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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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成名
这年夏天,自东方铺天盖地黑压压地飞进常安城,直进未央宫。
市井间都说那是关东地区被饿死的冤魂不甘。
郭圣通后来听亲眼见着的人说,那天是个艳阳天,天气好极了。
但等着乌泱泱的蝗虫飞来后,立时遮蔽了天空,天黑几如入夜时分。
上苍屡降不祥之兆,人心越发浮动。
七月,平林人陈牧、廖湛聚众千余人起兵,号“平林兵”。
十月时,又有人举兵。
消息传来,旁人倒都还稀松平常。
这年月,不是这反就是那反。
可对郭圣通来说,不亚于平地惊雷。
因为,起事的是刘秀。
他打着“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的旗号举兵了,时人称其为舂陵兵。
刘秀竟然真的起兵了。
郭圣通很有些不敢置信,但又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生逢乱世,想活下去只能反了。
母亲和郭况知道消息后,自是更加惊愕。
母亲说:“我记得文叔那孩子斯文秀气极了,他这般忠厚人都反了,想必是真被逼到绝路了。”
郭况震惊过后却是兴奋,“我就知道文叔是大丈夫真男儿。”
他那满脸的钦佩实在让郭圣通不快,她忍不住泼冷水道:“他那模样像是能打仗的吗?”
郭况回忆了一下刘秀温润如玉的模样,闭上了嘴。
然而,随后舂陵兵先进屠唐子乡,杀湖阳尉,其后与新市、平林兵联全攻下棘阳,几乎是势不可挡的模样。
郭况为之高兴不已,郭圣通只知道刘秀最终坐上了天子之位,还只当他此后都是一帆风顺。
却不想,一个月后传来消息说是舂陵兵全军覆没。
消息传来,郭况难过了好些日子。
刘秀就这么死了吗?
命运就这么轻易地被更改了吗?
郭圣通心下一时间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莫名地她竟很想哭。
但她把泪咽回去,她告诉自己:有什么好哭的?为什么要哭?刘秀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该高兴才是啊。
她再也不用担心重复前世的命运,这不正是她盼望的吗?
可是,她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甚至,在梦中再见到刘秀后,醒来会呆呆地痴坐许久。
刘秀死了,前世的事对她自然也就没有意义了。
她以为自己松了口气。
转过年来,前朝宗室刘玄被绿林军拥立为帝,建年号为更始。
天下为之震动,毕竟四处虽反,刘玄却是第一个称帝的。
郭圣通可以想见建兴帝该是如何震怒,但她不关心那个,她关心这个取代刘秀的刘玄。
她使人寻来了刘玄发出的大封百官的诏书,却没成想竟然看到了刘秀的名字,诏书上他被封为太常偏将军。。
她先时还安慰自己那是重名,自蔡少公预言说刘秀当为天子后,不知多少姓刘的人更名为秀。
只是抱着妥善起见的想法,她还是问了问大舅。
大舅看了她一眼告诉她,那就是原来舂陵军中的刘秀。
从前消息有误,舂陵军是惨败,而不是全军覆没。
郭圣通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这么说刘秀还是有可能成为天子,命运还是没有改变。
她高兴的太早了。
她很失落,但与此同时,她又松了口气。
那夜入睡后,在梦境中见到刘秀后,她忍不住对他说:“原来……你还活着……”
那语气中的欣然太过明显,她心下一惊,立时便从梦中惊醒过来。
逢此海内鼎沸之时,建兴帝却还想着如何粉饰太平。
三月,六十八岁的建兴帝以黄金三万斤、布帛珍宝亿万钱作聘礼,迎娶杜陵史谌的女儿为继后,封史皇后之父谌为和平侯,任命为宁始将军,史谌的两个儿子都被任命为侍中。
与此同时,建兴帝效周礼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的规制,封和嫔、美御、和人共三人、嫔人九人、美人二十七人,人、御人八十一人。
李思柔得偿所愿,被封为美人,也在这一百二十个妃嫔里面。
她应该是开心的吧。
虽然这开心注定持续不了太久了,但人各有愿不是吗?
