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临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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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的笑僵在嘴边,“种将军怎么还叫我三儿?我有名字的,叫白雨!”
“白雨,忘了规矩了?”
此声一出,如昆山玉碎。
说话的是一旁的郎君,他头也未抬,一手拿着书,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桌沿。荼白衣袍被穿过回廊的带着水汽的夏风微微吹起。
白雨垂下头,恭敬地唤了一声:“种将军。”
种将军咧着嘴哈哈笑了两声,好似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口白牙甚是惹眼。“之焕,你还知道什么是规矩。天下人都说王氏之焕雅人深致,其实你是最没规矩的那一个。”
常人只凭“之焕”二字便知:坐在种将军对面之人出身太原王氏,行五,名之焕。
王之焕眼不离书,道:“种卿,你又黑了不少。”
种卿身为一个将军,以前最讨厌别人说他黑,尤其是王之焕。只不过这一回他不再生气了,而是十分得意地说道:“这叫麦色,不叫黑。我妹子说了,将军若肤为麦色,定有大作为!”
“那她定是诓骗你的。”
“我妹子哪会骗人,她就在临安城,改日我带她来见你当面对质。”
白雨在一旁支着脑袋提醒道:“将军,我们郎君是不见任何小娘子的。”
王之焕瞧了白雨一眼,道:“刚才匆匆忙忙地要说什么大事,现在可以说了。”
“哦,我险些给忘了。”白雨敲敲脑瓜子,“钱九郎进了宋家酒楼。”
种卿一听,兴奋得大手往大腿上一拍。“太好了,九郎终于开窍了,以后不愁找不着人喝酒了。”
王之焕没理他,继续问白雨。“缘由?”
“钱九郎这次去宋家酒楼,其实是为了钱氏旁支的一位郎君,只是外头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了钱九郎到宋家酒楼饮酒。如今宋家酒楼前可挤满了人,都要进去坐一坐。”
种卿大失所望,原以为终于可以找人陪他喝酒了,谁想是一场空欢喜。王之焕是指望不上的,这人嘴挑得很,酒不是上品的一滴不沾。
“你这回来临安做什么?我听说你未过门的小娘子跑了,还带着个三岁孩童。是不是真的?”
“嗯。”王之焕淡定地翻着书页,仿佛种卿说的与他无关似的。
“难不成宋家想违婚?就算他宋家再怎么家大业大,可以免了那一年的牢狱之灾,难道也不怕太原王氏的手段?”
本朝律令规定,但凡女家违婚,须受牢狱一年。平常人家也许只能进牢狱,但在富庶人家,按赎铜的规矩来办,一切都是小事情。
种卿见王之焕毫无反应,又问:“要不你把宋家的婚约退了,我带我妹子来见你?说不定她手中还有留仙酒呢!”
一年前种卿到临安城办事,偶然尝到留仙酒,就以高价买了两瓶给王之焕带去。谁知路上遇着匪人,打斗时碎了一瓶,仅有的一瓶本打算与他共饮的,谁知王之焕竟将它据为己有。
“酿酒之人都已故去,哪还有留仙酒?”
“你不是从不见小娘子的么?怎么知道人家已经故去?莫不是……”
王之焕将书丢在桌上,没了看的兴致。“你今日话太多了。”
种卿知道他这是烦了,略带歉意地笑着,“我这不是担心你的亲事嘛,我不说了,不说了。”
看着王之焕离开了回廊,种卿朝白雨招手,两人聚在一处商量着。
“三儿,明日跟我去宋家酒楼瞧瞧。”
“将军,不要叫我三儿,我是白雨。”
“好的,三儿……”
白雨白了他一眼,心里骂他幼稚。“郎君在家,我不能出去。”
种卿高出白雨一大截,伸手捏着他的小肩膀道:“无事,他从晨到昏也不会出门的,你安心随我去。有什么事本将军给你担着,哈?”
“不行。”
白雨还是不肯,种卿只好去找王之焕借白雨来使唤一天。
日已西斜。
宋酒回到院子里时,花媪已经从马家的铺子里买来了干梅花,正泡上热水等宋酒净手。
“阿盼呢?怎么不见他?”宋酒一边净手一边问道。
花媪瞧了瞧门外,笑了笑。“雨刚消停一小会儿,小郎君便在芭蕉下捣土。小娘子再等些时候,老奴去准备昏食。”
宋酒擦了手,到屋外去看宋清盼。
芭蕉下的石板湿漉漉的,宋清盼蹲在芭蕉树下,手里拿着把小锄头不停地刨土。
宋酒走过去,和他蹲在一起。“阿盼在做些什么?”
