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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三线轮回-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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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会,眼角余光里,忽然瞥到那团树冠在晃。
  真的在动,幅度不大,但足以吸引人的目光,有时候叶片擦碰,发出极低的沙沙声响。
  不是风,现在大湖上很静,没风。
  宗杭喉头发干,脊背上有冷汗滑下,他死死盯着那一处看。
  小时候,童虹拿高压锅炖排骨,他喜欢踮着脚扒着锅台看:锅盖上那个国际象棋样的小压力阀可有意思了,老团团转,一边转还一边向外呲呲冒白气。
  童虹怕他乱摸,吓唬他说:“杭杭,你可不能瞎碰,这东西出了问题,锅会炸的,会把我们家都给炸没了。”
  从此,锅超越了抢玩具的小妹妹,成为他新的童年阴影,幼儿园老师让小朋友们画自己最怕什么,别人画老虎蜘蛛还有奥特曼里的怪兽,他画了口锅。
  ……
  现在,宗杭觉得小时候的阴影又来了。
  树冠之下,有某种危险在持续发酵膨胀,像坏了压力阀的高压锅,势必爆炸,时间长短而已。
  树冠摇晃得越来越厉害。
  宗杭攥紧枪柄,紧张到忘了呼吸。
  来吧,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再说了,丁碛在背后看着,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终于——
  哗的一声,树冠下骤然带起一两米高的白色水花,也不知道是水下窜出了什么东西,宗杭再也控制不住,大喝一声,枪口上抬,还没来得及扣扳机,斜后方的水下,突然暴起一道黑影,来势又急又快,瞬间把他扑倒在地。
  砸跌到地上的刹那,宗杭也看清楚了:先前的那道水花,真的就只是水花,里头根本没东西!
  不过没时间去感慨什么声东击西,生死相搏已经开始了:那人力气奇大,单手掐在他颈间,另一只手猛然摁住他拿枪的那条胳膊,震得那把枪滑脱了手。
  这指甲极尖利,一直往他的颈肉里深陷,胳膊像被铁箍焊在了平台上,再抬不起分毫。
  宗杭呼吸顿时就上不来了,两眼暴突,耳朵里像和尚做法会,哼念碰敲,就没个正常声响。黑暗中看不清面目,只隐约觉得是个女的,长发纷乱,迎面有奇怪的腐臭味。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挣扎,一只手拼命往外扒,指尖终于触到了枪身。
  就在这个时候,那女人似乎发觉了什么,忽然微怔,宗杭敏锐察觉到了她力道的变化,一把抓起枪,朝着她肩膀猛扣扳机。
  咔哒一声响,扳机是扣到底了,但没子弹出来。
  关键时刻,分秒都能改命,宗杭也顾不上去想枪为什么不灵了,倒转枪身就朝那女人头上砸去,与此同时身形暴起,把那女人压翻在地。
  他这辈子,居然也有能把人打倒的时候,虽然维持不了几秒——宗杭觉得,丁碛如果要等时机,应该就是现在了……
  那女人一个翻身,宗杭差点被甩脱开去,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砰的一声门响,伴随着丁碛的喝声:“撑住了!”
  后援终于来了!