五月时,刘縯攻下宛城,刘玄入都宛城,大封宗室及诸将。
建兴帝终于坐不住了,腾出对付北方赤眉的手来先对付绿林军。
他特任命大司空王邑和司徒王寻为统帅,从各郡征调军队,集合百万大军后向绿林军进击。
如此大规模的战事,全天下都为之屏神静气起来。
新室大军行进到昆阳时,昆阳只有不到两万守军。
谁都以为新室大军碾平昆阳易如反掌,却不想一打就胶着上了,直到六月初才有消息传来。
只是,那消息实在太过惊人,谁听了都不信。
新室的百万大军全军覆没于昆阳城下。
这岂不是说新室再无可战之力?
谁都以为这是以讹传讹的错误消息,直到王邑率领千余残兵奔逃到洛阳的确实消息传来,天下人才终于肯定新室的百万大军就损在小小的昆阳城下。
天下哗然,而关于此战的经过也终于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听说,新室大军围城后,刘秀率十三孤骑出城寻找救兵。
听说,刘秀寻来救兵后亲率一千余人为前锋,一路所向披靡。
听说,是刘秀冲垮了新室的中坚。
听说,适逢此时,又遇上天降陨石,雷雨大作,新室大军慌张不已,走者相腾践,伏尸百余里。
谁知道这些消息里面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毋庸置疑的是新室再无一战之力,覆灭就在眼前了。
更毋庸置疑的是刘秀一战成名,天下人莫不知其威名也。
郭圣通再也没法说刘秀打不了仗了。
大舅听说郭况曾和刘秀一起在太学中念书,还特意来问过了她,又提起了蔡少公谶言,“莫不成真能应验?”
郭圣通默然不语。
是啊,刘秀能以两万摧百万,即便如今头上还有个称帝的刘玄又如何?
刘玄虽称帝,但郭圣通未曾听闻这个皇帝有半寸功劳。
长此以往,定然无法服众。
到那时,刘秀不想反也会被身后的人推着往前。
他没有选择。
因为一旦举兵,背负的就再也不止是个人的荣辱安危了,而是忠心耿耿效忠于他的所有人的前路。
八月,绿林军王匡攻洛阳,申屠建、李松攻打武关,三辅震动。
九月,绿林军攻入常安城,建兴帝为乱军所杀,新朝覆灭。
而到了十月时,刘秀竟到河北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说客(两章)
刘秀到河北的消息传来时,正好是寒衣节。
所谓寒衣节,又称“祭祖节”,是给先亡之人送寒衣的日子。
母亲一早起来便领着郭圣通姐弟祭奠过了父亲,稍晚些还要去真定王宫中祭奠外祖。
左右这一整天都念不成书了,郭况便当窗画起廊下的秋海棠来。
轩窗半开着,秋风吹进拂动窗前帷幔,带起一地涟漪。
风中裹着沁人心脾的桂花幽香,郭圣通不觉深吸了口气。
一直全神贯注作画的郭况忽地说道:“若这香能借给海棠花一些便好了……”
郭圣通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摇头道:“海棠花清新脱俗,谁见不爱?
但实在太好伺候,随手折一枝插进土里便能成活,平日里也无需精心伺候。
倘若我没记错,秋海棠还能入药,有止血散瘀之效。
已然是十分完美了,再添上香味的话,只怕百花都得嫉恨它了。”
母亲正好走进来,听到这番话不禁莞尔:“我平生最爱海棠花,只恨它香味清淡,并不似丁香、桂花这般清香扑鼻。
如今听况儿这么说,倒真有些道理。”
郭圣通心下也颇有感触,世间哪有尽善尽美的东西呢?
便如汉武大帝,文治武功,方方面面建树都不俗。
他在位时大汉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立中朝、改革币制、通西域、兴太学,成就了一个今人难以想象的煊赫盛世。
他是真的有资格站在万世之巅被人仰望的千古一帝,可郭圣通仍然认为他心中亦是有憾的。
可能是偶然想起儿时“愿以金屋贮之”的誓言时,会懊悔和元后陈阿娇究竟也没走到最后。
可能是临终之前托昭帝于霍光后,想起死于巫蛊之祸的长子刘据心痛不已。
如大帝这般辉煌璀璨的人生尚且是如明珠有颣,又何况旁人呢?
