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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美人临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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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路桓被她炫丽的笑晃了神,以为她这是向自己示弱求助,撇开宋雪滢的手便上前去扶住宋酒。
  宋酒投入林路桓的怀中,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死命地咬了下去,血腥的味道立马充斥着宋酒的口腔。
  林路桓吃痛,一把推开宋酒,骂了句“贱人”。
  宋酒猛地被推到门边,后背猛烈地撞上了门沿,积压在胃中的血全数喷了出来,溅得林路桓一身鲜红。
  “林路桓,这是你欠我的。哈哈哈……”宋酒无力地靠在门边,咧嘴笑着,贝齿间还残留着骇人的朱红血迹。
  宋雪滢搀着林路桓,急忙吩咐道:“金菊,还不将这疯人拖到外面去。”
  一直未发言的女使领了命,毫不怜惜地将宋酒拖出了房间。
  大雨滂沱,六月的梅雨没有半月是不会消停的。
  宋酒匍匐在冰冷的石板上,胃里不断涌出血水,和着雨水一路流走。
  宋酒咬牙切齿,用尽毕生的力气一字一句道:“宋雪滢,林路桓,若我不死,定让你二人万劫不复。”
  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宋酒脸上,痛、恨、不甘,万千情绪涌上心头。
  临死前,宋酒想到了那一年漠北的荒野。
  那一年,年纪尚小的她与阿爹去漠北做生意,中途分散了。她又饥又渴,昏倒在黄沙里,奄奄一息。
  朦胧间,荒野上出现了一位少年。
  夜间月色凉如水,白衣少年赤足行走在荒野上,双脚染血,在月色下踽踽独行,宛如飞天的仙人。
  少年走了过来,宋酒隐约瞧见他的双脚染血。
  宋酒不由想,原来仙人都是不穿鞋的。
  “不准死!”少年的声音像漠北的笛声,挽留住了宋酒最后的一丝意识。
  少年用匕首划开手心,鲜血流入宋酒口中,温热无比。
  宋酒回过神,茫然地看着四周,这一次,她注定要死了。
  手边一株杂草,即便身在夹缝,依然林立风雨。心中纵有诸多的不甘,只能化作一声遗言。
  “阿顾,阿姐对不住你……”
  (注:①外子:妇人对外称其丈夫。)


第三章 :宅前丧事
  梅雨瓢泼了两日,第三日暂时消停了。临安城外近郊,河水上涨,堤岸上的垂柳背着雨水,垂得极低极低。
  宋酒动了动手指,刺骨的冷意袭来。睁开双眼,前方是苍色的天。耳边传来的是哗啦啦的水流声,还有几声清脆的鸟鸣。
  宋酒双手撑坐起来,这才发觉自己方才一直躺在堤岸上,被上涨的河水浸泡着。
  自己不是在宋宅里死了么?那慢性的毒药在身体里已生了根,怎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
  宋酒捞起袖子,使劲掐了自己一把。
  疼!自己还活着!还活着!
  老天有眼,她宋酒命不该绝。
  可是自己为何会在城外?
  难道是宋雪滢与林路桓将她弃尸了?
  之前着的素袍也被换成了襦裙,腕上还多了一只缠钏,上边缀着两个银铃铛。宋酒伸出葱白的小手反复揉搓,又呵了几口热气,试图让手温暖些。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配着濛濛景色,该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可宋酒却毫无愉悦的心情。
  眼下那三头饿狼一定在瓜分宋家的家产,她得赶回去,撕下他们那令人作呕的面具。
  昨夜发生的事深深地烙印在宋酒的脑子里,她恨,恨不得挖了宋雪滢与林路桓的心,瞧瞧到底是红是黑。
  宋酒拨开额前湿漉漉的青丝,眼中无法掩饰的恨意顿时迸裂开来。若是有人瞧见了,定以为她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四肢并用,宋酒扯着堤岸上的杂草爬了上去。只听哒哒哒的声响,宋酒急忙拍去裙上的污泥,挺直了胸膛翘首以盼。
  “老叟,老叟!”
  赶着驴车的老叟收紧了手中的绳索,车止。“小娘子唤我?”
  宋酒上前三步,叉手道:“老叟可是要进城?”
  老叟见小娘子礼仪周全得体,虽说此时装束如此狼狈,料想也该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小娘子。况且小娘子对自己这赶驴老汉如此谦恭,心中不免对她起了敬意。
  老叟善意一笑,“正是,小娘子若是要进城,我愿带你一程。”
  宋酒心下一喜,谢道:“多谢老叟!”