宋清盼侧着脑袋看了宋酒一眼,随后指着黄土上的一片绿叶。
宋酒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绿叶上边躺着一只蛾子,一动不动,应该是死了。
阿盼这是要挖个小坑将它埋了。
“阿盼累吗?娘亲来帮你好不好?”
宋清盼摇摇头,不愿意把小锄头给宋酒。
“阿盼,你的手已经磨起泡了,破了会很疼的。让娘亲来帮你好不好?”
宋清盼还是摇头,两手搁在一边,死死地攥着小锄头,小脸憋得通红,半天才说了一个字。
“脏。”
宋酒哭笑不得,“阿盼是怕我弄脏了手?”
宋清盼点点头。
“无事的。”宋酒摸了摸阿盼的头,“手弄脏了可以洗干净,来,把锄头给娘亲。”
宋清盼这才松手,把锄头交出去。两人在芭蕉下倒弄了一阵,终于将蛾子埋好了。
宋酒替阿盼净手,然后抱着他在廊前坐着。
“阿盼喜欢蟋蟀吗?”
宋清盼回过头,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宋酒。宋酒这才想起他是富人家的小郎君,又整日待在屋子里,自然没见过蟋蟀。
“方才阿盼埋的是会飞的蛾子,可是娘亲说的蟋蟀会唱歌。”宋酒指着墙边的一片草丛,“它们会待在那里。”
宋清盼听了,想要挣脱宋酒的怀抱去看看草丛里是否有蟋蟀。
“现在草丛里是没有蟋蟀的。”宋酒抱他坐好,继续说道:“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要等到八月蟋蟀才能到屋檐下,那时娘亲再给你捉蟋蟀好不好?”
宋清盼乖乖点头,窝在宋酒怀里盯着墙角的草丛看了好一阵。直到花媪来叫两人用昏食了才离开。
昏食毕,宋清盼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待在宋酒房里。宋酒在灯下翻着账本,他就在一旁干蹬着腿,这是他每日必做的。
照宋酒估计,明日宋雪滢一定会去宋家酒楼。
听说钱氏九郎出现在宋家酒楼,她哪有不去瞧一瞧的道理?即便她如今和林路桓一起,但这事对宋雪滢来说就像时兴的衣裙她必须是第一个穿上的。
只要她来,宋酒便有“好酒好菜”等着她。
宋酒思量,如今以她的能力,不足以揭发宋雪滢和林路桓的恶行。只要宋家酒楼有了靠山,能在官员面前说得上话了,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但在此之前,能在小事上报复宋雪滢和林路桓的,她宋酒一件也不会放过。想起君顾和曾经枉死的自己,宋酒眼中不自觉地迸出无尽的恨意。
总有一日,这诱弟之仇、夺命之恨,她会一一讨回。
第八章 :如何整治
次日清晓,宋酒又从噩梦中惊醒。
自从借尸还魂后,她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稳。一会儿梦见宋雪滢来杀她,一会儿梦见宋玉姝披头散发地让自己还她的身子,再就是梦见宋君顾被宋雪滢派去的人给打死了。
净面、用梅花泡水洗手后,宋清盼揉着惺忪睡眼跑到了宋酒的房里。
宋酒笑着唤他过来,“阿盼,来。”
宋清盼乖巧地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宋酒,小脸搁在宋酒肩上,不经意地蹭了蹭。
花媪无奈,要知道以前的小郎君可是很难伺候的。他高兴的时候可以一个人待着玩上一整日,若是不高兴了,屋内的东西都会被他摔个稀碎。
这样的孩子只有小娘子能制得住,放在寻常人家里简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
朝食用过,宋酒要去宋家酒楼了,宋清盼却扯着她的袖子不让她走。
“阿盼乖,和花媪待在家里,娘亲晚些回来陪你好不好?”
宋清盼摇头。
“娘亲回来给你买蜜橘好不好?”
依旧摇头。
宋酒无奈,问花媪:“阿盼以前都是这么黏我么?”
花媪摇头,“您以前都是让小郎君待在房里看书,一个人出门直到晚间才回来。”
这倒也是,宋玉姝本身也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哪里懂得抚育孩子。以为只是让他吃饱穿暖、不生病就可以了。
宋酒蹲下身,搂着宋清盼说道:“阿盼听话,娘亲晌午就回来,和你一起读书,成不成?”
