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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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夏看了眼刻漏,“辰时四刻了,夫人是起身还是再睡会?”
郭圣通又打了个哈欠,本想张嘴问刘秀在哪,但旋即便想起刘秀已经走了的事实,当下心底忍不住有些发闷,便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殿里人一多,就嘈杂起来。
她盥洗梳妆过后,坐在食案前还有些没醒过神来。
大抵是因为怀了孕变成了两个人吃饭,她近来胃口倒还真不赖,苦夏的毛病没了,一般孕妇反胃的症状也没有。
常夏和羽年凑趣,都说是孩子体谅她辛苦。
孩子……
她的手无意识地抚上小腹。
这孩子是不是就是梦中那个孩子?
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况儿知道她有孕后,喜的不行,寻了一堆小孩子的玩意儿来给她,大大咧咧地说着是舅舅送外甥的。
她哭笑不得地问他:“你就这么肯定是男孩?”
况儿认真地道:“你下胎再生女孩,让她有个哥哥疼多好。”
得,这连下胎都给她安排好了?
她想笑,可看着况儿那样子她满心又都是安慰。
☆、第两百十六章 顺利
她写了信去告诉母亲,这会信应该到了,也不知母亲是为她高兴还是为她愁。
母亲自她还没出嫁时,就担心她成婚早了将来生产上艰难。
她很想告诉母亲,她应该是没事的。
毕竟前世时,她可是为刘秀生了五个儿子,不也还是好好地活着吗?
五个……
郭圣通一想起那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生一个养一个就得花多少力气,养五个的话她这辈子光替他们操心就得筋疲力尽,哪还有力气去寻思别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就这一个,她都不知道能不能护的住他。
她是刘秀的嫡妻原配不假,可将来他的心尖儿一出来,她还算什么?
连后位都得拱手让人,如何还能护住孩子?
只怕还会叫孩子因着她惹了刘秀的厌,一生都活得艰辛可怜。
初听着有孕时,她真觉得平地惊雷一般。
她怎么会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呢?
可再一想,这不是或早或晚的事吗?
不要孩子?
那等刘秀称帝后,她单只这一点就坐不稳后位了。
她是不稀罕这后位,可她一失势,她的母亲、弟弟和族人怎么办?
而且没有孩子,她拿什么叫刘秀麾下诸将归心?
只要她根基稳固了,刘秀负心又如何?
但是难啊,真难。
她从未想过要走吕后的路,她有多少能耐她自己清楚。
但没办法,从她生为真定翁主的女儿开始,这所有的一切便都注定了。
她能做的只有奋力挣扎了。
她怎么能认命呢?
所以,她虽喜欢女孩,却也盼着这是个男孩。
女孩子该宠惯着长大,她不想她的女儿将来猛地从高处跌下。
那太残忍了。
她想着心事,慢慢用了一碗粥吃了三个烤饼。
用过早膳后,她又去了葡萄架架下乘凉。
本来用井水冰些瓜果,在这炎炎夏日真是再好不过的美食了。
但因为怀着身孕,常夏说什么不能吃寒凉的,连酸梅汤都给她断了。
便是看书上,也大着胆子拘束着她。
晚间她只要拿起书,常夏和羽年就得劝她。
好嘛,都听你们的。
不说别的,这肚子里却实实在在是她的骨肉,是她世上最亲的亲人。
她不疼他,谁疼?
那便玩吧,什么叶子戏、投壶、六博、蹴鞠、乐舞百戏都玩起来,成天都没得着闲。
人一有了消遣,时间便过得快极了。
可也不知怎地,累成这样,夜里她躺在榻上还是睡不着,总是忍不住想,也不知道这会刘秀到哪了?也不知道他顺不顺利?
等了快有五六天后,终于传来了消息。
一切顺利。
刘秀领军击溃青犊军后,尤来军闻信果向北逃到隆虑山。
谢躬留大将刘庆和魏郡太守陈康驻守邺城后,便领军出了城去。
一开始,他的确是占着上风的。
尤来军一心要保存实力,根本不想和他搅和。
但谢躬不懂穷寇莫追的道理,他一心要立下点战功来。
却不知人被逼到绝路,便什么也不顾了。
左右是死,拖下一个来黄泉路上搭伴也是好的。
尤来军本身战力并不弱,又是背水一战,个个都豁出命去死战,一时间竟是锐不可挡。
鏖战到后来,谢躬所部果然败了,非但没留下尤来军,还折损了两千多精锐。
而在谢躬刚一出城,受命来攻邺城的吴汉、岑彭立时便开始攻城。
摆开架势后,吴汉和岑彭却不急着攻城,而是使人偷偷叫出魏郡太守陈康来要说降他。
倘若能兵不血刃地拿下邺城,便能最大程度地保存有生力量。
岑彭那是何等口才?