  赶驴的老叟是进城送瓜果的,这条路少说也走了百八十遍了,今日竟碰上个落难的小娘子,捎她一程也算功德一件。
  宋酒坐在车板上,看着前边赶驴的佝偻老叟,想着日后定要好好答谢他。“敢问老叟尊姓?家住何处?日后我好答谢于你。”
  老叟晃晃手,回头对宋酒笑笑,脸上的褶子全向上弯着。“小娘子唤我张叟就是,至于答谢就不必了,出门在外的,谁还没个难处呢。”
  宋酒埋头笑笑,不再言语。
  驴车进了临安城内,渐渐靠近宋宅。远远地就瞧见宋宅门前挂着白灯笼,他们竟然如此急迫地盼着自己死。
  宋酒双拳紧握,抿着嘴唇瞪着那两盏白灯笼。“可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愿。”
  宋酒跳下驴车向张叟道了谢,提起裙角朝宋宅奔去。
  张叟往她奔去的方向瞧,刺眼的白灯笼晃动着,原来小娘子家中在办丧事。回想之前小娘子落魄的模样,她该是过得很不好了。
  宋酒看着紧闭的黑漆木门,伸出手啪啪地拍打着。“开门!开门!”
  吱呀一声,一张面色黢黑的脸从门缝里露出来,双眼红肿,问:“拍门何事?”
  宋酒眉间一喜,是宋宅里管事的。宋酒咧嘴露出贝齿,“宅老,是我呀!”
  被称作“宅老”的老叟盯着宋酒看了一会子,也没认出眼前狼狈的小娘子是何人。“小娘子,我不认得你。今日是我家大娘子入土之日,您有什么要紧事明日再说吧!”
  她入土之日?可笑!她不是在此处站着么?
  怎么一夜之间原本乖顺的妹妹巴不得自己死?未嫁的夫婿成了妹妹的情郎?就连宅老也不认得她了?
  “宅老,你去,叫雪……叫宋二娘子来。就说宋家大娘子回来报仇了!”
  宅老见她气势汹汹的模样,怕她闹事,赶紧合上门缝,跑去找宋二娘子。
  一盏茶的工夫,宋雪滢便出来了。
  “小娘子因何拍我家门?”宋雪滢上下扫视了眼前的女子,只见她青丝杂乱,面上、襦裙上都沾着褐色的污渍,襦裙像浸过水似的皱巴巴的。
  宋酒一把扯住宋雪滢的手腕,恶狠狠地吼道:“小娘子?才过了一夜,你便不认得你女兄了吗?”
  宋雪滢滞愣了一下,忽的“啊”一声尖叫,引得行人纷纷驻足,看起了热闹。
  女使金菊一把推开宋酒,护在宋雪滢身前。
  宋酒险些摔倒在地,看着躲在女使身后的仇人,眼中的恨意穿过披散的发丝直射宋雪滢。
  宋雪滢被她盯得心中发寒,但一想到自己的女兄已经死了,还有何惧?顿时扮作柔柔弱弱的模样,捂着帕子抽抽搭搭。
  “小娘子,我家女兄尸骨未寒,你就上门冒充宋家大娘子的身份,真是居心叵测!”
  路人见宋雪滢这般模样,一时间议论纷纷,已然将宋酒看作恶人了。
  “青天白日的,竟有人冒名顶替,这闹事的娘子也不知羞。”
  “哎呀呀,我看呐,是有利可图。这宋家也是个殷实人家,这宋员外在世的时候可没少赚银子。”
  “这宋家二娘子一瞧便是心善的,人善被人欺哦……”
  心善?
  宋酒听着听着,突然笑了,笑得张狂且悲凉。
  围观的路人被这笑声弄得汗毛竖起,不禁往后退了退。
  突然,宋酒发疯似的朝宋雪滢扑过去。“宋雪滢,你毒死亲姐,祸害亲弟,图谋宋家财产,居心叵测的人是你才对!”
  金菊赶紧张开双臂拦住她,使劲将她往后推。
  金菊以前是二娘的粗使丫头,力气忒大,宋雪滢正是看中这点,才要了她做自己的女使。
  宋酒此时已经没了理智,仇人就在眼前,她如何能平心静气?
  腕上的银铃铛在推推攘攘之间,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若是侧耳细听,还能听出调子。
  看热闹的路人中突然跑出位老媪,抱住宋酒喊道:“小娘子啊,你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宋酒小腹被老媪勒得发痛,她以为是毒性又发作了,终于肯停下手来。“你拉我作甚?”
  老媪含着热泪道:“娘子,你不认得老奴了?”