宋清盼这才点头。
花媪把宋酒送到门前,问道:“小娘子为何不带着小郎君出门?整日憋在房里怪闷的。”
这话搁在以前,花媪是不大敢说的,恐让小娘子听了伤心。
花媪之前也曾跟宋玉姝提过这件事,谁知她听完后抱着宋清盼哭了整整一夜。次日一瞧,一双美丽的眼睛哭得红肿,血丝密布。从那之后,花媪再也不提此事了。
可如今不同了,小娘子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整个人也变得不一样了。她变得爱笑了,也会时不时地照顾小郎君,就连宋家酒楼出的乱子也能打整清楚。
宋酒垂眸,拉着花媪的手,柔声道:“花媪,你和阿盼都再忍一阵子。今日实在不适合带着阿盼去酒楼,您也知道酒楼有多乱,万一带着去吓着了如何是好?”
花媪想想也是,反过来安慰宋酒。“小娘子莫要劳心家里的事,花媪会办妥的,您放心去。”
宋酒这才上了檐子,两人抬着往宋家酒楼去了。
街上早已是人声嘈杂,马蹄声,轱辘声,叫卖声混作一片。
突然一声叫卖声传入宋酒耳中,“李家包子咧,馅儿多好吃的咧……”
宋酒本打算去酒楼的,突然变了主意,掀开帘子对外面说道:“去西巷的李二嫂包子铺。”
宋员外开的二层酒楼就在西巷,紧挨着李二嫂家的包子铺。
宋酒想看看没了她,宋雪滢会将酒楼经营成什么样子。
算算日子,君顾这时应该还未回临安,如今宋宅只剩下宋雪滢和二娘。宋雪滢从未打理过酒楼的生意,估计账本之类的东西都交在二娘手里。
二娘在宋家多少算是个精明的人,宋酒还未真正接手酒楼的时候,都是二娘在阿爹身边帮着打理的。
“小娘子,到了。”
宋酒下来,再往前走几步,只见昔日的酒楼已换了名字。
飞雪楼。
好一个宋雪滢,好一个胡氏,你二人竟然将阿爹的心血糟蹋到了尘埃里。
宋酒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心中的怒火平息下去,进了飞雪楼。
店小二见有客人来了,赶紧招呼起来。
宋酒认得他,店里的人都叫他曾二哥。
“小娘子来啦?快里边坐!”曾二哥引着宋酒往靠窗的位子走去,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小娘子有好一阵儿没来了,我还以为您嫌弃这儿的酒水不好呢!”
宋酒坐下,问:“你认得我?”
“小娘子说的什么话,您是我们店的常客。”
曾二哥给宋酒添了茶水,惋惜道:“以前大娘子还在的时候,您还说一定要和她做姐妹呢。可惜,天不随人愿,我们大娘子早早地就去了。”
宋酒一惊,原来宋玉姝是认得她的。那她借尸还魂的事就不是巧合了?
还有,自己为何从未见过宋玉姝?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整日忙着酒楼的生意,哪有闲心去看每位客人是什么模样?
“小二,怎么来吃酒的人这么少?以前可不是这番样子的。”
曾二哥左右瞧了瞧,低声回道:“自从二娘子把店里的名字改了之后,这生意就一日日的惨淡下去,就连常客也来得少了。”
“店家难道没有打理吗?”
“唉,大娘子故去后,老店家莫名其妙地就被二娘子给辞了。来吃酒的人说,店里的酒掺了水,没了从前的味儿。”
“你去取一壶来给我瞧瞧。”
曾二哥也没问她用来做什么,跑着去打了一壶酒来。
宋酒接过,爱惜地摩挲着熟悉的瓶身,将瓶口凑近鼻前,一嗅,香气不够。再倒出一小杯,尝了一口,味道淡了四分。
“小二,你家二娘子哪里去了?”
曾二哥摸着脑袋,他也不知道,只好去请店家。
店家是头一回见到长得如此貌美的小娘子,尤其是那一双鹿眼,亮得很。
“不知小娘子找我们二娘子何事?说与我听也是一样的。”
宋酒瞧店家指缝里还有未擦干净的糕点碎屑,再看他那一副油腻的笑,只觉得碍眼,不欲多待。
“无事,我走了。”说完,宋酒便丢下碎银,拿着打好的酒走了。
出了飞雪楼,宋酒心下一疼。
阿爹留下的小宋酒家,要完了。
宋雪滢请了这么一位店家,迟早会坐吃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