厓海义情录-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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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殷正澧心中一颤,手上的力登时卸了。他沉了一口气,不由得心神恍惚,竟是难以抉择自己的路。
这几位元兵还是忌惮着殷正澧的高强武功,是以不敢对他有半点儿轻侮,这一路还算太平无事。
翌日晌午,一行人来到了一处郊外,这郊外还生着茂密的树林。不多时,远处前方传来阵阵轻缓的马蹄声。一位元兵道:“不知前方怎么回事,我们还是先藏在这树后面看一下罢!”殷正澧冷笑道:“怎么,你们怕什么?”那元兵道:“这些年世道不太平,万一撞见什么不要命的汉人,我们也懒得和他聒噪!更何况咱们这一行人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碰到什么高手强人,要把你救了去……我们人多点还好说,现在是必须要避一下的!”
几人进了树林里,观望着外面。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三十多岁年纪的男子和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正策马徐徐而来。他们还未驶远,却听马蹄声大作,他们身后又上来了十余个蒙古兵。
这些人看来是附近的官兵,见了这两位男子一人持剑,一人持棍,不由得冲上前去,将两人包围了起来。
那为首的官兵喝问:“你们是什么人?”那三十几岁的男子凝目望着那些官兵,显是在思索对策,可这十几岁的少年却清朗一笑,道:“我们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就不是什么人!”
殷正澧一听,心下一惊,想着这小小少年竟然如此胆大,敢于当面出言顶撞这些蒙古官兵!他自相对比,不由得惭愧无已。却听那为首的官兵道:“你们这两个南人,好大的狗胆!”说着便持剑冲将上来,那少年道:“碰到蒙古鞑子,上来一个杀一个,上来两个杀一双!”说罢挥棍迎战,那三十多岁的男子也是抽剑出鞘,上前拼杀。
两人瞬息之间就将那为首的官兵毙在马下,剩下的人见了此场景,哪个还敢再上前?殷正澧和押送元兵在树林中看到这一幕,心中都大惊不已。元兵们自是因为那官兵死得那样快而颤栗;而这殷正澧心里却为这两人将杀元兵看作等闲之事而心中惊叹。
却听一个元兵壮着胆子喊:“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那三十多岁男子冷冷地看着他,道:“这什么狗屁王法!我们的王法就是杀光你们这些臭鞑子,为我们那么多无辜死去的汉人伸冤!”那少年道:“我们汉人是不怕你们这些鞑子的,我们迟早有一天要把你们赶出去!我们汉人都是连着心的,你信不信,就是现在我喊一声杀鞑子,周旁若是有汉人听到了,他们都会挺身出来的!”虽然他的话语犹显稚嫩,可是声音里的坚毅,却能遏止行云!
那些鞑子听了,又是一阵慌乱。可是树林里的殷正澧听到了这话,心中却难以遏制地悲悱和痛苦!那少年说周旁的汉人都会挺身而出杀鞑子,这番话简直让他无地自容!他不由得想,自己空有这一身功夫,可是却踌躇不前,不能守护自己的幸福事小,可是卑微求安、苟且在蒙古人的枷锁下、且不能为族人伸冤报仇事大!他如若无动于衷,此生真是一错再错了!想到此处,心中再不犹豫,他身旁的几个元兵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闷响,殷正澧项上的枷锁已然碎成两半,那几个元兵一见之下,登时吓得腿软!
只见那树林外的两人正和余下的蒙古鞑子对峙,突然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一个囚犯从树林里跃了出来,那两个人都是一惊,那少年横棍当胸,凝目审视着眼前人。
殷正澧对那少年道:“给个趁手的兵器,我来解决这些臭鞑子!”那少年听了,喜上眉梢,也不管殷正澧是不是在骗他,当即把手里的长棍掷了过去。
殷正澧一得长棍,宛如猛虎生利爪,长棍“嗖”“嗖”几声,携着风向那些蒙古鞑子挥去!
那些押着殷正澧的元兵在树林里看着,当真是吓得魂飞天外,有几个动都动不了,有几个便要跑。这一跑难免弄出些动静,这动静竟是没瞒过树林外的少年和男子,二人施展轻功,直跃过来,发现了树林里的元兵后,登时三下五除二,将这些人全都解决了。
待他们回去后,那些蒙古鞑子已然没一个喘气儿的了。那少年走过来,亲切地对殷正澧道:“大哥,你的功夫好生厉害!”殷正澧微一抱拳,道:“少侠,今日若非你一番话,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反呢!”
