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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悲秋-第14章

小说: 悲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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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春松开了豆豆,坐下了,问豆豆:“你在哪里遇到他的?”
  豆豆说:“小姜锅贴门口,他好像刚刚吃好东西出来,还在擦嘴,手里拿了瓶可乐。”
  可乐里应该有一根被咬得扁扁的吸管。
  图春冲了出去。
  小姜锅贴临近打烊,图春跑进去,看了一圈,又转了个身,看了一大圈。店里面零星坐着几个客人,服务员已经开始拖地,抹桌子,抹椅子了。橱窗里,煎锅贴的大铁盘盖了起来,边上放着两盒装在打包盒里的锅贴。门外面有两个年轻人在抽烟,谈笑风生。
  “你要吃点什么?锅贴么就剩下牛肉味道的了。”坐在柜台里的中年女人和图春挥手,打手势,问他。
  图春说:“您好啊,想麻烦您……想问问您,您今天有没有见过一个男的,高高的,可能有点偏瘦,皮肤比较白……”他紧张地吞口水,口干舌燥。
  女人打量图春,一脸的莫名其妙。图春说:“比我白,比我矮一些些。”
  “他……”
  女人不耐烦了:”锅贴你啊要啊?”
  图春走近过去:“要吧……要的,要的,再给我一瓶可乐。”
  女人拿了罐可乐给图春,图春问:“玻璃瓶子装的有没有?“
  女人看着他:“没有了,玻璃瓶子的只有维他奶了,你啊要?”
  图春挖口袋,掏钱,手有些抖,掉了些硬币在地上,他一一捡起来,一颗颗数给女人。他出汗了,冷汗和热汗轮流出。
  女人收了钱,问他:“小伙子,你啊有照片啊?”
  图春指指自己,又窘又羞,那女人一叹气,被逗笑了:“你不是要找人吗??你有没有那个人的照片!”
  图春拿了饮料和吸管,拖着步子走到最靠近的一张餐桌前,坐下,用手擦脸,把吸管插进玻璃瓶里,摇了摇头。
  狄秋没有参加毕业仪式,没有留下毕业照,那时候的手机只能用来发短信,打电话,玩贪吃蛇,拍出来的照片像雾里看花。狄秋还喜欢躲镜头,他收拾相册的时候找出来的照片,狄秋不是躲在小丁身后比剪刀手,就是把脸藏在树后面,或者用手遮住,用逆光的镜头逃避镜头的审视。
  女人把一盒牛肉锅贴送到图春面前,问他:“啊是在这里吃啊?”
  图春的心猛地跳了下,他抬起头往外看,抽烟的年轻人们走了,外面没有人了。黑影子里藏着更黑的影子,夜深了。
  图春带着锅贴和维他奶回到了奶奶家,豆豆在客厅写作业,她把黄符纸贴在了木柜上,还在窗边挂了件毛线外套。图春认出来这是爷爷的衣服,便问:“你把阿爹的衣服挂出来干什么?”
  豆豆说:“希望阿爹保佑保佑,水鬼不要来了。”
  图春坐到沙发上,打开了锅贴,双手环住那玻璃饮料瓶,问:“什么水鬼?”
  “你高中同学说,我们家被水鬼盯上了,那个水鬼是个瞎的,走错门了。”
  图春看豆豆,豆豆吐了吐舌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豆豆还说:“阿爹的衣服么……我是看网上说,你要是想念你的亲人,就把他的衣服在窗边挂七七四十九天,他就会回来看你了。”
  “你不怕啊?”
  豆豆说:“你烦死了。”一扭头,继续写作业。
  图春吃了个锅贴,出神地凝望着那符纸,声音有气无力,他问:“他啊有我高了?”
  “谁?”
  “狄秋啊。”
  豆豆连连点头:“对对,叫狄秋!狄秋!你们班上啊是还有个丁什么的?你们三个合起来就叫丁春秋啊?花花阿姨讲过的。”
  图春又问了遍:“那他啊有我高了呐?”
  豆豆仰起头想了想:“我觉得没有吧……”
  “头发呢?”
  “什么啦?”
  “头发长不长,穿的什么衣服。”
  豆豆笑出来:“你做人口普查还是找失踪人口啊?你打电话喊他出来不就好了,他不是你高中同学吗?你们以前不是很要好的吗?实在不行么,你们系统里面查一查,家里住哪里总归能找到的吧?”
