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医当国-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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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当知道主持县试的是北宋名臣李若水之后,钱恒便决定,要朝一首差不多的经典诗词充数,至少要能引起李若水的关注才行。
有了这个目的,和还算雄厚的底子,钱恒是成竹在胸。
开考锣声响起,负责举考牌的衙役,举着贴了考题的题板,在考试的县学院子里,来回走了两遍。
题板上,只有一个字,雪。
整个东平府连续阴天十几日,从未放晴,却也片雪未落。
李若水所出的这个“雪”字,似有所指,却又十分契合当前的情境。
钱恒印象里,关于雪印象最深的,是毛公的沁园春,不过这首赞雪的词,不论词性与内蕴,均不符合钱恒现在所处的时代和地位。
如果钱恒真把这一阙沁园春默出来,别说宋人不知道后世的一代天骄是谁,即便是不知道,那种站立于家国巅峰的气势,也会给钱恒招来无尽灾祸。
钱恒权衡再三,选了一首南宋诗词名家杨万里的“霰”,作为今天的答题内容。
霰并非雪,却又是雪落前的征兆,既不离题,又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更何况还是南宋名家的代表作,无论是韵律还是措辞,都绝对会让人眼前一亮。
想清楚了自己要默的这首诗,钱恒不急不慢的将随时备好的温水倒入砚台,开始研墨。
研足了墨,添饱了笔,钱恒这才提笔,笔锋悬停在考纸上方,心中微微思索片刻,确定了所用的笔法,这才下笔挥毫,刷刷点点,将这首杨万里的“霰”,默在纸上。
雪花遣霰作前锋,势破张呈欲暗空。
筛瓦巧寻疏处漏,跳阶误到暖边融。
寒声带雨山难白,冷气侵人火失红。
方讶一冬暄较甚,今宵敢叹卧如弓。
0013章 卫灵篇
钱恒写完这首杨万里的“霰”,便收笔停下来。
待到纸上墨迹晾干,这才敲铃交卷。
考棚的一旁,有专门求助的铃声,一般如厕或有什么事情,便可以敲铃招来巡逻的衙役。
衙役赶来,听到钱恒说要交卷,自是不敢大意,回去禀明了知县大人,才回来,将钱恒的卷子收走。
考试是连续两天的,今天的诗赋考完,要考经义还要等到明天。
只是钱恒交卷的时间有点太早,距离开考不过两个时辰。
很多考生现在还没有确定诗题,跟钱恒隔着一个考棚的冯常,见到钱恒交卷,心中愤愤,脸上也满是不屑,“这么短的时间,又怎么作出优等的诗词?看来这县试的案首非我冯常莫属了!”
冯常是个心思,钱恒并不在意,也懒得理会,不过在交卷后离开,在经过杨慎身边时,还给杨慎投了个鼓励的眼神。
看到钱恒自信满满的神色,杨慎也越发谨慎起来,凭杨慎自己的本事,考取生员资格倒是不难,但如果成绩不好,后续的乡试中就会没有立足之地,杨慎可不想自己只混个秀才出身。
钱恒交卷离开不说,钱恒的试卷,此时早已送到知县李若水的案头。
这次县试,虽说在李若水要求下十分严格,但终归是李若水的性格使然,所以在阅卷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做弥封考生姓名的程序。
李若水目光落在试卷上的第一眼,也没有去看考生的姓名,但是当看到钱恒这诗的标题时,李若水就是一愣。
霰,雪之前兆也。
考生能应时应景,根据考题做出这个诗题,单凭这一点,李若水便从心里高看了钱恒的这首诗一眼。
当读完整首诗,李若水的目光才转到钱恒的名字上。
势破张呈欲暗空,这句,总有种风雨欲来的即视感,犹若身临其境,李若水本身就是深感到现在的国势,也已经到了风雨欲来的时刻,而这句诗,形容当前的局势似乎更加切题。
虽说是在写雪来前的情景,可怎么看,都像是对现有时局的一种形容。
后一句中的冷气侵人火失红,更是直观的描述了寒冬将至,令炭火都失去温度的预兆。
最是最后一句,今宵敢叹卧如弓,那种因为寒冬将至而蜷缩起身体,心中战战兢兢的感觉,让李若水如同身受一般。
“钱恒!”李若水口中默念了一声,猛地抬头,“你们有谁知道这钱恒是什么人?”
