厓海义情录-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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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一个身材微胖,满面红光的中年人笑着走上前来,望着洛怯和尹琮两个人,一时不认得哪位是陆二将军。陆尹琮俯身作揖,诚恳道:“小侄深夜来访,深感惶恐。现下厓海会在江浙省众兄弟受到鞑子危难,承魏大伯念在家父旧情,仗义援手,敝会众兄弟感激无已。您的大恩大德,众兄弟没齿不忘!”却见魏大伯拉住尹琮手,道:“孩子,休说这些客套话!我和你父亲多年挚友,提供一个藏身之所实在不算什么!”尹琮又将洛怯介绍给他,洛怯也是一样行了大礼。落座后,两人又叙说了几番魏大伯与尹琮父亲多年情谊。洛怯在旁看着,觉得陆尹琮说话十分得体老练,短短几言,便可把对魏大伯的感激,以及魏大伯与他父亲多年情分说得恰到好处,不由得心中更添佩服,又想自己可没有这个本事。
陆尹琮对魏大伯道:“大伯,小侄这么晚来实在是有失礼节,惭愧无已。现下天还没亮,大伯再回去歇息,待明日我们再和大伯把酒叙情,这样可好?”魏大伯想着他们也是赶路良久,必定辛苦,当下便着人带他们去休息。心中自也是十分欣赏陆尹琮的为人处事,不由得赞叹后辈英杰当是如此。
第16章 机缘临相逢遂侠意 怅恨起对饮道赤心 (2)
洛怯和尹琮转入后庭,长廊处正好碰到了霍三将军。此人名为霍泰风,四十岁年纪,二十五岁那年家中人尽为蒙古人所杀害,他外出学武逃过一劫,据说回来后只在一片死尸里找到了因为被蔽护没被杀害的刚出世的妹妹。他立志报仇,便将妹妹送给了一户人家。是时厓海会在这年成立,他便进入到这个帮会中,那时总会主方当而立之年。霍泰风为人谨慎,却又敢拼敢打,可以说是没少帮助总会主,是厓海会的肱骨之臣。却见他身材高大魁梧,脸上微有风尘之色,脖颈上一束褐色丝线拴着不知什么物事掖于里怀。
此时霍泰风见陆尹琮身旁又出现了一名青年男子,心中疑虑。却见陆尹琮秀眉微扬,乐呵呵地将洛怯介绍给霍泰风:“三哥,这是我刚结识的兄弟,名唤乔洛怯,武功极好,人品也佳,又是瞧得起咱们帮会的,以后大家便是兄弟了!”霍泰风与乔洛怯各自行了礼,以兄弟相称。霍泰风道:“兄弟入了咱们厓海会,自然是最好不过。现下天色未明,兄弟先去歇息。”洛怯看他表面甚是客套,可对己仿佛存了疑虑;又想自己初来乍到,将来再相处也不迟;他连天赶路,心中又十分惦念那两位姑娘的安危,确已身心俱疲,于是便作别两人,自回房休息。
待洛怯走后,霍泰风对陆尹琮低声道:“老弟,这人你是如何认识的?”陆尹琮便说了经过。霍泰风道:“虽然我没瞧出这人有什么不对头,但还是觉得老弟就这么让他进来有些太过冒险。老弟也知道现在汉人给蒙古鞑子卖命的太多了,他武功既好,说不准就是蒙古鞑子的狗腿子,让他来我们帮会做将军,知道咱们太多事,实在对咱们很危险。”清风徐来,陆尹琮长袍飘然,他清朗一笑,拍了拍霍泰风肩头,道:“三哥,我瞧他双目清澈,说话方直,出手十分明亮,毫不作假。若他是蒙古人的人,那应该早就显得心事重重了。此人武功极好,说实话,我觉得他武功比张天阡还高明许多,如此英杰,不收入麾下,还待何时?”霍泰风看着他双眸清澈,如盈秋水,心中感叹,不禁道:“老弟,你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义气深重,胸无城府。虽光明磊落,可也要懂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陆尹琮温然一笑,如清风沐浴,道:“我记住了,三哥!”