那少年笑道:“原来大哥早就有反元之心!这可真是太好了!”他又道:“那些押送大哥的臭鞑子已经教我俩给杀了,不知大哥……”殷正澧道:“杀了便杀了罢!这帮人虽然甚是无辜,可也是蒙古鞑子的爪牙!”那男子道:“不知兄弟是怎么获刑的呢?”
殷正澧叹了口气,道:“不瞒大哥,我是被鞑子给害了!我……我未婚妻和她的家人现下还在中书省呢,我要把他们给救出来!可是……就怕凭我一己之力,救他们不得!”那少年和男子道:“不知我两个随兄弟一同去救,能否救出?”
原来这两人正是陆尹琮和霍泰风,他们两个原是到北边来处理一桩琐事,没想到会碰上殷正澧。那殷正澧笑道:“得两位兄弟相助,定是能救得出的了!”
于是这三人就相偕去中书省了。却说那毕夜来在送走殷正澧以后,回家便不言不语,双眼红红的,可是却不流泪。多半时间里,她只坐在窗前,望着庭院中的凉亭怔怔忡忡,紧抿着嘴唇,双眼里是望不尽的坚韧。
当夜,这伊斯得就着了一身大红袍子,带着喜轿,来到了毕家迎亲。伊斯得见了毕礼,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岳父好。”那毕礼气得浑身颤抖,止不住地喘粗气。伊斯得走过去牵起了夜来的手,夜来冷漠地甩开了他的手,道:“你真以为流放了他,我便能从你?”夜来的母亲在一旁急道:“官爷,你可说过不娶我家夜来的呵!”
伊斯得没有生气,他看着夜来,眉头微蹙,可眼神却深情无比,夜来心中一动,知道眼前这个蒙古人是真的对自己动了情。
伊斯得柔声道:“我会对你好的,以后你就会懂了。”夜来望着他,眼波轻转,轻声地一字一句道:“可你不知道,我不需要懂你的深情。他走后,纵有千万个人,示我以千万种深情,我都不会去瞧一瞧的!你若硬要我接受你的情意,我只有抛了这身家性命。你莫气急心恼,怪这一腔深情如水东流,怨只能怨你欢喜的这个人,是个天生的犟种!可她没有强求着你来爱她,是你巴巴地葬了你的深情!”
伊斯得听了这一席话,心中好生沮丧,他看着夜来的眸子,轻声道:“不管你说什么,我今天是一定要带你走的!”他滑上了夜来的手,轻轻拉住,随即便要带她出门。
夜来哪能挣脱,只能一路地被他拉着,毕礼追了上去,喝道:“你敢带她走,我们全家就死在你眼前!”
伊斯得转头道:“我是不管你们全家怎样的!可我知道,我一定要让你女儿过得好。”
毕礼听了这话,不由得一呆,伊斯得这话一针见血,不意间便让毕礼恍惚了一下,可他终究知道夜来随他去是不会幸福的,还是拦阻道:“不行,你不得带她走!”
伊斯得耐着性子,道:“我是真爱她,我会亏了她么?”毕礼道:“可是她不爱你!”伊斯得道:“她会的!”说罢他不再理毕礼,死死拉着毕夜来,将她放上了自己的马,随即他也上了马,一行快速地消失在了夜色里,只有夜来的呼喊声久久回荡在风中。夜来家没有马,毕家的人哪里追赶得上?
却说那伊斯得家中早就已经布上了红灯笼,他扛着夜来到了大堂中,把她放到了椅子上,夜来恨恨道:“你以为把我抓过来了,我便能从你?”伊斯得牢牢握着夜来的手,道:“我是真心对你好的!”夜来惨笑一声:“两人在一起,若不相爱倒也没什么,只是最不可忍的,是其中有一方心术不正!你把他流放了,是做了天下最不该做的事,别说我了,你以为天底下还会有多少女子愿意跟你?”
伊斯得听了这话,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你不还是为了他!”夜来哂笑,道:“我就事说事,说你这个人薄情寡义,心狠手辣。可你要是让我不想他,你觉得这可能么?”