人生在世,悲欢离合总是会有的。
母亲盼着她一生都平安喜乐,然而郭圣通很清楚命运已经在不久的将来为她铺下了血泪。
能不能避开?
她给不出肯定的答案。
建兴帝已死,更始政权占据了半壁江山,正是所向披靡的时候。
北方赤眉声势虽也不弱,但究竟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毕竟刘秀前世既能为帝,今生又为何不可?
可他为帝了也就为帝了,她怎么就为后了呢?
难不成他为帝后,也像建兴帝那般遣使选美不成?
不对——
她分明是刘秀称帝前嫁给他的,还是大舅做的主。
大舅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嫁给他?
这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郭圣通心下蓦然烦躁起来,这种窥得一角的感觉实在叫人难受。
“桐儿——”
她仰起头来,看向母亲。
母亲笑道:“发什么呆呢?走了,该去王宫了。”
郭况正好也刚刚画完,拿玛瑙镇纸压住四角,吩咐侍女们都不要碰。
一家三口便出了锦棠院,上了马车往王宫去。
大舅母照旧迎在宫门口,将近两年的时光总算叫两家人再见面时自然了许多。
祭奠过先祖后,长辈们喝茶闲聊。
郭圣通跪坐在苇席上,捧了杯梨汁慢慢地喝。
忽听得大舅道:“也不知那刘秀何时过真定来,若是有机会,寡人还真想见见更始帝手下这个赫赫有名的武信侯。”
刘玄于淯水称帝,建年号为更始,时人都称其为更始帝。
母亲笑道:“在常安时那孩子和我们也有些来往,我瞧着人品才学都委实不错,大哥若有机会当见见他。”
大舅母也好奇问道:“也不知蔡少公那谶言会不会应验在这个刘秀身上?”
…………
一片噪杂人声中,没人注意到郭圣通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帘深垂,双手交错紧握在一起来掩盖她的紧张、惶然、不解。
刘秀会到真定来吗?
他来干什么?
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来了,而长辈们还因着“刘秀当为天子”的谶言对他很感兴趣。
毕竟,有几人能不信谶言?
《太史公书》中言“****也”,秦始皇为此修长城来抵挡胡人,谁知此胡非彼胡,却是应验在秦二世胡亥身上。
巧合也罢,确有其事也好,就怕他过真定时长辈们出于好奇真要见他。
谁知道,这其中会不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前世时,她究竟为什么要嫁给刘秀?
难不成就因为那个谶言?
大舅一见之下,看刘秀确实生的俊朗,像个天子模样?
不如提早为真定国谋个出路?
然后就把她嫁给了他?
怎么可能?
而且,很奇怪的是,她的婚姻大事为什么是大舅做主?
母亲呢?
梦境中为什么没有提到母亲的的态度?
郭圣通摇头,驱赶走心下纷乱的思绪,仰起脸来轻笑着不解地出声问道:“刘秀为什么要来真定?”
大舅道:“新朝虽亡,黄河以北各州郡却都还未曾归附更始帝,铜马、尤来、隗嚣、公孙述等等割据势力都不可小视,山东的赤眉声势又日益壮大,有传言说赤眉军将渡黄河北进。
更始帝便使刘秀行大司马之事出抚河北,如今只怕已过黄河了。”
彼时南方有民谣唱道:“得不得,在河北。”
河北之地土地肥沃,物产丰饶,民风尚武,更始帝若能得河北,这天下也差不多是他囊中之物了。
如此说来,倒委实是重用刘秀。
就是不知会不会养虎成患。
郭圣通执起茶杯,不再多问。
刘秀想要收复河北,谈何容易?
姑且先静待事态发展吧。
自知道刘秀将至河北,郭圣通便格外留意这方面的消息。
郭况比她还要关心,每日里都不用郭圣通寻理由去问母亲,他便会急急地开口。
“文叔如今到哪了?”
待听到刘秀过河北后,所到郡县见二千石、长吏、三老、官属、佐史,考察黜陟,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复汉宫名,不禁欣然道:“大善。”
善个什么啊?
郭圣通烦躁不已,心道刘秀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收服了河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