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轮回-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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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抖子,代指鱼,鱼游时,像在抖来抖去——这样的人,可以在水下办事跑腿。
水八腿,八条腿横行,那是螃蟹——这样的人,可以在水下干活,能独当一面。
水鬼,更不用说了,物以稀为贵,这些年,一直维持着“三姓八水鬼”的格局。
作为“头号”、“热门”,易飒疯狂想当水鬼。
这是三姓的内部结构决定的。
如同任何一个行业,赚钱的、生活富足的,只是金字塔顶端那一小撮,剩下大多数天资平平的丁、姜、易姓,也只不过是东奔西跑、内外操持,在家族大事上蓄力出力,以期混口饭吃。
想往高处走,有两条道。
一是走专业路线,从水葡萄开始,努力往抖子、八腿、水鬼迈进,不过这条道看祖宗赏饭,天生的,再勤补不了拙。
二是走辅助路线,进掌事班。
掌事之于水鬼,从某种程度上讲,如同经纪人之于明星,水鬼只管提升专业素养就好,顺便拿钱,其他大小琐事、内外打点,一概不用分心,有掌事代劳。
含糊点说,也有点像跷跷板的两头,缺了对方都不行,但很难维持绝对平衡,难免磕绊,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不过,稳是掌事稳,因为水鬼时有更迭,你是,你儿子未必是,一旦老死或者横死,光环和优待也就不在了。
掌事不同,靠人脉、关系、经营,结个儿女亲家,拜个干兄干弟,盘根错节,苟富贵,一起旺,反而底气更足。
易九戈和易萧死后,易飒也就是个普通的易姓小丫头了,丁长盛没能死磕着办她,除了因为没确凿证据,还因为水鬼和掌事会上,大家的一致反对。
易云巧当时刚生了孩子,母性泛滥,再加上自己是易家人,说话时眼泪都下来了:“小丫头这么点大,家里死得没人了,你还非说她有问题,你好意思吗?”
丁长盛据理力争:“云巧,你是没到现场,有一些人,我们到的时候还没完全断气,皮开肉烂的,都没个人形了,后来我们都是偷偷烧掉的——姜骏要不是车子翻了,被压在里头,阴差阳错‘隔离’,估计也出事了。她这一身血,又是在十几里外找到的,万一也染上了呢?”
九几年,中国大部分地方都还很干净,哪怕是现在让人谈虎色变的艾滋病,当时也只是被称作“洋人病”、“坏病”,很长一段时间都未能从沿海及边境城市突入内陆,大部分人对什么感染、病菌、潜伏期都没什么概念。
丁海金当时还没做心脏搭桥,说话中气十足:“小孩子,免疫力那么弱,要感染早感染了,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
最后的结果是:先寄养着,定期给她查身体。
***
寄养生活不好过,再没有和颜悦色的叔叔阿姨来送桔子水罐头了,没新衣服穿,吃饭时掉饭粒子会被敲碗、罚站,她每天活得咬牙切齿,在床头贴了张《新白娘子传奇》里观世音的贴纸,一天十几拜,没人时还会磕头,因为电视里说了,心诚则灵。
她只一个念头:让我当水鬼!让我当水鬼!
菩萨大概是听见了。
“女七试”第一轮,她闪亮得灼了所有人的眼。
易云巧大喜,三姓八水鬼,易姓本来就出得少,丁、姜、易是“三三二”的构成,易萧死了之后,变成“三三一”,易家只剩她一个女独杆儿了,倍感孤独。
于是对易飒重点培养。
易飒也不含糊,十四岁那年的第二轮女七试,以绝对优势过了关。
但事情还没完,水鬼和掌事会还要最后讨论落槌。
这一讨论,连着好几天。
那一阵子,她焦急万分,恨不得扒到小房间的门上听消息。
出消息的前一天,照旧没讨论出个结果,易云巧出来时,她殷勤地送上一杯茶。
易云巧喝了一口润喉,然后低声愤愤:“丁长盛这个犟驴,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又扯什么一代只能出一个水鬼,什么年代了,就不兴创新吗?姜家之前,三姓也没出过父子水鬼啊,就不兴出个姐妹的?”
