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第15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殿下原还有倒打一瓦的本事,我让她走,是全殿下的颜面,既然殿下弃如敝履,臣就开诚布公好了,这帕子是殿下的?”成去非自袖管中掏出那方罗帕,漫声询问,明芷无甚表情,静静道:“你不是已清楚了?”
“不,那不一样,我要听殿下亲口说。”成去非微笑道,扬手一掷,帕子并未落至明芷怀中,而是轻飘飘亘在两人中间,遮了一瞬,两人相距很近,然而帕子还是将两人遥遥隔开了,幻灭成空。
“是我的,”明芷淡漠地回望着他,“需要把我送廷尉署收押么?”成去非往前一步,踩在了罗帕上:“殿下同臣说便可,臣的意思还是把此事当家丑,不愿意张扬,但殿下一意孤行的话,未必就不需廷尉。”
明芷颔首起身,立于案几所在的阶上,抬手便是一掌狠狠批在成去非面颊上,冷冷道:“成去非,你太放肆了,乌衣巷再权势熏天,也是臣子,怎么,你要做逆臣贼子?你就是这样跟国朝殿下说话的?”成去非并未相躲,只是遮袖拭了拭嘴角被明芷扳指所摩擦出的轻微血迹,“看来殿下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那就烦请殿下告诉我,这帕子如何会在开善寺检出?那上头两句淫语是在暗指殿下私通么?”
平淡无奇的声音却如雷霆般碾过明芷的耳畔,她的面色在一瞬间煞白,再扬起手臂时,却被成去非紧紧攥死了:“殿下,失态一次就够了,两次三次,那就是市井撒泼。”明芷眼中的火焰瞬间熄灭,针锋相对道:“就凭你方才的问话,本宫便可将你下廷尉。”
“殿下这个自称好,殿下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臣以为殿下当真什么颜面都不要,臣要说的是,殿下不要,可臣要脸,是故,请殿下好好想出个更体面的理由来。”成去非慢慢松开她,“臣忘记问了,殿下听得懂那两句诗么?倘是不懂,殿下当听闻过欢喜禅,不过佛陀是如何说的?革囊众秽,尔来何为?臣没记错吧?看来,他的弟子们,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为沙门,出于浊世,当如莲华,不为泥污,这些都是空话?假话?殿下,”他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她美丽光洁的面庞,“您不说,我只能上廷尉署了。”
“你要杀了他?”明芷手底动了动,第一次牵他的手臂,成去非回头:“殿下舍不得?臣劝殿下再把《四十二章经》多抄几遍,看能否真正泼灭了爱=欲之火。”他规劝得仿佛带着十足诚意,明芷忽就轻轻一笑,缓缓摇首,“何为爱=欲?是见一个人便觉欢喜么?你每每见到她,很欢喜么?”
殿下的眼神不觉迷离,成去非从未见她曾露出过这样如烟似雾的神情,却转瞬即逝,她似是陷入某种回忆,然而那回忆实在太短,短如电,短如露,一刹欢喜,那个少年早死在了上元节。明芷复归寻常冷清:“你不用去廷尉署。”
“只要殿下说得清楚,臣自然会信殿下。”成去非早已抽手,俯身捡起帕子递给她,“殿下想好了?”
明芷终是垂目看了两眼,道:“开善寺有一比丘,曾求我赏赐一样东西,我随手把帕子给了他,至于这上面的诗句,同我无关。何人所写,有何心意,我皆不知,”她抬眸看他,“我只有这些话要说。”成去非一笑,“殿下随手一赏,便是如此私密之物?殿下的庄园里好东西多的是,我本以为比丘们更爱珍宝。”
明芷咬牙凝视着他:“成去非,你今日僭越至此,到底想要做什么?”成去非微微躬身,施礼道,“殿下折煞臣,臣连殿下想做什么,做过什么尚且不知,臣又能做什么?”明芷显然怒极,嘴角隐隐抽动,那两道紧贴的纹路似有若无显现出来,成去非端详有时,才想起先帝也是这个样子的,动怒时,腾蛇入口,说不出的苍老衰败。但殿下不同,殿下尚青春,遂于冷、怒夹杂中不乏丽色,殿下生的是这般美,白雪玉照,无须天家的身份支撑,无须人间种种点缀,她是夺目的美人,男子当拜倒其下俯首称臣,毫无道理可言。
故当明芷吐出“小人之心”时,成去非只是看着她,低叹徘徊:“卿本佳人。”是以这样的佳人,本该寄予无数礼赞,他不无遗憾地想到。
“臣叨扰殿下了。”他这就要退下,明芷亦不阻拦:“你寻个罪名,处决了他了事,勿要再给我添不必要的麻烦。”成去非点点头,“殿下终于想清楚了,臣领殿下的旨意。”
“方才的话,你愿意如你所想,我也没有办法,”明芷顿了顿,“只是,男欢女爱,于他,又有何错?你不也喜欢?”她并无讥讽,反倒显出一片真正的慈悲来,事不关己的慈悲。
“贺琬宁本就是殿下的陪嫁,于臣,是理所当然,殿下这是拿她纡尊降贵自比么?”成去非语气透寒,“她侍奉臣,天经地义,殿下难道以为比丘侍奉您,也是天经地义?”明芷不肯再辩解,反问道:“是真的,你又能奈我何?”