一晃几日过去,厓海会的弟兄们都在外出探听消息。一打听,都说外面风声甚紧,元兵都在仔细地盘查过往百姓。乔洛怯心中虽还是惦记洛愚所托,可是他入了厓海会,只觉得此刻所做之事是他一生所追求之大志,每日都和志同道合的兄弟在一起,怎肯离去?就想着等日后自己随厓海会头目外出办事时再行寻找那两位姑娘,虽如此想,可心里也觉得太过对不起乔洛愚,却又很惦念他的腿现下治好了没。
一日,陆尹琮、霍泰风、乔洛怯正与魏大伯谈天,忽见一名兄弟回来报告:“二将军,三将军,乔将军,兄弟们打探时看到一些蒙古兵到一户人家里将一家子人都带走了,口里似乎说如果那家的女孩不从他们大人,就杀了她的父母哥哥。兄弟们都义愤填膺,嚷嚷着去将那狗官杀了!”陆尹琮听了,怒火中烧,眉尖一蹙,道:“今日晚上动手劫狱,要快,别叫人跟着你们行踪。给足了那家人银两让他们远走,完事了给我回话。”乔洛怯道:“要是不等晚上那家的女孩已经听从了该怎么办?”陆尹琮道:“若是白天动手,难免教人发现行踪,坏了咱们大事。”洛怯微微点头,暗赞他顾全大局。霍泰风道:“若是那官儿人手多,千万别吃了眼前亏,救完了人就走。”那小厮答应着去了。
残月上轻笼着几层阴雾,夜凉似水。洛怯看尹琮坐在庭中一个凉亭内似在望月,便提了一壶酒,两只杯,亦步上凉亭,坐在尹琮身旁。
尹琮笑道:“哥哥与我来喝酒?”洛怯道:“一人独酌总是寂寥,邀兄弟共饮方是乐事。”说着给尹琮杯子里斟了酒。尹琮拿起酒杯,望着杯中酒里映出了零散月影,不禁轻吟:“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说罢仰头将酒饮尽,给自己又斟了一杯。
洛怯道:“自古侠士,我最佩服的便是那些为国家而战的英雄,就像兄弟所言,就算是马革裹尸,也必是心甘情愿。”尹琮道:“好一个心甘情愿!”两人碰了下杯,洛怯不禁叹道:“只可惜现下不能为咱们自己的民族洒血!”尹琮抬起双眼望向天空,心中亦是哀沉,沉吟半晌,轻叹了一声。就在这时,天空落下淅沥冬雨,雨中还夹杂了些许雪片。远处跑来两名厓海会兄弟,见到尹琮,神色极其颓丧,道:“二将军,事情没办成。”尹琮一惊,问:“怎么?”那人继续道:“兄弟们打了进去,那蒙古狗官是个小官,没几个人手,都放倒了。到了牢里,发现那女子的家人都死了,那女子也死了,是拿刀自裁。恐是她宁死未从,自杀在先,那狗官又杀了她家里人。我们已将那狗官毙了。”尹琮双目紧闭,嘴唇微白,良久,缓缓道:“教人发现了没有?”“没有尾随,二将军。”那人恭敬答道。尹琮点了点头,二人退下。
洛怯和尹琮俱是神色凄然,都为这个薄命女子黯然慨叹。夜空里残月愈发黯淡,渐渐似要全隐进那阴雾之中,空中不时传来几声寒鸦哑嘶,夜雨飘零,微风旋着凋零的月桂。正是应了‘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之景。却见尹琮不自觉又倒了杯酒,一口饮尽,嘴中已有苦涩之味。他似在对洛怯说话,又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无助地问苍天:“这蒙古鞑子何时才能离开我中原乡土呵?”
洛怯道:“咱们厓海会定能将蒙古鞑子赶出中原!”尹琮不自禁道:“此大任完成不知要多少年,累及多少生命!我只盼能早点拿到那绢帛,这样就可少了太多血雨腥风。”洛怯问道:“什么绢帛?”