她以为没指望了,脸色发白。
易云巧又安慰她:“不过你放心,现在缺的就是水鬼,那帮人不舍得放弃你的,再说了,姜孝广一直关照你,毕竟你姐姐差点做了他儿媳妇……他们肯定站你这头,你安心等着吧。”
说得轻巧,哪安心得了啊。
回到房间,易飒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两天,她脾气日见暴躁,以为是等结果太煎熬,没怎么放在心上。
后半夜迷迷糊糊睡去,做了个梦。
梦里,她气得嚼穿龈血,拿着鞭子往丁长盛身上狠抽:这王八蛋!就是不想让她舒服!
抽着抽着,突然天昏地暗乾坤倒转,丁长盛那一身鞭痕道道抬头,都成了蠕动着的黑色活虫,密密麻麻向她爬过来,她迈不开步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团团缠裹……
好不容易醒过来,腾地坐起,汗流浃背,黑暗中喘了好久,这才抬手去抹额头的汗。
抹到一半时,忽然僵住。
再然后,近乎疯狂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脖子、手臂……
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
十几岁的少女,肌肤正是水滑的时候,怎么可能像被晒干的黄土沟壑般凹凸不平?
最初的慌乱过后,她摸到床头的开关,把灯打开,然后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穿衣镜。
那是……什么东西?
歇斯底里的尖叫即将冲破喉咙的时候,易飒忽然抬手,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能叫。
不能让人知道。
水鬼头衔唾手可得,她有大好的前途,一叫就全毁了。
她光脚走到镜子边,看自己满头满脸的黑色狰狞。
消下去。
快消下去。
日出之前,还不消下去的话,她就完了。
……
第二天的天气分外好,阳光照在哪一处都明晃晃的,屋子里白得坦荡、白得发亮。
易云巧来敲她的门,敲开了之后,一脸喜色,刚卷好的头发一绺绺扬眉吐气,跃跃欲飞。
然后对她说:“飒飒,妥了!”
她扬起脸笑,说:“谢谢云巧姑姑。”
这笑惊艳了易云巧,夸她:“欧呦,你看看,听到好消息,人都更漂亮了。”
易飒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怀揣巨大秘密的人,可以笑得这么漂亮。
原来不惜一切要死守的决心,也能让人的眉眼熠熠生辉。
☆、第45章 14(捉虫)
见易飒老不说话; 宗杭有点坐不住; 出声询问又不好; 只好咳嗽了一声。
果然,易飒回神了。
她把手机盖在一旁:“这个老K,说话也有点夸张; 什么三姓容不下你们这样的人,我自己是三姓; 都没听过这种说法。”
宗杭说:“那是因为你是小人物……”
一时口快,没经大脑; 居然把易萧的原话说出来了; 宗杭心叫糟糕,但已经来不及了,易飒反应还真是敏感:“谁?你说谁小人物?”
换了对方是别人,她大概会稳重一点,兴许还要拿腔拿调一番,视对方是谁戴不同的脸; 阴阳怪气似笑非笑地反问:“小人物?”
但宗杭面前,就没必要了; 一个听了点边角皮毛的地秧子,说她是小人物呢。
她拿手指自己:“我是易家的水鬼,水鬼好吗?”
水鬼?
宗杭有点懵:“你们易家; 有几个水鬼啊?”
那个易萧,好像也提过说,自己是水鬼。
“三姓八水鬼; 易家只有两个。你以为像水抖子一样,一捞一筐吗?”
宗杭不知道“水抖子”是什么,但听这意思,也知道级别略低:“那另一个是谁啊?”
易飒示意了一下房门:“喏,我云巧姑姑,住对门,刚在门外,跟我说半天话的,就是她。”
“没别人了?”
“没了!”
那是易萧撒谎了?宗杭觉得有必要再求证一下:“那有没有被开除出去的?”
易飒气笑了:“我说得这么清楚,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
宗杭不吭声了,刚吃面时也一样,她说着说着就来了火,似乎很烦别人啰里啰唆追问。
说了这么多,喉咙也干了,易飒从桌子上拿了瓶矿泉水喝,顺便扔了一瓶给宗杭:“那个老K既然送你上船,一定会再想办法和你联系……”
说到这儿,看到宗杭拿胳膊夹住矿泉水瓶,一只手正费劲地拧盖儿。
她一把把那瓶抽过来,自己那瓶刚开好还没来得及喝的递了过去:“拧不开不会叫人帮忙吗?自己在那瞎费什么劲!”