  宗杭士气大振,知道到了最后关头,再也顾不上其它,八爪鱼样死死缠抱住那个女人,他只要再能拖住她一两秒就好,丁碛过来搭把手,就能把这女人制住了……
  那女人一声暴吼,胳膊像是能拗折,反手插进他颈后抠挖,宗杭忍着痛,满怀希望地抬头看丁碛。
  他看到乌洞洞的枪口。
  枪口是圆的,外壳边泛冷光,望进去深不可测,像窥不透的人心。
  ***
  丁碛开枪了。
  他腕端得很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并不在乎子弹打中的是交缠在一起的哪一个。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并非真的消音,开枪时依然有声响,只是要小得多,而且听起来不像枪声,像在拆卸金属部件,咔哒、咔哒。
  打光所有的子弹时,食指扣得几乎麻木。
  不远处,堆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先还微弱地挣扎,然后滑跌分开,没了大的动弹。
  丁碛站了会,长长吁一口浊气,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什么异样之后,这才把门里的煤油灯拎出来。
  点上了之后,他提着灯,往前走了两步。
  宗杭躺在地上,还没死,睁着眼睛看他,胸口微弱地起伏着,胸腹处中了不下三枪,每一次呼吸,就伴随着大量鲜血流出,这血滑落身侧,透过板缝,滴落湖面。
  仔细听,能听到滴答的声响。
  丁碛把煤油灯移向那女人。
  那女人是侧趴着的,垂落的胳膊上无数刻疤。
  丁碛抬起脚,把她身子拨正,她中枪更多,手…枪十二发弹,至少有六七发招呼了她,但每一处伤口都没有流血。
  确定她不动了之后,丁碛才半跪下身子去探她鼻息,又试了试她的心口。
  是死透了。
  他重新站起,把煤油灯提换了几个位置,亮度合适之后,掏出手机,给那个女人拍了几张照片。
  做完这些,无意间一瞥眼,发现宗杭还在看他。
  这地秧子,临死前这一口气撑得可真长,不过丁碛能理解:毕竟死不瞑目,想求个明白。
  丁碛蹲下身,伸手去阖他眼皮,但宗杭很倔,就是不闭,嘴唇翕动着,想说话,又说不出来——他肺被打坏了。
  不闭就不闭吧,没必要跟要死的人计较。
  丁碛揭开煤油灯罩,就着焰头点了根烟,吸了两口之后,低头向着宗杭笑了笑,说:“我听到你跟易飒说,是我偷窥她,你还说,我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小朋友,我教你一个人生道理……”
  他没再看宗杭,半抬起下巴,向着已经不那么浓重的夜色缓缓吐出烟圈:“你都已经觉得一个人不像个好人了,就不该再相信他了。”
  ***
  晨曦乍现之时,丁碛的船恰驶到大湖深处,四面祥和宁静,浩荡大湖,正等着承接白日第一缕光。
  丁碛把船头的尸体掀落湖中:因为贪图方便,两具尸体绑在了一起,所以压尸的石块也选了更沉的——小船被压得几乎齐了吃水线,而今这一掀落,从人到船,轻松无比。
  丁碛把那几张照片发给丁长盛,还搭了句话,只三个字——
  完事了。
  信号依然不好,代表传送进度的小圆圈转个不停,反正这个点,丁长盛应该也还没起床,不着急。
  丁碛把手机扔到船搁板上,整个人躺进船舱,左臂垫在了脑后。
  这船真好,瘦瘦窄窄,躺进去感觉很紧实,有安全感。
  一晚上的奔走,精神极度紧张,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弛。
  他右手搁在小腹上,拇指食指习惯性地互相摩挲,脑子里快速过着昨晚的一切。
  陈秃那里,他收拾好了,行李手机,该带了出门的,也都拿走了。
  易飒那儿,血迹冲刷干净了,他仔细检查过,没有哪颗子弹射中了木板,屋里全部恢复了原样,为了防止乌鬼这畜生嗅出什么异样,他还拿酒把尸体躺过的那一处抹了一遍,这才用水冲刷,待会,这条船也要同样清洗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一切都完美,做得很利落,陈秃的那艘船,应该很难烧尽,未来也许会被人发现,水底的尸体,也有可能在某一天重见天日,但没关系。
  因为这些,都不能成为指向他的直接证据。
  这世道本就凶险,谁能证明事情是他干的呢?
  ***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丁碛闭着眼睛,感受着清晨光线的温度,唇角泛起微笑:没想到今天会是个晴天,真是个好兆头。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他干了什么,手上沾了谁的血,最好就如同刚刚过去的这一夜一样,永不再来。
  手机铃声响起,听这段伞头阴歌,就知道是丁长盛——不过,这歌响在阳光明媚的洞里萨大湖上,很不协调。
  丁碛小时候,看过一次伞头阴歌的场景,那是在黄河滩上,夜半的浊黄大浪间放下个羊皮筏子,歌者一手撑红伞,一手提马灯,身上不绑任何安全绳,靠一双脚立在筏子上,纵声放歌。
  那场面鬼气森森,又让人血脉贲张。
  ……
  丁碛坐起身,接通手机。
  那头先是沉默,然后,丁长盛的声音传来。
  “完事了?”
  “完事了。”
  “做得干净吗?”
  “干净。”
  “尸体怎么处理的?”
  “按照规矩,沉水了。”
  丁长盛嗯了一声,斟酌半晌,才压低声音问他:“你确定她没和易飒见面吗?”
  “应该没有。”
  “那易飒呢,她有没有察觉出什么?”
