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谁的皇后-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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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何尝不知道这样对付嘉敏,迟早会夫妻离心,但是她有自己的孩子,不能不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嘉敏那晚的表现,实在让她心有余悸,如果只是如前任性也就罢了,继母总是不好当的,她一早就知道,刁钻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但是这样城府深沉,又心狠手辣,又对自己始终存有敌意,王妃忍不住轻抚腹部,除了嘉言,她还有腹中这块肉……元景浩总不能把这个女儿,看得比儿子还重吧。
都说是个儿子呢……王妃略舒展了眉,轻快地想。
次日一早,甘草顶着熬得通红的两个眼睛来见嘉敏,眉宇间神色十分雀跃:“姑娘我猜到了!”睡了一夜,嘉敏几乎要把昨晚对甘草的调教计划给忘了,还在发愣中,甘草已经兴高采烈说道:“是表姑娘对不对?”
“表姑娘会说服王妃让姑娘进宫参加寿宴对不对?”
“为什么……是表姑娘?”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嘉敏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沉。
“哪次姑娘使性子,不是表姑娘给收拾的首尾啊。”甘草沉浸在自己猜中答案的兴奋中,丝毫没有察觉嘉敏神色有异:“在平城时候就这样,姑娘弄坏了东西,姑娘捅了马蜂窝,姑娘淘气偷偷出了府,姑娘骗甘松姐姐……”
甘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吐吐舌头,赶紧掠过去:“后来到洛阳,进了王府,就更加了。姑娘自己算算也知道,得罪了王妃多少次,哪次不是表姑娘帮着打圆场,搬救兵,陪姑娘挨骂……”
甘草说的是实话,唯其是实话,才格外惊心动魄,嘉敏听到“甘松”两个字,心神一凛。
嘉敏其实是个不大闯祸的孩子,在平城的时候。女孩子家,年纪小,又不能成日往外跑,能闯出多大的祸事?就算稍稍出格,以温姨娘对她的溺爱,也没受过什么罚。但是在嘉敏六岁的时候,嘉敏闯过一个极大的祸。
南平王是极少回平城的。在嘉敏的记忆里,一年最多能见到父亲两次,一次清明,一次过年。清明是为了扫墓,过年是为了祭祖。孝文帝把宗庙迁到了洛阳,但是大部分宗室的祖坟,却还在平城。
这两次回平城,都会带着南平王妃和嘉言。
起初嘉敏年纪小,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后来年岁渐长,就有长舌的下人有意无意念叨,说嘉敏可怜,小小年纪没了娘,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南平王之所以来平城这么少,定然是因为南平王妃的阻拦,还说南平王会来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终有一日,会忘掉平城还有嘉敏这个女儿。
哪怕是谎言,说上一千次也成了真理。连成年人都难免不受蛊惑和煽动,何况嘉敏年幼无知。
那些下人总以为嘉敏年纪小,听不明白,所以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没有背着她。但其实她是明白的。明白父亲是她在这世上最大的依靠。嘉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做噩梦。她梦见父亲不要她了,哥哥不理她了,连温姨娘、袖表姐都被父亲带去洛阳,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事情过去很久,连嘉敏自己也很难记起,是什么人说了那些话,也记不起,自己从哪里拿到的药,又如何知道那些药的用途。她把药下在了王妃的茶水里,却被兄长昭诩误食。当时昭诩腹痛如绞,南平王妃吓得魂飞魄散。
事发后的混乱与腥风血雨。
以嘉敏的年岁,其实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查到自己身上来的,不过显然那对于南平王不是个太困难的事。当时嘉敏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想着如果哥哥死了,她也不活了。然后她听到父亲的咆哮,整个屋子都仿佛被震动了,她被父亲从床底揪出来,她记得父亲发青的脸,抬手的一巴掌。
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被打死,但是并没有。巴掌没有落在她的脸上。过了许久,嘉敏惴惴地睁开眼睛,看到表姐的背影。
贺兰初袖替她挨了那一巴掌。
她不知道贺兰初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但是就和以往的许多次一样,她及时赶到了,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她挡在她的面前,抱住南平王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姨……姨父,你饶了阿敏吧,阿敏还小,阿敏不懂事……”
一面哭,一面回头冲嘉敏喊:“阿敏快跑……”
虽然贺兰初袖是养在元家,终究是别人家的孩子,又是个女孩子,南平王也下不了手。
当时嘉敏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切。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忽地冲上去,推开了贺兰初袖,自个儿跪在父亲面前,大声说:“你打、你打我好了!最好打死我,我就可以去见阿娘了!”