他把形势利害一说透彻,陈康又不是忠心耿耿的谢躬,他总要顾忌阖家老小。
于是,陈康降了。
他收押了刘庆和谢躬家小,开门献城。
等着打了败仗,灰头土脸只率了数百轻骑回来而把大军驻扎在城外的谢躬进城,当下便成了瓮中之鳖。
谢躬倒也痛快,只叹了句恨未听妻言便引颈自刎。
原来,在此之前,王氏便叮嘱过他不要轻信刘秀之言。
可谢躬觉得王氏思虑过多,并没有往心里去。
谢躬一死,吴汉收服其部顺利的不行。
谢躬麾下第一悍将马武在谢躬死后,当即骑快马到射犬城去投靠刘秀。
刘秀喜之,当即引置左右。
军报到这便就完了,就如那戏本子里一样,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郭圣通轻叹了口气,原样叠好那军报慢慢走出殿去。
正午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天地间,那株香椿树却似不怕晒,一天比一天绿意盎然。
她站在廊下,仰头望天。
响晴的天上,金灿灿的太阳晃得人眼睛疼。
那千万缕金线落到朱红的廊柱上,映红了她缀着明珠的丝履。
到了此刻,她终于有些明白刘秀出征那天她在不痛快什么了。
她是眷恋刘秀带给他的温暖。
而他越走越高,就离她远来越远了。
兴许这次,也兴许下次,他就要带回他的戚夫人来了。
她后来想起此时心情,总忍不住笑自己。
她哪是什么吕后?
她是连宠爱都没有的戚夫人啊。
但那时,她如何能想得到?
任凭她千般假设,也想不到前世时命运竟那般愚弄她。
又过了三四天,刘秀回来了。
他到邯郸宫时不过破晓,天穹上还残留着夜的影子,几点孤星倔强地不肯落下去。
步辇落定在温明殿时,他不等停稳便跳下去。
霞光乍现,红日在天边露出了小半个笑脸。
他踏着满地潋滟的光影到寝殿外时,郭圣通正在当窗赏花。
他凑近了一看,是碗莲。
他走时都没有,估摸着是新寻来给她解闷的。
她听着脚步声回过头来,看着他浑身甲胄楞了楞。
他低头看去,他甲胄的缝隙间全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只怕是这满身杀气吓着她了,他笑笑:“我忘了更衣洗漱就来见你,吓着你了吧?我这就去。”
“不用。”她摇头,上前来深吸了口气问他:“有没有受伤?累不累?”
他浑身疲惫因着这窝心的几句话,立时烟消云散。
他点头,“没有受伤,你放心吧。”
她笑,“那就好。”
他见她起得这么早,忍不住关切地道:“怎么不再睡会呢?”
她没有答他。
她定定地望着他,“杀了谢躬,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他笑笑,想伸手去搂她,又怕血气吓着她。
“我等这一天,等得足够久了。”
☆、第两百十七章 女红
刘秀回来后只陪了郭圣通半日,便又被无穷尽的军政缠住脚。
日日不等郭圣通起身他便走了,倘若事少晚膳还能凑到一起用,一忙起来整夜陷在外面也是有的。
他这般披星戴月地忙,累得回来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的情况是常有的。
但也不知是不是天生劳碌命,他越忙那眼睛越炯炯有神,亮的吓人,就像那埋伏了许久终于要得手的孤狼一般。
郭圣通明白他的心思,他这是为终于和更始帝划清了界限高兴,为再无掣肘高兴。
他注定要翱翔在这九天之上。
即便她前世下场不好,却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他不是个明君。
可明君不见得就是个良人,不是吗?
