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春与景明-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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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集中起精神来把问题解决掉,但悲伤的情绪有毒,被注射了一点,人就会沉浸。他到底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怎么能有强行控制情绪的能力。他的极限,不过是不要把悲伤和失落表现出来,认命地收起书本和练习册往书包塞,提前去车站。
平时跟和春一起回家,他们都会在大巴车上睡着。今天他自己一个人,车上座位并不饱和,因此他一人独占两个座位,更好睡觉,他却完全睡不着。盯着车顶、望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风景,他都不由自主去想和春和顾尚维。
有种他耻于承认的怨忿在内心弥漫,叫做“和春抛弃了他”。与童年时期那些懵懂的小孩子无异的、没商量的的抛弃。
可和春又总归和小时候那些人不同。和春带了他这么久,让他都从心底里相信了,这人是不会丢下他的。因此这份“抛弃”来了,就更为沉重。他由此想到另一个被他深深信任,却将他丢得果断的人,他的母亲薛冰冰。
他不能问和春为什么不带他了,这太有失得体,但他打个电话给薛冰冰总是可以的。这些年他们的联系,也就只剩下电话了,这样很好,物理距离和心理距离相符。
回到根竹园,陈老太在做饭,和容带着两个公司里的小年轻在堂屋开会,见他踏进来,和容望一眼墙上的钟,才意识到时间已经相当晚了,放下手中的笔,说:“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新办公室的装修就麻烦你们多注意了。”
两个小年轻拍拍胸脯:“和总你放心!”
和容又道:“留下吃饭吧。大周末的,我妈做饭迟,本来是要等孩子的,结果人也不齐,怪冷清的。”
做公司几个月下来,她也知道主动邀请人吃家常饭、拉拢手下人心了。这在以前冷淡不理世事的她身上,是绝无可能发生的,那时候,客套是什么她从来不在意。可见,人真是会被生活压弯腰的。
曲景明看她完事儿了,过来开口提请求:“和姨,我可以用一下你房间的电话吗?”
闻言,和容有些吃惊,家里两部电话,她房间的可以直接拨越洋,楼下堂屋的不行,因此每到逢年过节,薛冰冰跟他们打电话用的都是楼上那部,其余时间就基本用不着那部。
和容点点头,起身跟他一起上楼,到了楼上才问:“怎么了?不开心了?”
曲景明勉强地扬扬嘴角,本是想笑,但不太好看,他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事情想问问她。”这些年他连“妈妈”两个字都很少提,谈及薛冰冰就是用一个平平淡淡的“她”来指代。
“好。”和容开了房门,自己没有进去的意思,“怎么拨号你知道,你大妈饭快好了,打完电话下来吃饭。”
曲景明:“嗯。”
八点多,薛冰冰那边刚起床,接起电话时还有睡意,声音慵懒,一声“hello”的尾音拖得老长,曲景明略有些不适应,顿了顿,才道:“妈妈。”
薛冰冰立刻就醒了,下一句声调高昂得多:“明明啊,怎么是你,怎么了,这么早来电话?”
曲景明动了动唇,声音平静地说:“没有什么事,我有没有吵到你睡觉?”
薛冰冰:“没有,当然没有,妈妈高兴还来不及。”
平时打电话都是过年过节,再没话可说也有节日祝福可以说,有家长里短能够寒暄,这样一个突然的通话,就把彼此之间的陌生和尴尬都暴露了。但曲景明似乎不在意,薛冰冰无话可说,他也不急着说什么,两人握着听筒沉默,他慢条斯理地用小指头搅动电话线,过了半晌,才主动开口。
“妈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薛冰冰一喜,忙道:“你说。”
曲景明语气淡然:“你当时真的完全没有办法带我一起走吗?”
薛冰冰哑口。她对儿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安静和胆怯上,她养曲景明的六年,曲景明几乎从来不哭闹、不疑问,总是任她安排。她偶尔嫌弃过孩子怯懦,但也觉得他那样很给人省事,所以把他丢给和容的时候,心中几乎没有清晰的愧疚。
她从来没有想过,曲景明会长成一个敢质问她的人。
曲景明只等了一小会儿,就又开口了:“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这个学期考试一直在年级前三,和春那个大傻瓜已经掉到三十以后了,他还跟女孩子整天聊□□,都追两个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你不要跟和姨说哦,不然和姨会揍他的。”
他听到楼下陈老太一如既往大声喊:“吃饭了!”