伊斯得叹了口气,道:“女子需要的只是爱情,你随了我,便是得到了一生归宿!”他望着夜来,道:“我也真不知该怎样表达我对你的欢喜。”
夜来凝神望着伊斯得,问道:“是因着这张脸么?”伊斯得没太听懂夜来的话,呆呆地看着夜来,夜来狠了狠心,一把抓下头上的钗子,紧紧握在手里,又一次问道:“是因着这张脸么?”
伊斯得慌了,他结巴问道:“你……你要做什么?”夜来斜斜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坚忍,她紧攥着钗子,冷不防地,钗子无声而迅疾划上了她的脸。
只见鲜血从右额上喷溅出来,如同雪里绽开了一朵凄惨而盛丽的墨色梅花。伊斯得喝道:“你干什么!”一把把她的钗子夺下。
夜来捂着胸口,哽咽难平。她颤声道:“这下便好了,这脸毁了,从此留下疤痕,你还要这样一个丑女作什么!”
伊斯得心痛地望着夜来的脸,不由得道:“你折磨你自己,其实就是为了折磨我!”夜来心中一动,想他能说出这句话,对自己倒也确是痴心一片,可她划上自己的脸,本意完全是自我放逐和让他对自己死心呵!
伊斯得心中万分苦痛,他心痛夜来,怕她再行做傻事,同时他又对夜来宁可伤害自己也不跟随自己十分痛苦。他看着夜来,只觉进退维谷,好生烦恼。他要给夜来包扎额头,可夜来别转过头,坚决不让他给自己包扎。伊斯得急道:“你这样会流太多血的!”夜来冷笑:“死了便一了百了。”
伊斯得怒目看着夜来,他走到墙边,抽出了一把利剑,这剑寒光耀目,冰冷胜雪,他一把将剑架在了毕夜来的玉颈上,恨恨道:“你不是想死么,那我成全你好了。”
夜来望着那剑,心中竟然一丝恐惧也没有,她早已心如死灰,死亡对于她而言,是很好的别样解脱,是平静的心意向往。她心道:“正澧,我的魂魄马上就能随你一同去了!”她更不多想,闭上双眼,将脖子往那剑上抹去!
剑上的凉气还未完全刺进她的项颈里,只听伊斯得一声惊呼,将那剑甩了去!
夜来睁开眼睛,便要去拾剑,伊斯得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他伸手拂向夜来肩头,夜来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伊斯得将剑收回,连忙扶起夜来。夜来缓缓抬起了头,伊斯得望见夜来额头上沾满了血污,那双眼红红的,有泪水在浅浅地流淌,她的眼神多么凄凉和无助,仿佛她掉进了一个深渊,对于生,她已经不抱希望了似的。而她的面孔苍白而憔悴,伊斯得蓦然惊讶,这哪里是一个韶华如花的女子该有的模样!她好似衰老了好多,满面掩饰不住的疲倦和厌怠。
伊斯得心中一跳,扶起夜来后,慢慢后退。他终于知道了这个弱纤女子的坚韧能量,终于深深体会到了她对殷正澧的感情,终于懂得了他如果想要得到她,那就只有失去她!
他紧紧握住剑,只听夜来冷笑:“你不是要成全我么?”伊斯得回身坐在椅子上,颓声道:“你也是够让我吃惊的!你走吧!”夜来听了这话,身子一颤,如同蝉翼在寒风里被吹了一刹,她对伊斯得道:“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么?你害了正澧和他的家人,你今日不杀我,倘有一****有机会杀你,我可绝对不会心软!”伊斯得抬眼问她:“那你是说,我放了你是我心软?”夜来哂笑:“你心软?蒙古鞑子是没有人心软的,你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灭了我们汉人全家,杀光汉人,好让你们蒙古人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伊斯得道:“蒙古人本来就要统治中原的!”夜来纵声一笑:“你也真会痴心妄想!这只是暂时的!迟早我们会赶走你们的!”说罢她不再搭话,衣袂轻卷,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毕礼夫妇看到夜来平安归来,虽见女儿受了伤,可心中仍是惊喜交加!夜来处理好伤口后,夜来母亲提议要连夜逃走,一家便开始收拾细软。待得行李收拾好后,夜来突然犹豫道:“我们这么走了,将来正澧回来了,他上哪里找我?我上哪里找他?”
毕礼听了这话,半晌没言语,夜来母亲也是欲言又止。夜来道:“爹,妈,你们想说什么?”毕礼道:“这正澧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你等他……等他等到什么时候?”夜来母亲也道:“别说他回来,那甘肃那么远,还是个鸟都不生蛋的地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