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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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氏刚燃起一点火光的眸子霎时间又变得死寂一片,她只能等死了吗?
*****
赵曼薇走后,已是将近午时。
刘秀和郭圣通一起去了锦棠院中用午膳,母亲已经知道谢曼薇上门的事,不免劝她道:“凡事皆有定数,你早就言明了半月之期,如今救不得了怎么也不是你的错,不要心中过意不去再坐了病。”
郭圣通点头,“我知道。”
可心底到底还是有些莫名的情绪在心下翻滚,等着用过午膳回去歇午时翻来覆去地在榻上睡不着。
刘秀坐起身来问她:“你是不是能治?”
郭圣通刚要为吵醒了刘秀而抱歉,就听得这么一句,当下便想也没想地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
仙字还未及吐出,她便看着笑意渐盛的刘秀反应过来。
她长叹了口气,“是啊,事实是这么个事实。可被人这么再三说,说的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不是能救却不救。”
他无意再睡,伸手拉她下了榻,“桐儿,你并没有一定要救她的义务和责任,而你也确实无能为力。
既如此,便不要再想了。
我和你,还有你母亲、你弟弟,我们都知道你问心无愧,这便够了。”
他手心的温度经由肌肤接触一点点漫进她心中去,她望着他点了点头。
他忽地郑重其事地道:“谢谢你——”
郭圣通楞了楞,旋即反应过来他是在为她去结好谢躬而答谢。
她忙挥手,苦涩道:“半点没帮上你,还着两条人命……”
他打断她,揽她入怀,温声道:“不,不管是对我还是对范氏,你都尽力了。”
她望着他,喉间有些发哽,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真心要帮他,却是真有意要救范氏。
可后者反而不信她,前者却感谢她。
他轻轻松开她,随意捡了两卷书牵着她到了南窗下的软塌上坐下,递给她一卷书:“睡不着就看书,,一会我要查问。”
郭圣通失笑,“你以为你是讲席啊?”
刘秀道:“我从前还真想过以后要不要当个讲席,育人子弟也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添了一抹郭圣通都听得出的黯然来。
争霸天下是刘秀长兄的愿望,却不是他的。
可如今,他走上了这条路。
或许为什么用梦想来定义对未来的期待的原因吧,因为到最后很多人会发现那不过是一场永远无法成真的梦。
郭圣通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那幅荷花图,她指着画轻声问道:“你觉得那画怎么样?”
刘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荷花图上从花瓣到荷叶再到落在其上的水珠,全都传神至极。
仿佛闭上眼,就能嗅到那荷花清香。
他真心实意地赞道:“实在是妙笔生花,也不知是哪位画师所画?”
她道:“问这个做什么?”
他道:“倘若有幸能求得几幅佳作,也是一大幸事。”
她听了这话,合了双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况儿画的,你想要一会就找他要。”
况儿?
况儿还有这般天赋?
他还想再问她,但她已经垂下眼帘专注地看着手中书卷来。
他看了她几眼,而后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他终于明白了岳母叫况儿拜于她麾下时她眼中的抵触了,那不单单有担心,还有惋惜痛心。
☆、第两百零二章 五个
雨意蒸云暗夕阳,浓薰满院落花香。
郭圣通脚刚一踏出漆里舍,就被迎面浇来的滚滚热浪打得差点掉头就回去。
都傍晚了,怎么还能这么热?
一天当中,也就子时过后的一两个时辰能凉快些。
平日里屋中虽摆了冰山,又有常夏和羽年给她打扇,但她仍觉得热气透过窗棂漫进来。
她向来苦夏,自进六月热了起来后便什么都不想吃。
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书不想看,话也不想说。
刘秀见她这样,便越发坚持晚膳要去锦棠院中一起用。
他振振有辞地说:“一天下来,总得活动活动。”
郭圣通看他一眼,心道难道晚上就不算活动了吗?
要不是这头早就开了,这么热的天她一定要被他踹下榻去。
她看了刘秀一眼,懒得和他说话,冒着暑热疾步往前走。
他紧随其后,低笑道:“回去多给你喝半碗酸梅汤。”
郭圣通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他这是在奖励她?
她是三岁还是五岁?拿吃的喝的哄?