于是刚刚那串信口的日常陈述戛然而止,顿了顿,转口道:“我去吃饭了,妈妈,再见。”
薛冰冰“嗯”一声,他们默契地给彼此留了一点思考的时间,确认都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才挂了电话。曲景明站在和容的窗口呆了一会儿,脑子里梳理今天的事情,心想,刚才话说得太多了。但似乎确实变得轻松起来,那股怨忿似乎就这样被化解掉了。
陈老太又在楼下喊:“明明,吃饭啦!”
曲景明应声出门,下楼。
没有和春的周末里,他们一家人过得比往常安静得多。陈老太的蛋糕店平平稳稳地开着,空间很小,对外够她摆两个小柜台,里面能让她和料和烘培,每天做的量不多,卖完就完了。小店从曲景明他们开学后不久就经营了,到现在,已经摸出每天的量,基本都能在做晚饭前卖完。
也不知道收益怎么样,不过她看起来乐呵呵的,有时候不想守摊太晚,就把没卖完的带给邻居吃,一向嚷嚷着“钱钱钱”的她,竟然在正经经营期间都不计较别人白吃了,可见应该还是有一定收益的。
曲景明周六跟她一起去店里守摊,带上自己的练习册,没人来的时候翻翻看看。但大多数时候有人,因为小店就开在二小附近,学校好多人认识他,可能是有人说了他在摊上,一整个周末,那些仰慕他的小同学就纷纷跑过来买两个小蛋糕,大胆的还要跟他攀谈几句。
陈老太倒是乐得东西卖得多、卖得快,一边做手里的活儿,一边观察曲景明应付小校友,下午四点多,一天的量就卖完了,她手一挥,道:“行了,打烊,回家!”
曲景明收好练习册,又帮着把店里收拾了一下,落下卷闸门,一老一少往菜市场走去。
陈老太掰着手指头笑话他:“我今天数过了,来找你的人里十有七八都是女同学。你们现在的小孩子也太大胆了,这么丁点高,就整天敢想搞对象。你老实说,在二中有没有女孩子给你写小纸条。”
“小纸条”指的是情书,她过去看过和春收的,用作业本的纸写的,跟课堂传纸条似的。她觉得小孩子也就能传一传这样的小纸条。
曲景明说:“没有。”
陈老太吃惊地说:“怎么没有?你这种小白脸,不是最讨人喜欢了?”
曲景明:“……大妈,你这是骂我呢。”
陈老太无所谓地挥挥手:“称赞你长得好。”
曲景明一脸不相信。
又跟她扯了些学校里的事情,她难得的一路上没用自己的暴脾气打断过他,每段听完了还饶有兴致地随口问些问题,有时候较真了,还像小姑娘一样追根刨底。末了,感慨了一发青春年少,有点像当下的小文青,相当时髦。曲景明想,薛冰冰当初丢下他,真是最好的决定了。
周日下午,他又返回学校。到校后照常去宿舍放了东西、洗澡,出来时看到床上的手机有一条短信,打开来,是和容的,大概就是看他那天的反常不放心,所以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虽然都是她养的孩子,亲弟弟和养子还是不一样。她会揍和春,但从来不对曲景明说重话;和春不高兴了她都晾着,知道他反正难过不了几分钟,换了曲景明,她就会耐心开解。
好都是好,但总归有点客气了。
看完短信,他又想着和春不知道回来没有,两天没见,也没联系,总该问一声,于是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和春听起来气喘吁吁的,说:“喂,景明。”
曲景明:“在学校了?”
和春:“早在了,打球呢!”
“哦,那就好,我挂了。”曲景明放下手机,正要挂断电话,又听到电话里和春喊他“景明等等,明明!”
自打不让他喊“明明”之后,他一般就真不喊了,急了的时候会偶尔喊两回,曲景明不自觉地笑了笑,重新把手机放在耳边:“怎么了?”
和春说:“晚自习完了有空吗,有空我过去找你啊,有好玩儿的事情!”
