下气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她虽然是个不懂事的人,好歹也养了咱们一回,就凭着这个,怎么也须得给她些体面才好。”
探春反唇相讥:“什么体面?体面,那都是要靠自己挣得!她是自己不尊重,怨不得别人看轻了她!她若是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像周姨娘一样,但凡行事放尊重些,就凭着她的肚子里养了我和你的功劳,太太也少不得给她一分体面!如今自己动不动乔张作致的,不说太太老太太瞧不上她,就连你我都叫人看轻了!”
“你可是说了心里话了,你看不起她,是不是?你看不起她……也是呢,三姑娘这样自尊自重的人儿,怎么会看得起一个姨娘呢!”贾环冷笑道。一时只觉得心灰意冷,又觉得心头似有把小火在烧,烧得浑身都热起来了。方才的姐弟情深都像自己臆想出来的。
探春扬着头,面上冷冷的,唇畔的冷笑和贾环简直一模一样:“我当然看不起她,我为什么要看得起她?她有什么值得我看得起的?是,我是她养的,那我就活该听她的?一辈子都听她的?你既这样尊重她,日后娶了妻,也别忘了给她磕个头,叫她也喝上一杯媳妇茶!”
贾环气得浑身乱抖,叫道:“不可理喻,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气得了不得,与之相反的,探春反倒冷静了下来。她收拾了脸上的怒色,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儿,径自摔帘子走了。
月色悠悠,穿墙过户,一片清辉照在院子里的青藤上。蕊书小心翼翼的敛裙进来,见他脸色铁青的坐在桌边,一眼也不分过来,神色有些不安的提醒道:“爷,三姑娘走了。”
他猛然爆发,抬手砸了一个钟子:“走了就走了,还说什么!”转头见蕊书脸色发白,有些吓到的样子,吸了一口气,揉着额头道:“罢了罢了,走就走吧。我不是冲着你,别怕。”
蕊书低低的应了一声儿,脸上的血色逐渐回缓,出去寻了簸萁扫帚来打扫,又道:“爷,饭都凉了,我叫她们拿去热热再送来罢。”
贾环这才想起自己忙忙碌碌的,到现在还没吃饭。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顿时觉得腹中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在每一个细胞里发出狂妄的叫嚣。刚想说不必热了,话已到了嘴边儿,却只是摆了摆手叫她快去。
蕊书快手快脚的收拾了碎瓷,转身出去时又被贾环叫住了。他的脸上犹有怒色,口中却在为探春解释着:“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里。三姑娘不是冲着你,实是事出有因。你担待些。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替三姑娘向你赔礼。”许是觉得刚吵过架就要替她向人道歉太憋屈,声音都带了鼻音,有些闷闷的,行动上却不怠慢,说着,果真站起来给她作揖。
蕊书忙避过身子,不肯受他的礼,未语先掉下来两颗眼泪,便伸手揩着泪强笑道:“爷说得是哪里的话,难道我还敢怪姑娘不成?姑娘心里有气,冲着我们发,也是应该的。”
贾环又安抚了她几句,又讲了个笑话儿给她听。蕊书放松下来,破涕为笑道:“我好了。这就拿饭来。叫爷饿着为我操心,我也怪过意不去的。”说着扭身袅袅的出去了。
须臾饭至,贾环默默的吃了饭,仍觉心口的一口气梗着下不去,便宽衣上床睡去了。蕊书和衣卧在屏风外的小榻上守夜。迷迷糊糊的睡到半夜,就被一阵轻微的响动给惊醒了。她轻展星眸,抬起螓首,见是贾环披衣站在地下,屋子里一灯未点,只能依稀看清他手里拿着只杯子,忙起来道:“三爷起来了,怎么不叫我?”
