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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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时丢了手中书卷,理了理衣裳便跟着羽年往偏殿走。
到这赫赫有名的邯郸宫几天了,因着天气炎热她始终窝在温明殿正殿中,哪也没有走动。
如今初次在这宫殿中漫步,只觉得处处新鲜不已。
邯郸宫始建于春秋战国时,是秦国的宫殿。
一统六国的始皇帝便是出生在这温明殿中,想必那时阖宫上下都没有想到这个小婴儿会成为搅动天地风云的千古一帝。
这之后,温明殿又历经了不知道多少任主人。
这其中,有一个人也是大名鼎鼎,时常被后人挂在嘴边惋惜哀叹。
高祖刘邦的第四子刘如意被封为赵王后,也是居于温明殿。
历史太过久远,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郭圣通没法知道赵如意当时在母亲戚夫人为他争夺太子之位时是何种心态。
是愿意?
还是抵触?
但也不重要不是吗?
重要的是戚夫人输了,输的很彻底。
却在被赶去舂米后,仍心生怨怼口出怨言。
于是,盛怒之下的吕后将她做成了人彘,而赵如意则被一杯鸩酒毒死。
再之后,这温明殿主人又不知道换了多少任才到了刘秀手里。
任这世事变迁,这宫殿始终巍峨屹立在这,不悲不喜地看着这人世间。
她轻叹了口气,漫步走下婉转回廊,从壮丽肃穆的应门往里走。
隐阴夏以中处,霍寥容以峥嵘。
万楹丛倚,磊柯相扶。
浮柱嵋嵘以星悬,漂媲晚而枝柱。
一路上云案藻税,龙桶雕镂。
等推开一扇门扉带金的朱门后,偌大的偏殿庭院便出现在她眼前。
一架绿意盎然的葡萄藤安静地坐落在庭中,一口水井和它相依着。
跟着的宫人解释道:“这葡萄根苗是中空相通的,盛夏天灌溉量大,便建了口水井在旁方便取用。”
郭圣通点头,心道这样更好。
用冰凉的井水冰些瓜果吃着,最是解暑了。
她脚步轻盈,须臾间便到了葡萄架前。
翠绿的葡萄叶密密麻麻地结成一大片,在炙热的阳光下宛如绿宝石般熠熠生辉。
时有风来,刮得这叶子波浪般地滚动起来。
人一到这架下,立时觉得阴凉无比。
一串串碧玉般晶莹剔透的葡萄密密匝匝地倒垂在架下,诱人无比。
郭圣通信手摘了一粒,羽年还来不及说酸吃不得,她就已经送入了嘴中。
嗯,酸,很酸。
但味道也不错啊,并不是那酸的人都跳脚的酸。
她吩咐身后的宫人摆上案几和坐席,又叫拿了叶子戏来玩。
茂密繁盛的葡萄叶遮蔽了重重暑热,把葡萄架变成了一把浑然天热的大凉伞。
人坐在下面,凉意满怀。
偶有几缕光线落在案上,还叫人觉得怪可爱的。
宫人们本还抬来了风扇车用来纳凉,谁成想也用不上。
郭圣通精神抖擞地在葡萄架下玩了整整一下午,等着暮时仍舍不得走。
还是宫人跑来寻她,说刘秀回来了,才终于叫她念念不舍地站起身来。
日头已经落到树梢后,给屋檐上的瓦当镀上一层赤金色。
她的影子在绚丽的霞光中被拉的老穿过她宽大的袍袖吹乱她的额发。
她脚步匆匆,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听着刘秀提早回来后所显露出来的欣喜。
还是羽年在身后忍不住打趣,她才迟钝的反应过来。
她脚步慢下来,心下浮起复杂的情绪来。
她自然知道她对他的心意,可已经到了如此外露的地步吗?
明黄色的光影渐渐黯淡下去的时候,她终于回到了温明殿中。
刘秀并不在殿内,想必是去盥洗更衣了。
也真是奇怪,明明还没看到她,可怎么感觉这四下里已经有了他的影子?
“晚上吃什么?”
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将她从走神中惊醒过来,她抬头望去,一双黝黑的眸子笑看着她。
一日三餐,宫中自是有定例的。
可郭圣通苦夏,她来之后,刘秀便吩咐宫中由着她叫膳,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如此这般,比之前反倒更省花费。
郭圣通听他发问,差点把香椿芽冲口而出。
她心下好笑,她这么馋,哪胃口不好了?
他仍在笑看着她。
她想了想便道:“吃汤饼怎么样?”