“好。”曲景明回答。
第28章 烟火
回过神来的时候,曲景明觉得自己答应得太快了,都没问和春到底是什么事情。这有点习惯性了,以往总是同进同出,一个在哪里,另一个就在哪里,没什么可问的。现在情形总归是不同了。不过这些想想也是满嘴巴涩意,放松一点比较好受。
学校有三节晚自习,下课时已经超过九点半,离宿舍熄灯还有一个多小时。通常,同学们小卖部转一圈,回去洗漱,再跟舍友聊聊天,就差不多了;但谈恋爱的自然不是这种过法,他们在小花园或者足球场手拉手走圈儿都能走到熄灯。
和春拎着个黑色塑料袋在走廊等他。有一阵子没单独在一起了,曲景明原来疑心气氛会生疏尴尬,结果和春的情绪里好像没有这个功能,他自然地过来拉起手,神秘地说:“我们去给足球场的小情侣增添点气氛。”
曲景明:“……你要干嘛?”
和春不说,只拉着他飞快地跑下楼,直奔足球场。托该校园建在半山腰的福,足球场面向山下的斜坡被建成了一个漂亮的小花园,里面有花、有树、有树下浪漫的木藤长椅,在这个小花园里放眼远望,早晨能看到跳跃升起的日出朝阳,傍晚能看到天际的夕照与红霞万里,晚上能看到彷州城里璀璨闪烁的万家灯火,这样的环境不用来谈恋爱,简直就是天大的浪费。
所以这里总是有情侣。
和春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隐蔽的位置,处于花园右上方,由于地形和树木种植,那个位置既可以俯瞰花园,又不会轻易被花园里的人看到,一般来说是教导主任来捉奸最喜欢的位置。
“你拿着。”和春塞给曲景明一个打火机。
曲景明弯下身,看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饼东西,原来是烟花。他扫开面前一小片空地,把烟花放上去,找到线头,那副专注认真的样子,就像他每年除夕烧鞭炮。曲景明这会儿大约是戴了什么滤镜,虽然认为这等行为无聊,但心里竟感到一阵潺潺流过的、熟悉的温暖。
弄好了烟花,和春从伸出手:“给我。”
曲景明就把打火机给他,脸上挂着点恶作剧的兴奋笑容,冲曲景明眨眨眼睛,示意他后退些,等曲景明到了安全距离外,他点了火。
“跑跑跑!”
烟花“滋啦”一声,他突然回过身来,几步跨上前,拉起曲景明就跑。
那烟花无声无息的,可是曲景明看到天空被照亮了,他扭过头去,见漫天开花、纷纷扬扬,它们是那样突如其来,升上穹幕,再扑落下来,染得满树光华粼粼,小花园里一片火树银花。
跑出小半个球场,和春放开他,装得若无其事似的站在那里看自己的恶作剧,还为自己鼓了鼓掌:“好看吧?浪漫吧”
曲景明无奈,含糊地回答:“嗯。”
和春使坏地说:“现在美死他们,等会儿教导主任肯定过去,抓一对是一对,明天公告栏就漂亮了。”
曲景明对他的幼稚简直无话可说,想一如既往鄙夷他,又更想笑,鉴于两个人最近的疏离状态,他选择了笑,毕竟鄙夷显得太亲密了。
他笑了一会儿,问:“你哪里弄来这样的烟花,声音这么小。”
“高科技产品。”和春转着手里的打火机,扭头看他一眼,飞快地眯眼笑了笑,又转回头去,“走吧,不然连我们一起抓了,我也只有这么一卷。这是顾兄搞来的,我们星期六的时候去了海边,他请他宿舍同学去玩,里面有两个是一对,顾兄给他们搞了这个烟花,专门浪漫的。”
“啊?”曲景明愣了一下,顿了顿脚步。
和春瞥过目光去,他其实相当紧张,烟花是他特地问顾尚维留的,他只想让曲景明也看看,但又不敢光明正大说出来,才拐弯抹角整这么一出,并“顺便”说出自己周末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顾尚维宿舍那一对。
当初他在医院遇到一对人,带给他强大冲击的同时,也冥冥中启发了他对人与人相恋可能性的认知,和对自我探索的积极性。他知道这在很多人眼里是不对的,可是人家可以那样坦然,必定有人家的道理,有道理的事情总有它的意义。这两天,顾尚维的同学也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