  “我是宋家的大娘子,从未相见,如何认得你?”宋酒一边说一边扯开老媪的手,偏生那老媪的手抱得越紧了。
  金菊趁机从袖中掏出小铜镜,举到宋酒面前,骂道:“生人扮甚么死鬼?我家大娘子走了两日了,如今正躺在棺材里,你瞧瞧你自个儿的模样,如何是我家大娘子?”
  金菊是亲眼看着大娘子在雨中断的气儿,她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从地缝里长出来的杂草,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吓人得很。
  宋酒不可置信地看着铜镜中的人,这分明不是自己的脸。
  镜中的人眉若远山、双瞳剪水,可自己分明是柳叶弯眉,最重要的是额上的痣没了。
  她真的死了?真的死在了宋宅里?
  那镜子中的人又是何人?
  她怎么能死?怎么能死?
  阿顾还等着她去救,她的仇还未报,怎么就死了?
  “啊……”
  宋酒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着,十指穿进青丝间死死地扣住。
  “我不信……我不信……老天,你作弄人!”
  宋酒眼前一抹黑,晕了过去。
  老媪慌忙招来小厮,扶着自家昏厥的小娘子离开了宋宅。
  看热闹的路人只觉索然无味,陆陆续续地散开了。世道无常,如今办个丧事也有人来闹事。
  奇哉,怪哉。
  距宋宅一丈远的地方,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外站着个五尺小童,似乎是在观察宋宅前的情状。
  宋宅门前的乱子不了了之,小童侧身问车内之人,“郎君,还去宋宅吗?”
  未几,车内传出一道有如昆山玉碎般的声音,能将三尺以内的浊声都洗濯清净。“斯人已去,作罢。”
  小童热闹也看够了,既然郎君说不去,就打道回府。一个翻身,爬上车坐稳当。
  车夫一甩鞭,华贵的马车渐渐远去,隐在来往的街市中。
  (注:①宅老:主管杂事的仆人,相当于管家。②一盏茶:约十分钟。③一丈远:约为三米。④五尺:约为一米五八。)


第四章 :宋家玉姝
  庭下的芭蕉遇雨梳洗,青翠正舒展,檐下积水一片清明。
  鬓间青白相掺的老媪躬身听着大夫的嘱咐,神色严肃。
  “小娘子双瞳紧缩,有两度昏死的迹象,想必是受了偌大的惊吓,醒后才将身边的人都忘了。日后老媪一定要从旁提醒,病由心生,不可急切。”
  老媪急切地点头,“是是是,老奴会注意的。只是小娘子因何事惊吓过度,烦请大夫指点一二,日后老奴好多加防范。”
  “这可不好说,待小娘子修养些时日后,老媪可旁敲侧击,问她一问。”
  “好,好,老奴记下了。”老媪恭敬地将药箱递给大夫。
  大夫接过药箱,想起那小娘子玄乎的脉象,不禁摇摇头。似病非病,也是奇了。但还是不忘叮嘱:“小娘子受了寒气侵扰,内里是虚的,做些药膳补补身子最好。”
  房内的小娘子昏昏沉沉地睡着,也不知听到两人的谈话没有。
  老话常说:“有福之人六月生。”
  可惜宋酒在六月梅雨时节便殒了命。
  老话也说过:“无福之人六月死”。
  那宋酒如今的境遇算什么呢?
  “宋大娘子……”
  宋酒头疼得厉害,隐隐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可是眼皮子像黏在了一块儿似的,怎么也睁不开。宋酒想喊出来,嗓子也使不上劲。
  “宋大娘子,日后劳烦你照顾阿盼,切记小心永嘉宋氏……”
  是谁在说话?阿盼又是何人?为什么要提防永嘉宋氏?
  声音一直在宋酒耳边不停地回旋,就像念经似的吵得宋酒头痛欲裂。
  “啊……”终于喊出声了。
  宋酒睁开双眼,入眼的是玉色的帐顶。
  “小娘子,好啦好啦,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方才在宋宅门前见过的老媪握着宋酒的手激动地说道。
  宋酒坐起身,揉着发昏的脑袋,双眼却快速地将屋内各处看了个遍。
  破子直棂窗,用蓝纱糊窗,至少不是普通人家。屋内坐墩、椅子、床榻一应俱全,与自家相比不相上下。
  “老媪,这是何处?”
  “小娘子怎的还叫老奴‘老媪’?您以前都是叫老奴‘花媪’的。老奴夫家姓花,是以小娘子便唤一声花媪。”
  花媪侧身悄悄抹了一把泪,可怜的小娘子哟,今后该怎么过哟?
  宋酒恍然想起,自己已经死了,如今这副身子并不属于自己。
  宋酒在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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