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临安-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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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酒瞧他狗腿的样子,笑着点头。“是,不过阿盼可不止一个舅舅,上回救你的那位也是阿盼的舅舅。按年纪算,你只是阿盼的二舅舅!”
宋君顾眉头一皱,很不满意“二舅舅”这个称呼。“阿姐,明明我才是你亲阿弟,怎么让一个外人先抢了我的位置?阿姐……阿姐……”
宋酒揉着脑袋,“我现在突然后悔承认了,你还是做个纨绔子弟好了,整日优哉游哉的,省得这样来烦我。”
“做纨绔子弟也是需要些本事的。阿姐不知,我整日在他们面前演戏时,还得琢磨着怎样演,他们才会信。”
“也是。”
宋酒现在想来,宋君顾的演技确实是好的,连她也被骗了过去。“你回了宋宅继续演,阿姐与你一起,给她们来个里应外合,搅得她宋宅鸡犬不宁!”
(牙人:买卖的中间人)
第二十四章 :往事如血
宋君顾突然想起还有个林路桓,问:“阿姐,那个姓林的呢?你没将事情告诉他吧?”
宋酒听到这个名字,胃没由头地一疼,上回见到林路桓的时候亦是如此。
看来,她这是对林路桓这个人,连带着名字也一并嫌弃了。
“蛇鼠一窝,不提他也罢!”
宋君顾本就不喜林路桓,如今听阿姐这么一说,也猜的七七八八。阿姐的死,林路桓也脱不了干系。害他阿姐的人,他可不会轻易放过!
“阿姐,不想这些烦心事了。我好久没听阿姐讲书了,今晚阿姐给我讲讲?”
“日子还长,日后可以慢慢讲。现在去歇了,明日给我回宋宅去。下回来给你讲!”
宋酒反手将门关上。
“阿姐!阿姐!才相认,阿姐就嫌弃我了?”宋君顾敲着房门问道。
末了,宋君顾悄声离开。
门内的宋酒暖暖地笑着,她的阿弟啊,也知道哄人开心了。
……
汴京,这个地方承载的不只是皇家的威严,还有天子脚下呈现出的无限利益。
历朝历代常说:到长安是“客过京华”,可在本朝,汴京便是他们的“京华”。商贩在天子脚下做生意,连嗓门都要比临安的商贩高上三分。商贾更是了不得,走起路来只差像螃蟹一般横着走了。
宋酒站在汴京的街道上,只觉得眼花缭乱。五湖四海的物品都会聚在这里,花样比临安还多。
人来人往、车如流水。
王宅便是坐落在这条熙攘的东街上,若是再往南走,便会遇上人声更加鼎沸的大相国寺。
王宅许是这东街上最安静的所在吧。
宋酒仰着脖子看向王宅的最高处,心里不住感慨:好高啊,好大啊!
“你个浑小子,走路不长眼睛,撞了我还想跑!”
声音尖锐,一字一句听起来都是在耀武扬威。
宋酒看去,几个仆人模样的男子将一个小男孩围在中间,推推搡搡。男孩看起来瘦弱得很,麻衣套在他的身上还是空落落的,像根麦秆。
瘦弱的男孩十分委屈,不忿地还嘴。“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哟!你还敢顶嘴了?也不瞧瞧你面前这块地儿是谁家的?”四个仆人中看起来像是领头的那个一边尖着嗓子骂道,一边扯着男孩的耳朵。
宋酒环视一周,大宅只王家一座,那定是王家的仆人了。
“我道过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男孩因被仆人揪着,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晕。
几个仆人听了,气焰更嚣张,纷纷捞起了袖子。“看来得给你小子来点教训了!”
宋酒见状,急忙跑过去制止。“你们放了他吧!”
几个仆人一看,是个手里拿着糖人的小丫头,也就不予理睬。几个人拉着男孩往王宅的后门走去。
宋酒自小被宋员外宠惯了,家中的仆人也没有不敢听她话的。如今被人晾在一边,拉不下脸。但她还是故作坚毅地吼道:“哎!你们听见没有!我叫你们放了他!”
为首的仆人终于停了下来,斜着身子瞟了她一眼,啐了一口。“小丫头少管闲事,一边吃你的糖人去。牙都没张齐,充什么胖子?”