李若水来这寿张县不过两月,对于当地的童生更是一无所知,所以李若水才敢不做糊名的处理,就这么直接考试阅卷。
李若水不知钱恒,可作为当地人的衙役却知道钱恒的大名,尤其是近日来,钱恒这知名兽医的名头,几乎响彻整个东平府。
当李若水得知钱恒居然是个兽医的时候,也吃了一惊。
“你说这钱恒是名兽医?他和钱乙先生什么关系?”
“应该是钱乙先生的族侄孙!”
“原来如此!”
李若水若有所思,没想到钱乙先生的家中,还有如此文采的后人,倒也很想看看,明日这经义文章的水平如何。
钱恒自然不知道,此时李若水已经留意到他,不过钱恒一点都不敢懈怠,虽说也算得上是熟读经义论著,可真要和当代的文人比起来,他这个外来户,未必就占多大的优势。
温习功课的时间,转眼即逝,第二日一早,又是天未明时分,便赶到考场门口。
冯常裹着厚厚的棉袍,抱着胳膊,一脸笑意问道,“钱兄,昨日那么早交卷,是做不出诗赋放弃了么?”
钱恒一笑,这货先不问自己诗词作的如何,便先下了定义,笃定的认为自己已经放弃了诗词。不过对于冯常这种挑衅,钱恒也懒得多说,只是笑道,“等成绩出来,一切自然揭晓,某要进场了!”
钱恒直接撇下冯常,自顾迈步进了考场。
冯常碰了个软钉子,也脸色不善的跟着走进了考场。
依旧是昨日的考号,等考场大门关闭之后,又是一阵铜锣声响,第二场的考试正式开始。
这一次,没有在考牌上写考题,而是直接发下来一张考题纸。
纸上只有一句话:放郑声,远佞人。
看到这个考题,钱恒微微一皱眉。
对于这句话,钱恒倒是知道出处,《论语》中卫灵公篇的一句话,只是这句话的本义,却让钱恒有些意外。
严格说,这种话题,一般不会出在童生考试的考题范围内,而李若水居然将这么一句话拿出来作为考题,显然是有些不符现在这个层次的。
不管如何,钱恒当然不会放弃这种机会,既然已经出了这种层次的考题,那就好好作答便是,就当是提前预演乡试和会试的考题而已。
这话是颜渊请教孔子的一句话,问的也是为国之道。
而这句话的原意,是孔子认为郑国的声乐虽美,却只是奇巧淫技,作为国君,是要放弃的,而对于小人,也是要远离的。
说的通俗一点,就是不要沉湎与舞乐享乐之中,更要远离小人谗言,以防佞人以口才变乱是非。
这话的本义,隐隐指向当今朝政的最大弊病。
这也是钱恒为什么会感觉这个经义考题有些过的原因所在。
不够结合李若水的性格和远大抱负,钱恒倒也能够理解对方出这种考题的目的所在。
钱恒犹豫片刻,现在草稿纸上,写下“乐当其所,人当其用”八个字。
按照钱恒的理解,郑国的舞乐既然美妙,那就放在适合其演绎的场所,供人娱乐欣赏,而所谓的佞人,也可以放在适合他的地方来使用。也就是说,物尽其材,人尽其用的道理。
钱恒在草稿纸上,顺着自己的思路,又结合自己对李若水性格的分析了解,从郑乐可用的角度,剖析了郑乐如何物尽其用的可能,又解释了佞人有何可用之处,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合适的人和物,要放在合适的位置,否则就会适得其反,成为沉湎于郑乐之中流连忘返,偏听与佞人妄言之中而无法自拔。
0014章 李若水
钱恒的经义文章,应该算是破题准确的。
至少钱恒通过对北宋当代的经义文章熟读之后,心中也有所衡量,只要不犯某些忌讳,又能将自己的文章主旨阐述清楚,便是一篇好的经义文章。
当钱恒交卷之后,李若水第一时间将钱恒的试卷要来,仔细审读。
看过之后,不禁微微皱眉。
之前,李若水能够从钱恒诗中读出一丝寂寥和忧虑,而这经义文章中,却只道出了郑乐可用之途,竟又言之,奸佞小人居然也有可用之处。
李若水是进士出身,更是以清流君子士人自居,在李若水的眼里,只有君子小人的区别,哪里会有小人可用的道理?