酸梅汤是炎炎盛夏里唯一能拯救她的了,结果他倒好,见她一口气喝了一罐酸梅汤就大惊小怪地说什么这是凉的喝多了不好,硬是规定她每天只能喝半碗。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好为吃喝当着一屋子侍女家人子的面和他争执?
自然是微微一笑,不发一言。
没过两日,母亲也不知道从谁嘴里听说的,还和她夸他:“这大一点就是好,知道关心人。”
见她不以为然的样子,母亲拿手指头治戳她:“你就知道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是没见过好些年纪相仿的夫妻中,那做夫君的就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做这样人的妻子,一辈子都有操不完的心。你就知点足吧——”
嗯,知足。
她也想知足。
可人性贪婪,哪有什么知足可言?
不过是望而不得后克制再克制罢了。
一旦沉沦,就会要求更多,永远也没有满意的时候。
无情心狠莫过帝王,前世时他已不再爱她,连后位都要替那个亏欠许久的“她”讨回去。却也没有处死她,那她是不是该庆幸劫后余生而感到知足呢?
她没有。
她永远不会。
她深吸了口气,脚下放快。
他见她默然,又低声补了句“乖”。
她这次是浑身都僵了一下。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还有自作多情的一面呢?
她是听他的话吗?
她不过是想到再过段时间,刘秀就要带她回邯郸去了,况儿也要一起走。
母亲舍不得家,一早就说了要留在真定。
再见还不知道会是何时呢?
如今能在母亲膝下承欢,该多加珍惜。
她嘴边扬起笑来,脚步轻快地进了锦棠院。
母亲见她来了,便笑道:“今天着实是热,午后时热的空气都好似凝固了,半丝风都不过了。
桐儿和秀儿快坐下喝杯热茶消暑。”
说话间,郭况也进来了。
母亲见人齐了,便叫用膳。
郭圣通胃口不好,看着食案上的鸡鸭鱼肉只觉得油腻的慌,往常喜欢的椒醋鲜虾、红焖羊肉、鲜蛏萝卜丝羹都没动筷子,就着清炒菘菜吃了半碗饭,又用了大半碗酸笋老鸭汤便撂了筷子要净手漱口。
母亲知道她苦夏,也不多劝。
略饿一饿,清清火也好。
用过晚膳后,又坐了会,眼看暮色渐沉,郭圣通和刘秀便起身回去。
卷来的风中有了些清凉味道,回去的路上郭圣通走得慢了些。
回到漆里舍后,刘秀果叫人端来了半碗酸梅汤。
郭圣通一口气噎在胸间,只恨不得端起来扬在他脸上。
但想想,她还是咕咚咕咚喝了。
等着搁碗时,瞧着刘秀唇边那淡笑,她又失悔起来,恨恨地站起身来,说困了要去盥洗。
刘秀拉住她:“刚吃完饭没多久,消食过后再去。”
她只得耐着性子在庭中踱了两刻钟,才终于可以去洗漱躺下。
刘秀这几日都有事,白日里不是见人就是写写画画,常常忙到深夜。
郭圣通倒是有心掺和一脚,但转念一想又实在太过急切。
刘秀说喜欢她,这月余来看确实也像那么回事,可谁知道刘秀说的喜欢里面包不包括信任呢?
与其直接在刘秀身边影响他,走她之前走的夫人路线不也挺成功的吗?
在刘秀回来后,由她牵头,留守在真定的诸将夫人又聚了几回。
刘氏想明白之后,大概是不再存着把贾复气到和她和离的念头了,也开始努力地融入众人。
用她的话来说,“父母亲人是没有了,总该有几个朋友吧。”
她既诚心相交,又尽量改正刻薄尖酸的习惯,几次下来诸将夫人也知道她人并不坏。
孙氏、曾氏、易氏、成氏这些年纪大得足可以做刘氏长辈的自是不会和她计较旧账,年纪小些的如徐氏、林氏也是洒脱爽朗性子。
一来二去地,刘氏也有了能说话的人,性子也明媚了许多。
说来说去,她这别扭性子都是她父母害得。
明明是亲生父母,却都不曾真正关爱过她。到最后,还要拿这场生恩逼迫着她放弃情郎另嫁。
好在上天还算宽厚,贾复是个真心疼爱她的。
在这尘世中,她也算有个亲人了。
往后再有了自己的骨血,刘氏所有的伤痛终将会被温情治愈。
郭圣通这么一想,倒真是忍不住羡慕她。
先苦后甜,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是吗?