其实嘉敏并没有见过母亲。她生下来,母亲就已经过世,只是在她心里,母亲该是全天下最美丽最温柔最和气的人。永远都不会打她,不会不要她,不会丢下她不管——大概世上大多数年幼失怙的孩子,都这么想。
嘉敏记得自己当时仰起头,与盛怒中的父亲对峙,记得父亲高高举起的手,怎样颓然落下来。
勇冠三军的南平王,在任性的女儿面前,不过是个无能为力的父亲。
第19章甘草
为了替她赎罪,温姨娘和贺兰初袖母女衣不解带服侍了昭诩好些天,直到昭诩慢慢好转。
嘉敏是不敢去见昭诩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直面哥哥。
嘉敏记得父亲在那段时间里,带她去了母亲墓前。是在深夜里,明月如钩,渺渺茫茫的雾气在月色里弥漫。墓地在很荒凉的地方,有幽蓝色的鬼火,闪烁。小小坟头,坟上有草。有碑。那时候嘉敏已经识字,认得墓碑上铁笔银钩写着:“爱妻温氏之墓”。
父亲说:“你阿娘在这里。”
四月的风还有些料峭。年幼的嘉敏缩了缩身子,惶恐地想:阿爹这是要杀我吗?我伤了哥哥,所以阿爹带我来见阿娘,是要杀了我吧?
但是并没有。
她模模糊糊记得父亲搂着她,在墓前说了好些话,父亲的声音这样低沉,低沉得就像温姨娘的催眠曲,渐渐就听不分明了,夜这样长,这样倦,这样冷。父亲是冷色里唯一的暖意,她偎在父亲怀里,隐约听见父亲说:“……对不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醒来,是新的一天,她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温姨娘说,父亲回洛阳了。
不知道为什么哭了一场。
要很多年以后才明白,父亲是在和母亲说对不起,没有教好他们唯一的女儿。他能够把儿子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却没有办法带着年幼的女儿东奔西跑。嘉敏只能在平城,因为他不敢赌胡氏的良心,他想等她大一点,再大一点,大到足以自保的时候,大到他可以安安稳稳呆在洛阳的时候,再带她回洛阳。
只是那时候不懂……虽然不懂,总记得父亲的眼泪,在风里被吹干的样子。
后来……南平王来平城的时候渐渐多起来,渐渐不再带王妃和嘉言,只带昭诩。但是平城对于昭诩来说,最深刻的印象莫过于九岁时候的中毒了——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比之寻常兄妹,昭诩和嘉敏,始终少了那么一点亲密和默契,虽然都知道彼此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总要隔一段时间看过去,才更清楚。嘉敏默默地想,到底是谁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呢,又是谁,让她得到了药?
都无从追究了,因为那次意外之后,元家上下被南平王亲自梳理了一遍,死的死,卖的卖,她当时的大丫鬟甘松就是因此被发卖了出去。
想到这里,嘉敏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没有人能把幼时往事记得毫厘不差,哪怕有重生一次的运气。但是后来的事她还记得。记得离开平城的那晚,表姐怎样忧心忡忡地提起,说当初下毒的事,不知道王妃知道多少,王妃会不会记恨她,对她不好,那时候表姐抱住她,低低地哭泣,说:“咱们都命苦,你没娘,我没爹。”
那时候嘉敏昂起头,就好像多年前在父亲面前昂起头一样,她说:“谁都别想欺负我!”
没有人欺负她,满世界都是她的假想敌。她不断闹出笑话,被嘉言笑话,被仆从笑话,去穆家做客,被贵族千金们笑话……每次,每一次,贺兰初袖都以守护者的姿态挡在她的面前,为她解围,为她打圆场,为她说好话。所有人都说,虽然南平王府的三娘子是个不着调的,却有个难得仁义的好姐妹。
好姐妹,嘉敏自嘲地笑了笑,即便是在她的贴身丫鬟甘草眼里,表姐都比她靠谱得多,何况是其他人呢。
“姑娘你笑什么呀,奴婢猜得……不对吗?”看到嘉敏沉默,甘草心里的不安像乌云一样越积越多,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问。
嘉敏撩起眼皮瞧她一眼:“你说呢?”
