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穿西装-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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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四、五岁的我,因为寡言少语被误认为智力缺陷,分错了班。
这种事并不稀奇。本来就很笼统,不会有人专门为了一个孤儿去进行智力测试,用护工老师的话说:这就是命。
也从那时候开始,
我察觉到了自己与周围人的不同。
内心里溢出的孤独感,让我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
直到一年后的夏天,何希跟季娜进了收容所。
再孤独的人一旦找到同类,就是群居动物。
还记得第一次见她们,季娜怯生生地躲在何希的身后:“请、请问,你旁边有人么?”
我不爱说话,只淡淡摇了摇头。
从此以后,我们三个就一直坐在了一起。
季娜虽然智力上没有缺陷,但是她是先天性的唇腭裂,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兔唇。所以才进了残障班。
何希大概和我一样,是因为性子冷淡,不爱讲话,所以被误分了过来。
自从她们来到我的身边,一切都似乎开始变得好起来。
社会上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呼吁公益。
院里也慢慢会安排一些义工老师过来教我们残障班的孩子读书认字。
虽然不听话的时候,护工阿姨也会打我们,会骂我们。但是,都不是什么糟糕透顶的回忆。
除了心里某个角落因为家庭破碎、无法派遣的孤独感,其他一切都好。
就这样,半哭半笑的活到十三岁。
我十三岁那年,资助这家孤儿院的企业总裁,正好和美国一家文化公司搞合作。
一大群西装笔挺的人洋洋洒洒来孤儿院参观的时候。
美国那家公司的老总当场就应声,为了表达对双方合作的诚意,和对这位企业总裁不忘慈善、宅心仁厚的敬意。自己愿意出资资助孤儿院的三位孩子赴美留学,一切费用由他承担。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何希、季娜三个人已经被打包送到飞机上了。
所有人都道,这是天大的幸运。
但是,这份幸运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我们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送我们去学校的那个美国男人,用一口坳嘴的中文,给了我们新的名字,新的衣服,也给我们一个新的名词。
叫作自卑。
学校里的那帮蓝眼睛白人说什么,我们听不懂。
可眼底的鄙视厌恶,却昭然若揭。
夸张到,去食堂点一份午餐,次日,那个餐口就再也不会有人去排队了。
我们被食堂的那只肥油老板给踢了出来,指着大门,用全校都听得见的分贝对我们喊:“NO,NO,NO。。。。。。”
第一年,刚入学的第一个月末,我们三个被一群街头男生拖到了酒吧后的小巷子里。
何希不服扑过去,却跟鸡崽似得给丢了回来。
他们围着我们,往我们身上倒酒。
更可笑的是,我们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连自己为什么被欺负都不知道。
最后等唾沫吐干了,酒洒完了,人散了。
何希站起来拍拍裤子,拉起我和季娜,笑着挠头:“好想知道艹你。妈。逼用英文怎么骂!哈哈!”
我们也跟着笑。
因为除了苦中作乐,谁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
大概是从那之后,我们三个开始称呼彼此的英文名字,开始认真的学习英语。
上课下课,远离人群。
也是从那个时候,selena开始不太对劲。
她变得像惊弓之鸟一样,害怕我们碰她,一点小小的动静,就能叫她紧张的蜷缩在宿舍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她越来越不肯抬头,越吃越少,甚至开始绝食。
大夏天都裹着很厚的围巾、说什么也不肯拿下来。
我和shee用了很久都没弄明白她到底怎么了。
直到迎来了在美国的第一个圣诞节。
所有的人都回家了。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像是新年的祝贺,从大街小巷各个角落响起。
一句一句的提醒我们,什么叫背井离乡。
Selena躲在棉被里,用死鱼一般的眼睛瞪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叫了我的名字:“shirley”
“嗯?”
“……你知道Cleft lip and palate是什么意思么?”
我没回答的上来,只觉得有些熟悉。
而眼前人突然缓缓摘下自己裹了数月的围巾,上唇的裂隙未到鼻底,呆滞笑开:“是唇腭裂的意思。”
她哈着白气,小小软糯的声音打在我的心头。
那一刻,
那些男生在酒吧后面说的话语,突然浮上我的心头:“…Cleft lip and palate…nausea……”
他们说,真恶心。
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我扔了手上的书,一把将selena搂回自己的怀里,按着她的脑袋:“都怪我,selena,我早该察觉到的,都怪我,都怪我……”
上床的shee也终于恍悟,缩到床角,把自己抱住哽咽。
是啊!我们都愚蠢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当初在孤儿院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是因为很多人都或多或少的存在身体缺陷。
可这里不一样,这里是正常人的世界。
我们才是那个突兀闯进来的人。
selena在我怀里一直哭到睡过去。
那是我们在美国的第一个圣诞节。
真特么的糟糕。
可生活的戏剧化往往就在这里,你以为的糟糕,只是提前演练的预告。
等来年再开学的时候,我们突然被告知,中美那两家公司的合作、因为利益分配上的分歧,告吹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我们的经济来源一下子被掐断。
除了那一学期的学费是已经交付,无法退还。我们身无分文。
你知道什么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么?