又被教训了,宗杭讷讷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他仰头喝了一口,又去看矿泉水品牌。
农夫山泉呢,是有点甜。
易飒往下说:“她再找你的时候,你就跟她说,我想跟她见个面。”
顿了顿又补充:“跟她说我是易家的水鬼,让她放心,就是见个面,聊两句,绝对不是要对付她。”
又看时间:“不早了,先睡吧。”
***
客舱标间配了两张不到一米的床,正好够睡。
宗杭躺在靠外的那张床上。
一切都跟做梦似的,他想捋一下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哪知道眼皮一阖,就睡过去了。
被噪杂声吵醒的时候,觉得睡了还不到一分钟,但睁开眼时,外头已经蒙蒙亮了。
易飒站在窗口,正侧着身子撩开窗帘往下看,知道他醒了,向他摆摆手,示意别过来:“他们找到丁碛了。”
“丁碛”这名字,让宗杭脊背发紧。
他忍不住问了句:“我打不过丁碛,是不是应该尽量躲着他?”
易飒拉上窗帘:“我也打不过,他从小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马步抖一抖丁长盛都会拿木尺子抽,二十多年的硬功夫,要是让你这么轻松就打过了,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所以,一般情况下,她不会惹他太过,除非自己占绝对优势:比如进了了如指掌的雷场区,比如昨晚那种绝无差池的偷袭,再比如……
“也不用见了他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你有你的优势,记住了,丁碛是个绝户,水下活还不如水抖子,只要进了水里,或者哪怕是附近有水,你就等于有了靠山。”
***
昨天晚上,她把丁碛给打晕了。
船是人家的船,那么大活人,找不着地方关,陈秃的事,又还没什么真凭实据——但就这么让他晕在那,醒了就能走人,不是她风格,更何况,宗杭还断了三根手指。
她让宗杭先把工服脱掉扔了。
夏天的工服,上装里还能穿个T…shirt打底,裤子里总不能也穿一条,宗杭工裤一脱,就只剩腿了。
她就是这个时候来了念头,把丁碛的裤子脱了让宗杭穿上,又把丁碛上衣也脱了,还拿了剔骨刀当剃头刀,把他头发剃得一道光一道杂,乱七八糟。
最后捆严实了,嘴巴眼睛都塞住罩上,拖到厨房最里头储存食品的地方,拿个空的大菜筐罩住,左右挡土豆丝瓜西红柿,上头还压了筐茄子。
走的时候,关灯、锁门,内外都清清爽爽,所以丁长盛他们找丁碛,厨房不是没去过,扫一眼,人不在,又没异样声响,也就走了。
直到厨工要备船上人的早餐,开工捡菜的时候,才发现。
易飒看了会,估摸着一行人应该已经上楼了,转头吩咐宗杭:“你先洗漱,我过去关心一下,打听消息……”
说到这儿,瞥了一眼宗杭那条不合身的裤子:“顺便帮你搞身衣服。”
***
走廊里已经有不少人出来看动静了,再往前走,有扇门前挤挤挨挨人头攒动,应该就是。
到了门口,有人给她让路。
屋里人也多,都是说话有点斤两的,易云巧也在,抬眼看到她,还冲她招手:“飒飒,来,过来。”
她头上一左一右,滑稽般裹了两个塑料发卷,发型颇像哪吒。
姜家唯一的女水鬼姜太月则拿拐杖顿着地,横眉怒对门口那些人:“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
姜太月七十六岁,比丁海金只大不小,但身体好得没话说,说话也中气十足,又是三姓资历最老的水鬼,这一开腔,门口立刻冷清了不少。
易飒进来,顺手把门带上。
丁碛被人簇拥着上来,大概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只裹了条床单蔽体,头上光一处杂一处,极其狼狈,丁长盛坐在一边,脸阴得像是要滴下水来。
易飒不加掩饰地盯着看,脸上还带幸灾乐祸,姜孝广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装模作样移开目光。
她不能崩人设,她跟丁家这对父子向来不对路,丁碛出事,她就该这么一张看好戏的欠揍脸,要是一上来就殷殷关切,那才惹人怀疑呢。
她凑到易云巧身边,拽了拽她衣角:“云巧姑姑,怎么了啊?”
易云巧压低声音:“昨晚不是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