只是想起钱恒的出身,医术大家钱乙先生家族子弟,本该是杏林高手的苗子,却混了个著名兽医的名头,一时间,李若水越发觉得钱恒这性子过于跳脱,至于这文章,似乎是不能看表面的。
李若水吩咐下去,“你们听好了,今日考完的考生,都去隔壁的县学大堂等候,我会在今天阅完所有考卷,直接发榜!”
自有负责考场巡逻的衙役应下,还专门派了个衙役,将钱恒叫到了后堂。
钱恒交卷之后,刚把考具收拾妥当,正准备离场,便有衙役过来通知,知县老爷叫他到后堂训话。
听到这个消息,钱恒也愣了。
这是什么节奏?
貌似这科举流程中,是不允许考生见考官的吧。
虽说这县试,走过场的成分更大些,可即使如此,也不能如此随便吧?
不过钱恒诧异归诧异,李若水既然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把他叫去,钱恒也用太过担心什么。
待钱恒来在后堂,李若水端坐后堂中间的桌案后方,一身曲领大袖的绿色公服,头戴硬翅幞头,手捻着颌下三缕胡须,目光如电,直视钱恒。
“学生钱恒,见过知县老爷!”
李若水微微颔首,倒也没有为难钱恒,直接问道,“听说你兽医的名号不弱,不知可否属实?”
钱恒偷偷看了眼这位看上去仪态端正的李若水大人,一口老血好悬没喷出来。
这位李大人的八卦之心很盛啊。
这可是县试的后堂,不论是作为一方父母官,还是作为县试考官,李若水怎么也不该问这种问题的。
不过李若水那一副期待的眼神,还是让钱恒有些招架不住,微微思索了下,才答道,“回禀大人,学生确实学过医术,也懂得一些兽医的诊疗方法,不过,这与学生的童生身份无关吧?”
见钱恒居然敢反问自己,李若水越发笃定,这钱恒绝不简单,而他所作的经义文章,也绝对是避重就轻之谈。如果按照正常的评判标准,钱恒这经义文章,充其量算是中规中矩,没有半点出彩。
可问题就出在这,明明有不畏自己官威的底气,却又刻意避开自己想要得到的经义主题,显然这钱恒的文章论点是有所保留的。
不管如何,李若水都对钱恒的态度表示赞赏。尤其是钱恒那首“霰”,道尽了冰雪欲来的意境。
想到这,李若水微微一笑,“这倒是我着相了,你的经义虽然还可一观,但却无法跟你所作的那首‘霰’相提并论,不知这个你作何解释?”
钱恒心中暗道,这首“霰”可是诗词大家杨万里的大作,而经义文章却是自己写出来的,钱恒自知自己的文采水平,又岂能跟那位诗词大家相提并论。
不过这话却又不能直言,钱恒便道,“只因最近天寒,所以对雪雨欲来的感觉深有体会,才会偶作出还算不错的诗来,可对于经义,学生不过一十六岁,很多道理还无法参透,所以言辞不能达意,显得肤浅了些。”
听到钱恒这话,李若水差点骂出来,他现在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虽说因为留了胡子显得成熟不少,可对于钱恒这种解释,李若水是坚决不会选相信的。
“我可不觉得你的经义肤浅,只是你并未真正用心吧,或者说,你不想把你的本意表达出来,我猜的可否正确?”
李若水说完,目不转睛的盯着钱恒,似乎想要从钱恒的表情变化上,发现什么端倪。
钱恒也是一愣,李若水的年纪不大,但眼光倒是够毒辣,自己的经义文章,顶多是表达一个人尽其才的主旨,至于说对佞人那种同样不喜的情绪,也只是带了那么一点点,这李若水居然能够察觉出来。
不愧是宋末一代名士,这眼光还是很强的。
“大人眼光独到,学生佩服,不过我经义上的论点却是真的,在学生看来,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放对了位置,总有他可用之处!”
李若水点点头,“这个我到相信,听说你钱家最近做起来的煤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