  丁碛回答:“在易飒心里,她姐姐1996年就已经死了……”
  说到这儿,目光看似无意地下行,从之前抛尸的湖面上一掠而过:“现在,也一样。”
  丁长盛吁了口气,但没挂电话,丁碛知道还有后文,静静地等。
  果然,丁长盛字斟句酌。
  “易萧拼了命地逃出去,还逃去了柬埔寨,如果不是为了找她妹妹,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丁碛没吭声。
  不知道。
  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毕竟,死人不会讲话。

  ☆、第27章 26

  一个月后,暹粒,傍晚。
  ***
  易飒在路边摊打包了一份海鲜炒米粉,挂在摩托车把手上,开出去的时候,装着餐盒的塑料袋一晃一晃的。
  路口是红灯,她停下等了会,转绿时才重新发动车子。
  刚开了没几步,有个人闷头走上车道,像是精神恍惚,直往她车头上撞。
  易飒急刹车,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后退,哪知有辆摩托车倏地从他背后擦过——一时间进退两难,狼狈不堪,过了会才回过神来,朝被自己挡住了去路的易飒道歉。
  易飒看他的脸:“龙宋?”
  龙宋愕然:“你认识我?”
  易飒把盔罩掀起。
  “……哦,易小姐。”
  这么失魂落魄顾此失彼的,可真不像大酒店的负责人。
  易飒把车子靠边:“没看到交通灯吗?”
  龙宋尴尬:“刚在想事情,没注意,真不好意思。”
  如果是陌生人,易飒大概会甩脸色,但她跟龙宋见过几次,算是熟人,自当别论。
  而且,她突然想起了宗杭。
  那个仰着头,肿着脸,向她挥手道别的画面,忽然在脑子里鲜活。
  易飒随口问了句:“这么早下班?”
  感觉上,还不到下班时间,这街口距离吴哥大酒店有段距离,龙宋这个点在这儿出现,八成是早退。
  龙宋讪讪:“不是,我来面试。”
  面试?
  易飒一怔,这才注意到,龙宋其实是刚从路边的一间酒店出来。
  这酒店倒也有模有样,只是规模和气派都输了吴哥大酒店一筹,在易飒看来,算是低跳了:“怎么,嫌老东家给钱少了?”
  龙宋苦笑:“哪的话。”
  顿了顿,又添了句:“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哪还待得下去啊。”
  易飒奇怪:“发生了哪样的事啊?”
  龙宋一愣:“你不知道?”
  宗杭失踪的事,是前一阵子的大新闻,街头巷尾,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议论,后来宗必胜的百万悬红,又把这事的热度推向了新高,直到这两天,事情才慢慢淡下来。
  他还以为,人人都知道这事。
  易飒说:“我前一阵子都不在柬埔寨,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是不太清楚。”
  她从浮村送走了丁碛之后,直接沿河北上,一路巡河一路收租,去的大多是讯息不通的地方,直到今天下午,才刚从柬泰边境回来。
  龙宋给易飒解释:“我们酒店中方老板的儿子,一个多月前,在老市场那一块失踪了,一直没找到……”
  易飒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你们酒店中方老板的儿子?”
  宗杭好像也是中方老板的儿子,这中方老板,到底几个儿子?
  龙宋嗯了一声:“我为了他找过你的,你还记得吗?被打的那个。”
  易飒心里一顿:“宗杭?”
  龙宋点头。
  她怎么知道宗杭的名字的?是自己在她面前提的吗?可能吧,出事之后,他总是浑浑噩噩颠三倒四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易飒跟他确认:“没回来过?”
  “是啊,都以为是被绑架了,宗老板对外放话说,他就这一个儿子,要多少赎金他都肯出,谁知道一直没有绑匪打电话来,大使馆也出面了,警方很重视,但就是没消息……”
  不对,易飒脑子里突突的。
  不应该啊,她对宗杭交代得很清楚,等于是把路铺到了他脚底下:他只要向路过的人寻求帮助,应该就能回到暹粒,大多数当地人还是很淳朴的,难道这最后一环,他都出了差错?
  龙宋注意到她有点心不在焉:“易小姐?”
  易飒定了定神,拿笑遮掩过去:“就是为了这个事,那个宗老板把你辞了?”
  龙宋笑得苦涩:“不是,老板一家子人都很好,没说我什么,他们在这待了有半个月,后来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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