尹琮斟满了酒,抿了一口,缓缓看向洛怯。片刻,他开始说起了关于厓海会的一宗事。只在低头抿酒之际,俊目轻眄,尹琮便开始了讲述。只是那如玉般的声音响在寒凉之夜里,又是说起这样一桩事,不免染上凄凄寒意。
第17章 机缘临相逢遂侠意 怅恨起对饮道赤心 (3)
“厓海会是反元帮会,所做之事定是都为了反元大计。”尹琮目光渐而悠远,仿佛忆起了一段遥远的往事。“这帮会的名头正是取自当年厓山海战,而大宋败了。”两人想起此事,心中皆是郁结惨淡。“我父亲开创这厓海会,便是不忘厓山海战耻辱,报仇雪恨!”尹琮说道,眼中的光渐而寒冷锐利。洛怯道:“总会主一片赤心,上苍可鉴!血海深仇,我等必报!”尹琮点点头,两人碰了杯酒,各自饮尽,却听尹琮继续道:“大约两年前,有一位朝里当官的人,自名张圭,四十多岁年纪。来到我父亲曾经习武的甫田少林寺,说要见一位僧人,说有一件要紧事与那僧人有关。少林寺虹恩师父,亦是我父亲恩师,告诉他那人已经圆寂。那张圭便问那人有没有留下什么话,还三番五次遣人企图偷偷进去到那个圆寂僧人的卧房中,可是俱被少林寺的人赶了出去。”洛怯道:“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尹琮道:“那张圭不是混江湖的。他这么几次三番地偷进,虹恩师父心中疑虑,便自己到那已故僧人房里去看,结果,在那人床榻底下翻出了一件绢帛,绢帛上密密麻麻写着字。这张大人得知了此事,缠着虹恩师父要那绢帛,虹恩师父知道那绢帛上写的事关系重大,便遣人将我父亲叫了来,结果……”洛怯急问:“结果怎的?”尹琮双眼泛出渺远的光,道:“结果我父亲见到了那张圭,知道他是汉人降将张弘范之子,说我陆家和他张家有仇,是不共戴天之仇!”洛怯道:“他父亲当年苟且偷生,理当是天下汉人众矢之的!”尹琮摇摇头,道:“我父亲说我陆家和他张家有大仇!”洛怯心中疑虑,但尹琮不说,他不便多问。却听尹琮继续道:“那虹恩师父将我父亲和张圭叫到一处,坦言这上面写的是关于蒙古人内部的事,关系相当重大,是以这绢帛必须交给反元之人。这样说来,那便毫无疑问交给我父亲!”洛怯道:“当是如此!那绢帛上写了什么?”尹琮缓缓摇了摇头,道:“这张大人说他虽是在元朝为官,可是所求则是为了要从内部瓦解蒙古人,所以他亦有反元之心,就等着获此绢帛以便宜行事。”尹琮望着凄寒雨雪,道:“可我父亲说两家有大恨,我父亲必要杀了那张圭,再到中书省去杀了他一家!”洛怯道:“究竟两家是何怨恨致使总会主如此?”尹琮缓缓道:“当年厓山海战,张圭父亲不守信用,设计骗了我祖父陆秀夫,亦害了大宋士兵。”洛怯听陆尹琮虽只说了只言片字,仿似云淡风轻似的,可仍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痛楚。尹琮道:“那张圭极力解释,说他父亲并没设计陷害,只因当时不守信用的是蒙古人。而且他父亲在厓山海战第二年即病逝,临终前告知了他事情原委,还嘱托他一定找到陆秀夫后人加以善待。”洛怯道:“这人说的是真话么!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些年他为何不出现来寻找陆秀夫后人呢!”尹琮淡然笑道:“也本就不用他加以善待了!”又继续道:“我父亲心中对张家的恼恨十分严重,也不相信他会有什么反元之心。可是虹恩师父却劝我父亲放下恩怨,与这位张大人一同联手抗元。而且这绢帛上书写的大事之用处还真是需要人到朝廷内部,从内部将其瓦解,所以虹恩师父反倒认为这张圭拿到这绢帛来反元是更方便的。”洛怯道:“那之后怎样?”尹琮道:“我父亲说:‘就算是不杀了你们一族,我也绝对不会和你们一起联手!’我父亲不杀他,说到底还是被张圭一番为张弘范开解的说辞给说动,可是我父亲的脾气,是断不可能与张圭联手抗元的。可那张圭也怪,似乎也是不愿意和我父亲一起联手。所以虽然两人的杀戮之气减弱,可是还是一副僵局。”
洛怯心想这虹恩师父也太过慈软,这个时候不把绢帛给自己的徒弟还给谁呢,更何况这徒弟还有这么大一个反元帮会。却听尹琮继续道:“这虹恩大师听了当年厓山之畔那张弘范是如何设计陷害的,张圭一直说是因为蒙古人的错而非其父之咎,虹恩大师也认为极有可能是蒙古人作祟。眼见着这般僵局,他提出了一个法子。”洛怯道:“什么法子?”尹琮微微苦笑,道:“要按照当年厓山海畔的方法,让我们两家以此法决出胜者,胜者将赢得此绢帛。”洛怯进一步追问:“那这到底是什么法子?”
“两边分别派出十个人,以武功高低各自排下,中间放置一棋局,赢棋者先发,输棋方必须出和其对应的一个人,两人相斗,胜者为赢下一局。我们两家定了七局,先赢下其中四局者则将赢得这绢帛。”外面的雨雪渐渐停歇,月上清霾被风吹得消散了去,洛怯心中十分激动,连忙问:“那咱们赢下了么?”尹琮为两只杯都斟了酒,淡然笑道:“现下我们赢下了三局,而他们赢下了一局。”洛怯道:“这三局是谁赢下的?”尹琮道:“哥哥没来前,厓海会一共是十三位将军,因这张圭在那边作上首,看似武功不弱,我父亲便也只得作上首,然后十位将军各自排下。其实我们这些兄弟平时俱不在一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