孤儿院那边的电话完全打不通了,美国那家公司也联系不上。我们像是无根的浮萍,突然被丢弃在了大海上。
学校里的人更加肆意的对待我们,东西丢了是我们偷的,玻璃烂了是我们砸的。
可是除了这里,我们暂时哪也去不了。
只能三个人一起咬牙忍着忍着。
忍到有时候,我只能把自己的手臂伸过去给selena咬。咬到牙印发紫,咬到鲜血淋漓。
而这一切,也在学期中的一堂生物课上也画下了句号。
我至今都忘不了,那堂生物课。
那是selena命定的死结。
讲得、是“Cleft lip and palate”
那个无。耻的老师,操着他一口的大黄牙,冲selena笑:“Selena,Stand up……”
“and……Let us see what is cleft lip and palate!”
那时候十四岁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间为什么会有那么纯粹恶意!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我手上半指厚的英汉词典就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用书脊尖砸的。
动手的时候,真希望立刻在他的脑袋上开一个窟窿。
血从他的发间窜下来,我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抡起手底的凳子就想照过去。
却被身后两个高个的男生给拦了下来,不知道门口谁用英语喊了一声“校警来啦~”
Shee二话没说,拉着我和selena就往学校门口跑。
一路跑出去。就再也没有回过学校。
那时候,我们才十四岁。
美国不收童工。
所以自那以后,农夫市场傍晚的时候,都有三个类似柴狗一般的小人身影出没,翻动角落里的垃圾,胆怯又积极。
迅速填饱肚子,然后就得去跟天桥底下的流浪汉抢位置。
那样的生活我们挨了两个多月,终于在一家餐厅遇到了好心的华裔老板,他愿意收留我们在后厨做些洗碗刷盘的工作,不给工资,但是管我们吃住。
就是孙爷爷,也是他、在我们签证到期要被遣送回国的时候,收养了我们。
selena和我开始跟着孙爷爷学习厨艺。Shee街头卖唱。
没多久就攒够了钱,送selena去治疗。
结果也很好,虽然有些影响说话,但是唇边扑点粉盖住疤,远远看过去,几乎与常人无异了。
我们认识了qiu,融入了孙家的生活。
Selena有了自己喜欢的男孩子。
我有幸得了孙爷爷的真传,继任AK的chef。并为AK挣到了米其林一星的荣耀。
Shee的歌越唱越好。
就在一切的一切看似归于平静的时候。
我们的selena……自杀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刚去码头采购新鲜食材回来,急着和她们一起过生日。
Shee突然冲出来捂住我的眼睛。
Shee哭了,她很少哭,不,她几乎不哭。可她哭了。
哭着冲我摇头:“shirley求你,别看,别看了。”
Selena走了。
她的唇腭裂被成功治愈,相当成功。而且是成年后才被治愈,这样的案例在当年很少。
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听说了这个消息,领着一大群的记者跑到孙家,逼着selena出来接受采访。分享自己治愈后的心理感受……
……
我每每在噩梦中,都能听到她哭着喊我的名字:“shirley,shirley,求求你,求求你让他们走,求求你让他们别采访我,求求你,救救我。我……我自卑。”
……
”
顾随扭头过来的时候,夏花扬起凝望月光的眼睛、早已泛滥成河。
他的心跟刀搅似的一样痛。
——
那些社会上的恶意,强加的善意,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时候,我才明白,要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你只能强大,不依附,不依赖,只能自己强大。
你才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保护自己要保护的。
只能自己强大……”
夏花只流泪,不哭,不断的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
顾随咬牙红了眼眶,单手将人搂到自己怀里,轻揉着她的头发:“哭出声来,夏花。我在这里,哭出声来。”
他的声音像是暗夜寂寂里伸来的救赎。夏花也没有想到,时隔四年再忆起那段往事,还是撕心裂肺的疼。
“哭出声。我的夏花,乖,哭出声来。”
怀里的人从哽咽,到低泣,到抽泣……到最后哭到不能自己。
揪他的衣角,咬他,捶打他。
*
楼下后院里,粉毛的丫头看着终于发泄出来的人,沉沉的吐了口气。
四年了,shirley永远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
shee真怕哪天那具小小的身体,突然承受不了过去的重量,就溃不成军了。
“你还好么?”刑为把人捞到自己怀里。
“嗯。”
他鼻息压在她的颈上:“那就好。”
Shee仰头望着天上。
*
顾随由着夏花,手按在她后脑勺上,轻声哄:“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好好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大晚上突然虐你们一下。
放心吧,小花有顾三岁哄,有顾三岁斗她笑。
愿我们历经磨难,终能找到好好爱的人。
第28章
“我们回去吧。”
“……”刑为一愣; 本来想问的,把夏总一个人丢在这儿,你放心?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好像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他跟上前面的步子:“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夏总喜欢上那个男人了呢?”
“……”何希摆了摆鼻洞上的尾戒,嘴里玩笑说; 可能是顾随脸皮太厚了!
但是她心里知道。
从小到大; 那样的生活环境、遭遇、经历。自卑的可不止selena一人。
自己、
即使是shirley那样高冷于云端的人也无法完全摆脱吧!
她们气场里的那股自信皆来自于自卑;
所有的英雄气概都来自于软弱。嘴里振振有词是因为心里满是怀疑; 深情是因为痛恨自己无情。
但是shirley曾无意在何希面前提过; 那个男人不一样,
他所有的自负皆源于自信。嘴里振振有词是因为心里坚信不疑。
深情; 是他原也深情。
这才shirley想要成为的样子!
她没可能拒绝。
*
怀里的人还在不住的抽泣; 二十八年都没像今天这样哭过了。
顾随耐心; 下巴磕在她的发际线上; 漂亮手指沿着发丝; 一下一下的顺。
由她哭、由她闹!
夏花哭了整整半个多小时,哭到嗓子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