他吃什么都行,自然道好。
于是,郭圣通便叫人去问厨下都备着什么汤,若是有酸笋老鸭汤,煮些汤饼来。
面食皆被称为饼,而把和好的面团擀开切成片状,下在汤里,在汤中煮熟的就被称为汤饼。
郭圣通自小便喜欢吃汤饼,是以刘秀一问起,她便下意识地答了汤饼。
主母苦夏,常常只用碗汤便搁碗。
厨下为此汤锅始终炖着,待传膳的宫人到了厨下,厨子立时一叠声地道:“有有有,有酸笋老鸭汤。”
于是,立时和起面来。
☆、第两百零九章 嘴馋
太阳已然沉没下去,霞光染透了半边天,绚烂的光影漫洒在屋檐树梢上,折射出潋滟的光线来。
那光线渐次黯淡下去后,暮色彻底笼罩了天地间。
万物的形状都模糊下去,半空中悄然点亮了一颗孤星。
双耳瑞兽釜里炖着滚开的酸笋老鸭汤,热气氤氲中酸香扑鼻,打下手的小黄门抹了抹头上的汗后,偷偷咽了下口水。
热啊,可真是热啊。
虽近黄昏,宽敞的厨下四面又都开着窗,可架不住成日在这灶火前打转,身上几时不是汗透了的?
晚间歇下时,那身上的衣衫都快能拧出水了。
如此这般,谁又能不苦夏呢?
可这世道能有口饱饭吃就是福气了,还有什么好挑的?
小黄门胃口再怎么不好,但饭食从没有浪费过一星半点。
只是,为了吃饭而吃饭,想想也是件挺没意思的事情。
小黄门一闻着这股香气,馋虫立时被引了出来,他单是想象那酸笋的脆爽都能吃两大碗白饭了。
至于鸭肉——
他的口水吞咽的更多了,因为他还真没吃过鸭肉,他只在年节时吃过贵人们看不上的猪肉。
他想,鸭肉的味道应该比猪肉更好。
小黄门连连吞咽口水的时候,庖丁齐越宝左手托着和好的面团,右手快速地撕成面片往汤锅里飞。
须臾之间,釜里就滚上了雪白的面片。
齐越宝取过釜盖盖上,让汤饼在汤里咕嘟着。
他看了一眼案上的刻漏,现在正好是巳时正。
这煮汤饼也是有讲究的,煮半柱香后再焖一柱香便是刚刚好。
他在铜盆里洗过手擦净后,拿起磨得锋利明亮的菜刀切起要配汤饼的小菜来。
这些活其实叫小黄门来干就行了,但他不放心。
他熬了这么多年才熬到了庖丁,可也还是没资格给贵人们做饭。
若不是之前邯郸城破时,厨下的冢宰、膳夫、庖人都卷了财物跑路,哪轮得着他这个没来得及跑的庖丁来专门伺候主母?
齐越宝并没有伺候贵人的经验,但他冷眼瞧了这么多年,知道这中间既有风险又有机会。
贵人吃高兴了,赏赐自然是少不掉的。
虽不能像那伊尹拜相,但也总算能风光一时了不是?
可若是伺候的哪不对了,那就等着洗干净脖子杀头吧。
是以,齐越宝刚听着叫他专门伺候刚到的主母时,他激动过后就是害怕。
他怕一吊钱的赏钱没拿着,就得先把命搭进去。
待听人说主母虽出身高贵,脾性却是好极了,宫人们偶尔犯错都笑笑当没看着。
齐越宝紧绷的心弦一下就活泛过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他万不能放过了,得使出浑身解数把主母伺候好了。
最好能叫主母吃惯了他的手艺,丢都丢不开,以后就把他带在身边。
这乱世中,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哪怕是一条连贾竖都不如的贱命,但也是命不是吗?
可主母是真定翁主的长女,真真正正的贵女,什么没吃过?又什么没见过呢?
现下不过是条件制约着,后面要再来了手艺更好的,他就得被替下去了。
他要想出头就得趁早,而他拿什么出头?
自然是拿十二分的用心!
让小黄门干是省心了,可要哪出了差错怎么办呢?