自知道有孕后,她便尽量不去些这些糟心事。
思虑过多是会伤及孩子的,她要把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只是,这些浮绪时不时地还是会漫上心头来。
即便立时撇去,仍有些涟漪散开来。
这日早膳,旁的郭圣通都没用,只就着烤饼用了碗虾仁丝瓜粥。
虾仁鲜嫩,丝瓜滑口,齐越宝又熬足了时候,配着香脆的烤饼真是天生一对。
孕期反应渐渐显现出来,她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用罢早膳后只玩了半个时辰叶子戏便哈欠连天,疲倦的不行。
当下便简单盥洗一番后上榻睡去了,常夏和羽年替她掖好被子又放下帷帐方才轻手轻脚地出来。
她这一觉足足睡到了午后,喝了碗薏米黄芪老鸭汤后,就着清蒸太湖白鱼、蛤蜊炖蛋、人参汽锅鸡、干贝蒸萝卜吃了两碗饭。
太湖白鱼是极难得的,味道鲜嫩可口。
但这回吃郭圣通却总觉得有股腥味,她想着人说多吃鱼孩子聪明才忍着吃了几口。
怀孕后,许多东西都忌口了,比如茶。
漱过口后,她捧着碗温热的杏仁露和常夏奇怪,“这回送来的太湖白鱼不是新鲜的吗?我怎么吃着那腥味那么大,都快给我吃吐了。”
常夏和羽年对看一眼,未语先笑。
郭圣通叫她们这一笑反应过来了,她这是要害喜了?
她之前报喜的信到了真定城后,母亲又喜又忧,足足收拾了十多辆马车的衣物吃食送来。
和马车一起到的,还有母亲的长信。
信中,母亲把孕期的注意事项不厌其烦地一一道来。
这里面就说到了害喜,母亲说各人体质不一样,有的人从怀上就害喜一直吐到要生的时候,也有的人除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旁的什么症状都没有。
这应该是两种极端,大部分的人都是吐前三个月,后边就好了。
郭圣通自觉体质还不算孱弱,是以害喜的症状显露后心下也没有太过忐忑。
只是说起这个,她又忍不住把母亲的信重读了一遍。
人说见字如人,真是半点没错的。
看着这麻纸上娟秀的字迹,母亲那温柔的笑脸恍惚便在眼前。
真是养儿到一百,长忧九十九。
她这都要做母亲了,可在母亲眼里她还是个要母亲牵肠挂肚的孩子。
信到末尾时,母亲说她把府里归置一下,至多再过半月便亲自过来看看她。
郭圣通虽盼望着见到母亲,但想想自己月份还小,又没什么要紧的事。
而六七月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没得叫母亲辛苦奔波这一场。
便回信说让母亲入秋了再来,那会凉快了。
看罢信,她长叹了口气仔细把信叠起来。
炽热的阳光照到菱花窗上,点透了华丽的窗纱。
殿里摆着冰山,暑热透不进来。
鎏金博山炉中早就不燃香了,只用那新摘下来的桃李熏殿,经那冷气一浇,一股果子独有的甜丝丝味轻轻地萦绕开来。
常夏端了碟新切的青皮红瓤的西瓜进来,瞧见郭圣通闷闷不乐的样子只当没看着,上前笑着把西瓜搁在她手边。“夫人,吃点西瓜能止吐。
只是西瓜性寒,吃多了弄不好就会腹泻,您别多吃。”
郭圣通微微莞尔,“行。”
她撩起袖子,拿起一块西瓜吃。
真甜。
尤其是这最上面这一口,真是甜到了心里。
她一口气吃完一块后,不用常夏劝就叫端水过来给她净手。
“沉两个西瓜到井底去冰镇着,等君候回来给他解暑。”
羽年应声而去。
郭圣通寻出叶子戏摆到案上,遗憾地道:“现在正是吃荔枝的时候吧,今年是尝不着了。”
常夏笑着道:“等明年夏天,婢子叫人端两大箩进来,就怕夫人吃多了上火。”
郭圣通好笑,“我就谗成那样?”
常夏道:“那可说不好,婢子听说好些人怀孕时突然想吃什么了,若是吃不着睡都睡不着。”
说话间,羽年回来了。
郭圣通便铺开叶子戏,又叫了个小侍女过来。
玩了半个时辰不到,郭圣通便又困倦起来,却不肯去睡,“成日躺着怪没劲的,给我弹箜篌听吧。”
常夏和羽年应是,自有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