贾环拢了拢衣襟,回首笑道:“我睡得早了,这会子睡不大着,才起来站一站儿。看你睡得太沉,就没叫你。”蕊书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刚才定是又打呼了。便没好意思作声,只摸索着去寻灯烛,又只找到一只小手指粗细的白蜡,点着了,用一枝烛台托着拿过来。
贾环瞧她身上衣衫单薄,忙道:“快回去躺着罢,别染了风寒,到时候又要嚷头疼了。”蕊书强不过他,遂回去卧着了。贾环却又坐到了她身边儿,把那只小蜡烛摆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只是怔怔的出神儿。
蕊书闭目,暗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三爷这个样子叫我瞧着,倒有些像林姑娘。”贾环一听,先是失笑,继而一想,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理,抿了抿嘴。蕊书翻身瞧着他,大眼睛里泛着光,声音也放得越发轻柔:“爷在想什么?也和我说说?我虽拙,今儿也充当一回解语花。”
摇曳昏暗的灯光下,贾环抱着膝的的影子长长的。他偏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影子,沉默了一会儿,喃喃的说起了不知是给她还是给自己听的话:“我从前就知道她心高气傲,可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她心里还是这么想的……是她错了,还是我错了,或者是这个世界错了?”
最后一句话轻不可闻,一出口就消散在空气中。蕊书费神地听了半天,隐约明白了什么,方笑道:“爷是男儿,不懂女人家的事。三姑娘虽小,她一贯是最精明伶俐的。这里的是非对错姑且不论,姑娘家本就艰难,庶出的女孩儿更是从小就要看人脸色,行事上真真儿是一点儿都错不得的。但凡哪里错了一点儿,不知多少人就上来了。三姑娘这样,也不算出格儿。”
她没有听到这姐弟俩争吵的内容,但凭她对贾环和探春姐弟的了解来推测,能让他们两个吵得这么厉害的,除了赵姨娘根本不做他想。
贾环疲倦地笑了笑,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只说:“睡罢,明日还要早起呢。霁月不在,只有你多受累了。”说毕自己重又上床歇下了,只是翻来覆去睡得不稳,直到三更天方睡着了。
次日一早,他早早的起来,忙忙的梳头漱洗过了,未及吃饭,先往各位长辈处定省一回,见宝玉几个还未到来,便往贾琏房中来。
第37章
贾琏已是起了,正叫人服侍着穿衣裳。凤姐儿独坐在梳妆镜前,平儿给她梳头。见贾环进来问好,贾琏稀奇地道:“这一大早的跑来,是有什么事儿么?”凤姐儿头也不动,一眼也不往这里看,浑似没有听见似的。倒是平儿手里攥着凤姐儿的头发,冲他弯了弯眼睛。
贾环笑道:“哥哥今日还往珍大哥哥那里去么?”贾琏点头道:“自然是要过去的,三天的席呢。怎么,你昨日乐得还不够,今日还想过去吃酒?你去就是了,大哥哥还赶你不成?”
他当是贾环露怯怕生,定要他带挈着才敢过去呢!贾环忙摇手道:“不是这个,只是想问一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王熙凤扭头骂着丫头们道:“还不搬个凳子来给哥儿坐呢,没眼力的东西,眼里没主子。”她还待骂,贾环出言止住道:“嫂子要教训丫头们,且等我走了再教训也不迟。”他这话一说,贾琏顿觉面上无光,也骂那丫头:“粗手笨脚的,还不下去!”那丫头忍气吞声的出去了。他又转向贾环讪讪笑道:“叫你看了笑话儿了。”贾环笑道:“不妨头,谁屋里没几个口迟心钝的东西,不叫他们做甚正经事也罢了。”贾琏笑得更添勉强,好歹掌住了,理一理衣裳,伸手请道:“咱们兄弟出去说话儿。”贾环自是欣然领命。
才出了一道门,身后传来沉闷的声响,贾环甚至好像看见了地上四起的灰尘。家中河东狮这样不给面子,贾琏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一马当先的进了正屋,往正中的大靠椅上一坐,脸色方转晴了些:“老三一向是贵人事忙,如今骤然登门,到底是什么事儿?”
贾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