他在砧板上飞快片了一条活鲤鱼切到盘里,又调了一碟酱油和芥末放在盘子边上。
再从一溜陶瓵里依次夹出午间刚做好的酱牛肉、凉拌木耳、腌萝卜、黄瓜拌虾片、三丝芹菜精心摆盘,最后倒了一壶金浆放在托盘上,正正好好是半柱香的时间。
他不慌不忙地揭开釜盖,热气弥散开去后,酸香味顺着风往鼻间钻去。
他转身从砧板上取过一个小碟,碟里是青白相间的蒜末葱花和香菜。
他一扬手,全倒了进去。
守在釜间的小黄门立时觉得那香味更热烈了,他忙挪开眼去,咬着唇不敢再看一眼。
他眼角余光瞧着齐越宝脸上神色只是平平,仿佛煮的只是一锅豆饭。
齐越宝有条不紊地用早就洗净的大海碗盛了汤饼后放到另一个托盘上,又揭开鬲盖取出里间的蒸甑。
蒸甑里是一盘剔掉了虾线,蒸得透亮微红的鲜虾。
他拿厚布垫着取出来,在盘边搁上调好的几碟蘸料,便扬声叫上膳。
等候在外的小黄门立时鱼贯而入,端了托盘脚步匆匆地去了。
齐越宝长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吹风。
小黄门开始收拾起厨下,这虽然还是他的活,但齐越宝是绝不会再帮他干了。
他一面收拾洗涮,一面心底止不住地羡慕齐越宝。
看人家怎么就不谗呢?
肯定是从前尝过的。
肉食虽然轮不到他们这些奴婢吃,可庖厨若是不知其味,变质走味了都不知道再呈上去岂不糟了。
他情不自禁地又吞咽了下口水,心想现在发奋学刀工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可学厨苦啊,即便有天分,又有几个人能坚持下来?这坚持下来的人又有几个能出头?
贵人们一不高兴,还不是说杀就杀。
他叹了口气,觉得还是找着机会好好巴结主公身边的黄门才是正经出路。
…………
晚膳送到时,郭圣通和刘秀正在玩叶子戏。
她告诉刘秀,下午羽年在偏殿中发现了一大架葡萄,她带着侍女们在葡萄架下玩了一下午,凉快极了。
刘秀看她喜滋滋地,就没提醒她打错了牌的事。
反正就是陪着她玩,有什么好较真的?
看她现在这样高高兴兴的,不比那天莫名其妙发脾气的好?
刘秀笑着听她由葡萄架说到叶子戏,又由叶子戏说到郭况。
“……况儿从前玩叶子戏可有瘾了,天天晚饭后都得拉着我和母亲玩……”
她说起郭况时眸中笑意波动,神色温柔。
他又羡慕又期待,什么时候她能和旁人说起他时也这般神色?
晚膳送来时,夜灯初上。
她丢了手中的团扇站起身来:“走走走,不玩了。”
刘秀忍不住莞尔,这是饿了吗?
那可倒真好,她苦夏的厉害,胃口一向不怎么好。
到了膳厅净手后跪坐在食案前,汤饼正好焖了一柱香的时间。
鲜绿的葱花浮在淡黄色清亮的汤上,酸笋和和鸭肉四处分散着。
面片充分吸收了汤汁后已从纯白变得微黄,郭圣通挑起一筷子送入嘴中,酸笋独有的鲜香和面片的顺滑细腻立时叫她食指大动。
☆、第两百一十章 赏钱
她一口气吃了大半碗才停下来吃案上的小菜,生鱼片细腻软糯、腌萝卜嚼劲十足、黄瓜清新爽口、芹菜香味浓郁。
她喝了一大口酸笋老鸭汤后,满足地叹了口气,开始慢悠悠地吃右手旁的一碟蒸虾。
她自小不喜欢旁人给她剥虾拆蟹,所以放下筷子亲自动手,待把一碟全剥完后方才重洗过手后拿起筷子吃。
雪白的虾肉蘸上点酱油和芥末的调汁后送入嘴里,那清甜鲜嫩的味道和绵密扎实的口感在舌尖炸开,立时叫人停不下筷子。
她一鼓作气把一整碟虾吃完后,又把剩下的面片吃完,最后又喝了几口面汤,才终于放下筷子来。
她的好胃口带动了刘秀,他风卷残云地只差把食案上的酱料吃了。
站在帘外的常夏和羽年见状,对视一眼眸中都有了喜意。
这胃口好,才能身体康健不是?
用过膳后,常夏拿了两吊钱叫小侍女去厨下赏人。
兴许是白天阳光太烈,晚间的月亮有些有气无力。
小侍女提了灯笼一路仔细照着,到东厨竟用了一半柱香的时间。
她推开门,立时有两双眼睛望过来。
“庖丁呢?”
齐越宝忙上前,“奴婢就是。”
侍女笑了笑,从袖子中取过两吊钱递给他:“晚膳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