  图春往嘴里塞了两个锅贴,费劲嚼了半天,咽下了,说:“你讲讲,用英文讲讲,我们锻炼下你的英文口语。”
  豆豆翻白眼,低下头写了阵作业,低着声音,不情不愿地和图春讲英文。
  Blue jeans。
  Black leather jacket。
  He…
  And he…
  “他还对我笑了笑。”
  “他说,‘你是图春的妹妹吧?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啊?图春八成变成老帮头了吧?他结婚了吗?’”
  图春往前探着看豆豆,豆豆说:“我么当然坦白告诉他咯,我说,别说结婚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浩浩哥哥估计要变大龄剩男的。”
  图春眼也不眨,豆豆道:“他笑得蛮开心的。”
  这一整晚,图春都没阖眼,他待在院子里吃了一包烟,满身的烟味,不敢进去,就在外面看住那柜子,还有那件毛线衣。柜子什么事情都没有,衣服也没有被人来认领,来穿走,天亮时,图春瞅了瞅天边的阴云,再回过头去,却发现那贴在柜上的黄符纸掉在了地上,他进去捡起符纸,符纸湿透了,捏出来一掌心的水。
  图春在桌上给豆豆留了张字条,揣着这张符纸回了家,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皮夹克,去外头的卫生间拿了茉莉花的吹风机进来把符纸吹干,塞进夹克口袋里,又把那先前得赠的核雕找出来,放进夹克衫的另一边口袋里,最后把这件夹克挂在了自己窗口。
  一切办妥,图春躺在床上,他有些累了,眼睛不受控制地耷闭了起来,但他又猝然惊起,拿出手机往后数了七个星期,做了个标记。
  狄秋。
  他在日程上输入了这两个字。
  他的手机上有两条未读信息,图春一并读了,都是李岚岫发来的,一条是一个网络链接,另一条写道:图春!下个礼拜一起去看演出!这个乐队的!你点开看看呐!不是病毒,我保证!我发誓!
  图春插上耳机,点开了视频。
  这是一支乐队现场演出的视频。
  视频详情里写:广州LIVE,翻唱,《Ashes to Ashes》
  乐队一共有五名成员,叫“针”。鼓手是安昊。
  图春想起来,大卫·鲍伊好像有一个首歌,名字叫《Blue Jean》。
  “针”的演出订在礼拜三晚上,并非节假日,人气倒很旺,演出八点开始,图春七点半和李岚岫在live house碰头,已经有不少人在门口排队等待入场了,李岚岫神通广大,不光弄到了门票,还直接把图春带去了后台化妆间。图春听到李岚岫和守门的工作人员说:“安昊叫我们来的,我姓李。”
  图春又见到了安昊。他的头发还是那样短,眼神还是那样难以界定、难以形容。两人打了个照面,安昊点了根烟,同他和李岚岫点头致意。房间里还有一女三男,正各忙各的,陌生人进来,大家都没什么反应,只有一个坐在角落,不停朝天花板吐烟圈的男人多看了图春一眼。
  李岚岫在图春耳朵边说:“我问他有没有票,他给了我两张票,还说和人打了招呼,我们到了可以直接进后台。”
  图春不响,李岚岫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的后背,图春笑出来,扭头看她,李岚岫皱鼻子皱脸,又跃跃欲试,这副神态让他想起了矜矜。
  “这是我们主唱晓冰。”安昊忽然介绍起乐队的其他成员。
  晓冰很瘦,个字高挑,她坐在化妆台上,光着脚踩在化妆台前的塑料椅子上,脸和灯泡贴得很近,忙着贴假睫毛。晓冰挥动五指,透过镜子看人,红嘴唇勾出个笑容:“Hi。”
  她的声音沙沙的,脚趾时不时蜷一蜷。
  安昊又说:“岫岫应该蛮熟的。”
  晓冰回过头看李岚岫,说:“有点印象,美院的学生吧?”
  李岚岫和图春说:“我在杭州念书的时候,她经常来我们学校作模特。”她找了个位子坐下,看着晓冰,“我没想到你还会唱歌!”
  晓冰还是从镜子里看人:“随便唱唱,混口饭吃。”
  安昊说:“那还是去随便演演戏有前途。”
  晓冰大笑,安昊指着那还在吐烟圈的男人,说:“贝司,付俊,应付的付,英俊的俊。”
  付俊长得不赖,剑眉星目,神情懒散,他坐得很放松,两条腿伸得长长的,整个人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来了。他不响,沉默着点头,沉默地吐出个椭圆的烟圈。
  “吉他,阿郎。”安昊拍了下身旁坐着的年轻男人,阿郎看上去比他们都小,发型却打理得十分老成,就像……
  “因为喜欢看《阿郎的故事》,就给自己起了这个外号。”阿郎自己说道,和图春,李岚岫都握了握手,“你们好啊,我们瞎搞搞,你们也随便听听就好了。”
  李岚岫的视线没法从他的头发上移开,说:“怪不得我说这个发型怎么这么眼熟,周润发歪。”
  阿郎跟着笑,安昊往后仰,一根烟吃完,又点了一根,那坐在门口,始终低着头,握住手机打字的男人嫌恶地开口,说:“啊好少吃几根?”