成去非哼笑一声:“臣是不能把殿下怎样,臣只会休妻。殿下不一直想舍身于佛?臣愿成全。”
“我信你做的出,”明芷道,“我本也从未想嫁与你,你倘真是成全我,我倒谢你。”
成去非一张脸铁青,冷笑着点了点头,明芷却自顾自又道:“你以为这世间,但凡是个女子,就要仰慕你,爱恋你?我知道你发妻就死在这座大院中,你肯休我,放我一条生路,是不是已经格外开恩?”她忽又笑得如慈目菩萨一般,“你以为你是谁呢?一介鳏夫罢了,你不是险些曾经把贺琬宁也打死过?她不害怕么?她就不怕有一日也死在这里么?”
如此开枝散叶,殿下今日的话,抵过这几载之和,成去非不语,折身靠近她两步,仍拿走那帕子,微微一笑道:“臣告退。”正欲折身,又回眸道:“殿下既待臣心存偏见,臣也没办法,殿下同臣,本不必如此,殿下为何就不想,兴许臣是仰慕着殿下,爱恋着殿下的呢?”明芷讥讽地看着他:“是么?我原不知你是喜欢我的。”
“殿下是佳人,是美人,是贵人,臣没有理由不喜欢,只是殿下不给臣机会,同样不给您自己机会。”成去非却并无讥讽,终又将她上下彻底看了一遍——同样玲珑的胴=体,蓬勃而枯老。
一旁的芳寒听了这大半日,早出了一身的冷汗,成去非自她身侧过时,忽夺走她手中的绣帕,往已然淤血的唇上压了压复又还给她,大步去了。
廷尉署府衙并不知成去非乍然到访,偏又吴冷西不在,出去公干,好在还有郑重在。不过即便是郑重,先前杂役回话后,并未做他要来的准备,此刻见了他,心下正思忖着,成去非已开口吩咐:
“人留在廷尉署了?”
郑重不敢确定他说的是否为自己所想,小心试探道:“大人说的是那个开善寺的……”成去非应了声,“把人带正衙。”
郑重不由咽了咽唾沫,这不符合制度,更不符合程序,亦缺乏先例。莫说是朝廷重臣,便是天子亦不可贸然妨碍司法公正,粮仓的案子,成去非是有天子口谕,眼下,除却吴冷西,无人知道廷尉署到底缘何羁押了大寺的比丘,郑重一时犯难:江左的案子到底是受世家左右,大公子如今是连那几道正经程序也不肯走了么?
“这,怕是有碍您清名,”郑重真正担忧的是这个,吞吐道,“下官实在怕御史那弹劾您,沈大人总归耿直……”话未完,郑重忽留意到成去非唇竟是微肿的,“大人您,下官让人取些碎冰来!”
“不碍事,”成去非抬脚已往正衙方向走,“你把人尽管带来,这件事我自有主张。”郑重只得驻足,看他身影远去,虽不知他那主张为何,也只有挥手吩咐左右道:“把那比丘送到堂上来。”
等郑重到了正衙,却见成去非径自坐在副位上,且朝自己打了个眼色,郑重看了一眼主位,为难道:“下官还是避嫌吧,要么等吴大人回来?”
成去非面上无甚表情,只道:“无嫌可避,你来主审,让一佐吏记录在案即可。”郑重闻言更是难上加难,他尚不知发生何事,要审何事,又如何下口?
“吴大人来了!”外头小吏忽一声高报,郑重顿时如释重负,朝门口望去,见吴冷西进得门来,忙对成去非道:“下官来执笔吧。”说罢自觉退至一旁入座。
吴冷西在得知成去非来廷尉署后,简单问了两句,便朝正衙赶来,且那边有人已架着那比丘过来,心下明白几分,待见礼,成去非顺势把帕子递给他,吴冷西会意坐了,清清嗓音道:
“带人上来!”