她窝在被子里,阖上双眼,放空思绪,很快便睡着了。
睡到半夜时,她猛地自梦中惊醒。
梦里,刘秀笑着走进来,问她孩子乖不乖?有没有踢他?
又回身对跟着的四个孩子叫他们给她问安。
她惊恐地摸着自己的大肚子望着一屋子笑盈盈的目光,五个?
她以后要生五个孩子?
那这是不是说最少有十年的时间她都在怀孕生孩子然后养孩子?
这人生也太恐怖了吧!
把她吓得都来不及说话,就从梦中惊醒。
身侧还是空荡荡的,几时了?
刘秀还没来睡吗?
她撩开帐幔下了地,银白的月光漫上她的脚背,莫名竟有些发凉。
也不知是不是这么一想,她倒真觉得有点冷了。
她伸手往衣架上去取过褙子披上,往外间走去。
橘黄色的光影下,刘秀蹙眉跪坐在案前,似是在认真思量着什么,不时提笔写上一句什么。
☆、第两百零三章 封王
忽听得有细微声响传来,回头一看是郭圣通就起来了,便笑看过去:“晚上不才喝了一碗汤吗?”
郭圣通楞了楞,旋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刚新婚时她喝汤喝多了被憋醒的尴尬事,当即狠瞪了他一眼,“才没有呢,我是看你这么晚还没来睡,过来看看。”
他笑笑,也不和她争辩,“饿吗?我这有点心,刚送来的,就着清茶吃几块很是不错。”
她摇头,“我不饿。”
他便招她过来坐下,“既起来了,便等会我再一块睡吧。”
说话间,他把一叠已经理好的帛书递给她看:“很无聊,但这也没有书可以看,拿着打发打发时间吧。”
啊?
还不等她铺垫计划一下,就这么把密报什么的当垃圾一样堆给她?
郭圣通忽地有种挫败感,太轻松获得的挫败感。
但是她才不会假惺惺地说什么我不要,她按捺住心下微微的激动,信手拿起了最上面的帛书。
前世的她,想必是没机会了解这些的。
不过,那时的她,想必也是毫不关心的。
郭圣通垂下眼帘来,一行一行仔细地看起来。
刘秀见她乖顺,便转过身去继续思量。
这叠帛书郭圣通足足看了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仔细归纳下来无外乎内政外事。
内若不平,再风光也不过是个架子。
是以,她粗略地分出内政后便先认真琢磨起内政来了。
河北之地辽阔,王昌虽死,但仍有铜马﹑大肜﹑高湖﹑重连﹑铁胫﹑大抢﹑尤来﹑上江﹑青犊﹑五校﹑檀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十五军各自为王流散着。
这十五个势力加起来只怕有数百万人,委实吓人,但好在还没有形成统一的力量。
而这其中以其中以东山荒秃﹑上淮况的铜马军最为强大﹐若平河北,比先击之。
刘秀因此拜吴汉、耿弇为大将军,持节发幽州十郡突骑以击铜马。
幽州牧苗曾是刘玄心腹,吴汉怕他闻讯后暗中作梗,不许诸郡应调,便写信来问,若事不可为,可否先斩后奏。
刘秀只回了他一个字:可。
这是真要和刘玄撕破脸皮啊。
苗曾一死,刘玄就是个傻子也猜得到是刘秀杀的啊。
她忍不住低声问道:“倘若那苗曾真不从,吴汉真会杀他吗?”
刘秀点头,“会。”
她也跟着点头,“心善面软可是要不得的,也唯有这般血淋淋的震慑,才能成事。”
她这话一落地,刘秀便偏过头来看她,只看得她心中发毛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你倒是和邓禹见解一致,他也说不杀鸡儆猴,幽州十郡要和我们挑毛病找事的绝对不在少数。
他因此向我建言拜吴汉为大将军,说他勇鸷有智谋,诸将鲜能及之。”
她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