甘草:……
“我问你,”嘉敏问:“王妃会听表姐的话吗?”
“王妃……”甘草嗫嚅着,有些纠结,要说“不听”吧,那不是说明她猜错了,要说“听”呢,她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但是,除了表姑娘,这府中上下,还有谁会为姑娘出头?难道是……“温姨娘?”听到甘草冲口而出这三个字,嘉敏一口老血卡在喉中。她似笑非笑看住甘草:“温姨娘?”
甘草也意识到王妃更不可能听温姨娘的话。张口又要猜。嘉敏竖起手指:“……只有一次机会了。”
只有一次机会了,是进宫,还是青灯黄卷三个月,在此一搏!甘草咬了咬唇,一跺脚,说道:“还是表姑娘!”
嘉敏:……
嘉敏指了指书桌上的经卷:“去吧。我会和一尘大师说,让你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只说让她在佛堂住,却没说什么时候回画屏阁。
嘉敏这样干脆利落下了判决,甘草一呆,看了经卷一眼,又回头瞧嘉敏的脸色,再瞧瞧经卷,再回头瞧嘉敏,犹疑之中,眉目里渐渐渗出恐惧的神色,忽然带着哭腔问道:“姑娘是不要我了么?”
这一点倒是想得明白,嘉敏在心里吐槽:明明不蠢嘛。
甘草那头已经抽抽噎噎哭起来:“奴婢做错了什么,姑娘和奴婢说,奴婢改……奴婢一定改……姑娘不要不要我……”
嘉敏不做声。
甘草是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委屈:“……姑娘是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带奴婢去哪里吧……奴婢猜的表姑娘不对么?不是表姑娘,还能有谁……难道是六娘不成……姑娘让奴婢死个明白……”
嘉敏微合了双目靠在床头,也不开口,也不阻止,听甘草哭了半晌,渐渐气息弱下去,睁眼看时,原本就红的眼睛,这会儿已经肿得像桃子,不由叹息一声,道:“青天白日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甘草收了哭声,只时不时还打个嗝。嘉敏道:“我问你,如果王妃这会儿恼我,表姑娘去给我求情,王妃会不会恼她?”
好容易等到嘉敏肯开口,甘草虽然声音哑着,心中恐惧,也不得不尽数压下去,思忖片刻,据实答道:“……会。”
“那我再问你,”嘉敏语声淡漠:“袖表姐这么多年来,每每替我说好话,打圆场,可有哪一次,惹恼过谁?”
这个问题,让甘草张大嘴,连哭都忘记了,愣愣看着嘉敏面无表情的脸。
她从没这么想过。在她眼里,表姑娘是个大好人。每次姑娘有难,全靠了她挺身而出。是有她在,她们这些姑娘身边的人,日子才过得下去。可是要说,表姑娘因为维护姑娘,而惹恼其他人……那是真没有。
无论王爷还是温姨娘,无论府里的人,还是府外的人,哪个不交口称赞表姑娘呢,表姑娘知书达理,温柔善良,生得又好,特别对姑娘,简直仁至义尽,姑娘得罪的人,她代为赔罪,姑娘做错的事,她多方弥补……莫说别个,就是她这个别人眼中姑娘身边第一人,也都暗地里想过,要是她不是姑娘的人,而是表姑娘的丫鬟,没准还能少被人为难些吧。
甘草一面想,一面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看来还不是无可救药。
嘉敏又问:“我再问你,袖表姐这么些年来,为我挡灾,挨罚,被骂,可有哪一次,有谁,不知道表姐是冤屈的?”
没有,一次都没有。这一次,甘草迅速得出了结论。一来姑娘自己做错的事,从不推诿;二来大家也都长了眼睛,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就算表姑娘陪姑娘挨骂,挨罚,但总有个是非分明。
想到这里,甘草的嘴张得更大了,简直收不回来——她虽然呆了点,不用心了点,到底不是真傻:难道说、难道说表姑娘她……别说是付诸于口,光是想想,都遍身冰凉。
“到如今,你还觉得,说服王妃让我进宫参加寿宴的人,是表姑娘吗?”嘉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