第199章
押进来的比丘刚过双十年华; 生的眉目清秀,羁押的日子尚短,倒无半分狼狈之相; 衣裳也算整齐。成去非扫了他两眼; 却见他不行礼,只是微微双手合十; 身后衙役早看得不耐烦; 对准他腿窝就是一脚,比丘应声跪地,这一下似是极重; 他勉强晃悠起身,只看着主座上的吴冷西:
“我朝沙门可不敬王者,难道几位大人比天子还要尊贵?况且; 小僧犯了何事; 要被关到廷尉署?”衙役听毕不由火大; 正欲再将他强行按下去,吴冷西摆了摆手:
“让他站着。”说着朝那衙役打了个眼风。
自神秀上堂伊始,众人的目光始终停在其身,腹议这比丘年轻清俊; 不失好皮相,姿态道不尽的风流,哪里像个比丘?衙役在一侧已报道:“此人是开善寺比丘尼; 法号神秀; 俗家名辛亦; 嘉平三十年出家剃度……”吴冷西打断他的话:“到此为止,知道这些也就够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犯的何事吗?现在就让他知道。”
衙役应声道:“是,”随即转身吩咐,“来人,将证物承堂!”
很快便有人闻声将一托盘呈到吴冷西眼前案几之上,皆是些女子私人物件,耳环、簪子、锦帕、乃至小衣也有,上面飘荡的脂粉香气也依然存留其上,吴冷西随手翻了翻,问道:
“这些都是从你那搜出来的,你可有话要说?”
神秀笑笑:“这些东西,小僧从未见过。小僧听闻当日廷尉署去我寺搜检犯人,其时小僧并不在,难保不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小僧还请大人明断。”
如此抵赖,不出所料,吴冷西起身走了下去,到神秀跟前,忽扯开他领口,一阵衣裳撕裂声登时响起,任其露出脖颈靠下,斑斑点点的吻痕来,吴冷西动作之快,力道之大,满座皆惊,神秀亦是险些没回过神,目中掠过一股业火,就要整饬衣裳,吴冷西却随即扬起他修长双手,打量一番,微笑颔首:
“像是读书人的一双手,你在寺里很受大和尚器重,听闻写得一手好字,对研读佛经很有造诣,这双手除了在青灯古卷下游走过,是不是也在其他地方上下求索过呢?想必是九死其尤不悔的。”
吴冷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随即又走回去入座,惊堂木狠狠一拍,厉声斥道:“让他跪下!”语音刚落,两边衙役上前便按下了神秀,他略作挣扎,少时放弃,廷尉署衙役的力气,远非他一僧徒可比。
“下官恳请直接拷讯罪犯。”吴冷西扭头向成去非请示,成去非点点头,目光落到方才递过去的罗帕上,又再度点头,吴冷西会意,两侧旋即有人取来一副拶指,套在神秀那向来十分爱惜的十指之上,神秀顿时意识到将要所受为何,却听上面吴冷西道:
“得罪了,唯有此,才能教比丘想起自己这双手到底在何处犯下过罪孽。”
竹木渐趋收紧,神秀惨白的面孔上汗滴直下,他到底是没吃过这种苦头,很快便忍无可忍呻=吟喊叫起来,一张俊脸早已变形扭曲,此般疼痛的极致,大约跟从女子身上所得的极致是不相上下的,这个念头维持不久,他的痛呼声越来越响,吴冷西稍稍示意,刑具便松了下来,神秀的身子亦跟着瘫软,像一条虫蜷在了那里。
血是新鲜的,这皮肉之苦亦是新鲜的,神秀不无麻木地想到,上头吴冷西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寺里有人指认,你同贵室女私=通,大行淫=乱之事,这些便是尔等之间相赠的私物,本朝律法,通=奸之罪,可当场杖毙,你现在有什么要说的?”
神秀狼狈至此,却依然毫无怯意,低哼道:“小僧没有……同任何人私=通……”
“看来不够清醒,该想起的还是没想起来。”吴冷西淡淡道,手指轻叩了案面两下,衙役立刻看懂,又有人随即取来两段麻绳,先反绑其双手,另一段缠在了神秀的头部,夹以木楔,神秀从未听说过此种刑罚,心中不由畏惧,并不是很清楚府衙接下来有何动作,正思想间,一人忽夹紧了木楔,只觉刀劈一样的痛感随即浇灌下来,方惨叫出口,另一人已扬起手中钝器,一下下凿击其头颅,神秀在晕眩的剧痛中登时连声音都难能再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