  他用苏州话叽里咕噜抱怨了通,晓冰听完就笑:“还是喜欢听你们苏州男人骂人,骂来骂去好像在调情。”
  男人凶巴巴地讲:“谁和你调情?衣服啊能穿穿好??”
  安昊说:“另外一个吉他手,温洋,日理万机,很忙的,最好不要打扰他,分分钟几千万上下。”
  温洋啧了声:“毛病……”
  晓冰和安昊比了个眼神,和大家学温洋说话的姿态,李岚岫咯咯直笑,温洋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抬头,晓冰从化妆台上下来了,脱掉了身上的吊带裙,走到了温洋坐着的沙发边,那条裙子下面,她什么都没穿。图春吓住,慌忙避开,温洋看了眼图春,脸都气白了,从背后抓出个包扔过去,才要发话,晓冰抱住那大包,理直气壮地说:“不是你让我好好穿衣服的吗?我那个是睡裙,不脱掉怎么穿别的衣服?你发什么脾气啊。”
  “你快点!”温洋大吼,晓冰放下包,气定神闲地翻翻找找。
  温洋丢了件外套过去,晓冰丢回去,一对乳房摇来晃去。李岚岫拍了图春一下,说:“忘记说,裸体模特,专业的,你不要紧张哦。”
  过了会儿,她又说:“她换好了。”
  图春还是不好意思,说:“我去外面等吧,啊是快开始了?”
  李岚岫看了看手表,问安昊:“今天有没有别人热场啊?”
  安昊说:“我们自己热热场好了,就在这里。”
  晓冰鼓掌表示赞同,她还光着脚,满屋子找鞋子。温洋接了个电话,去了外面,付俊和阿郎都没动,安昊翻出来个非洲鼓,夹在腿中间打起了鼓。鼓点密集起来时,晓冰找到了双红色高跟鞋,她又坐回化妆台上,抱着鞋子,踩着椅子,点上烟,背靠镜子,随着节奏摇摆。
  图春认出这首歌了,是一首红极一时的某部日本电影的插曲。
  晓冰吃香烟,唱歌。
  “Mama,do you remember。”她看安昊,仰起脖子,音高了两度。
  “The old straw hat you gave to me”
  图春小声问李岚岫:“他们的观众群还听这个啊?”
  李岚岫用手撑着下巴,翘了翘嘴角:“好听么都听听。”
  晓冰喝桌上的罐头雪碧,继续唱:“I lost that hat long ago。”
  安昊的肩膀随着节奏一上一下,他的耳环也跟着不安分地抖动,阿郎也开始抽烟,还冲李岚岫眨眼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李岚岫开门去外面探了探,温洋还在打电话,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吃香烟。她缩回来,把门锁上了。大家都笑了。
  阿郎给图春派了根烟。
  所有人一起吞云吐雾,安昊的纹身好像飘浮在烟雾里。
  图春试图弄清楚他纹身的图案,它们有时看上去像密林,有时看上去像枷锁。不知何时,鼓点变了,晓冰笑出来,开始配合地打响指,音一转,唱起了另一首歌。
  “我的天空,你为何……”
  外面突降暴雨,鼓点的节奏被落雨声破坏了,晓冰笑着冲到窗边打开了窗户,雨扑进来,阿郎躲去一旁,安昊还在打鼓,砰,砰砰,砰,他在给雨点伴奏了。
  晓冰探出半个身子鬼叫,在雨和尖叫的间隙里,图春听到安昊似乎在哼歌,他不由往前走了两步,这下听清楚了,安昊还在哼《草帽歌》呢,最后几句了。
  歌词应该是这样的:But we lost it,no one could bring it back。
  温洋在外头敲门,撞门,踹门:“开门!!”
  “安昊!开门!”
  晓冰转过身回:“晓冰没穿衣服!”
  李岚岫捧腹大笑,还附和:“对啊!晓冰姐光着呢!!”
  两个女孩儿笑作一堆,安昊抬起头看她们,也笑了,雨珠飘进来,贴在他的脸孔上,像汗。
  所有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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