“你!”
宋酒毕竟还小,阿爹疼、仆人宠,什么时候被如此羞辱过。眼里啪嗒啪嗒地落下些小珍珠,小嘴一撇,两肩一耸一耸地。她又不能大声地哭出来,因为阿爹告诫过她,若是在汴京城里大哭大闹扰了官家,会被抓去蹲大狱的。
那仆人瞧宋酒在那儿哭,也不愧疚,拎起男孩就走。临了还撂下句话,“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
宋酒听了,泪落得更猛了。这时她也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也不知一个人站在原地哭了多久,宋员外突然走了过来,眼里全是担忧。
“阿酒啊,你怎么又乱跑了?阿爹一个不留神,你又四处溜达,这儿可不是临安……”
宋酒听见阿爹的声音,一头栽进阿爹的怀抱,也不管会不会被抓了,开了嗓放声大哭。
宋员外一脸懵,赶紧检查宋酒全身上下,看她是否受伤。
“阿酒,怎么哭了呢?告诉阿爹,何人欺负了我们可爱的阿酒?”
宋酒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哽咽着说道:“阿爹,他们……他们要抓人……我让他们住手……可,可他们不听,还骂我……说我是丫头片子。”
宋员外替女儿擦干净脸上的泪,问:“他们在何处?阿爹找他们去!”
宋酒扯着宋员外往王宅的后门跑去,到了才发现那几个仆人早已不见了。
那个男孩呢?
宋酒刚想大声喊他,却被宋员外捂住了嘴。
宋员外大概知道那小男孩在何处了。
宋员外做的是酒生意,鼻子不灵怎么行?王宅后门本就很少有人经过,所以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便飘进了他的鼻子。
宋酒鼻子灵,也闻到了那股血腥味。一股脑地朝那个方向跑去,满怀希望地想着那个男孩只是抱着脑袋瑟瑟地躲在墙角。
可是,如此浓重的血腥味传来,骨瘦如柴的男孩怎么可能还有活的生机?
血!
入眼的全是血!
宋酒脚步踯躅,想上前去看,却被男孩全身的血色骇住了。想退后,脚步却动不了一分。
前一眼相见,男孩虽然瘦削却是活生生的,这一刻,他就像一块破布,被人遗弃在无人会光顾的墙角。
蓬头垢面,鼻青脸肿,满面血色,模糊得分不清哪里是眼,哪里是鼻。麻衣被踹得破了几个大洞,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亦是沾满了鲜血,却是凝固起来的。
宋酒艰难地迈出脚步,蹲在男孩身边,轻轻地晃着他。
“你起来好不好?我……我把糖人给你……给你吃……”
宋酒结结巴巴地说完,触及到男孩的手感觉到一片冰冷,冻得她一个激灵。
宋员外探了脉,摇摇头,“阿酒啊,他……救不得了。”待他转头看宋酒时,怔住了。
宋酒紧紧地咬着嘴唇,双眼瞪得大大的,面色惨白。“阿爹,是他们,是这宅子里的人杀了他!”
宋酒指着身后的王宅,手上的糖人落到地上,染了尘。
宋员外摇摇头,把宋酒拉到自己怀里,像老牛护犊般。“阿酒啊,那里是太原王氏的宅子。你要记住,太原王氏,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宋酒缩在宋员外怀中,暗暗点点头。
此刻她真正的明白了,太原王氏的人,无论你是否得罪他们,只要你一接近,便只有死路一条!
宋酒怜惜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躺在角落的男孩。
突然,那双紧闭的双眼猛地张开,直勾勾地瞪着她。
“啊!”
宋酒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手心全是汗,四肢无力。
宋清盼缩成一小团睡在床的里侧,没有要醒的迹象。
屋内隐隐有些光亮,灰蒙蒙的。
原来是梦魇了。
第二十五章 :珠钗铺子
宋酒无力地靠着床棂,睁眼看着屋外的光渐渐亮起来。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原以为自己都忘了,却不想因为遇着了王之焕,又将此事想了起来。
“王氏之焕啊,你……”还是回汴京去吧。
只有那个“京华”才是你的天地,而临安,是我宋酒一展宏图的地方!
天色逐渐明亮起来,花媪照常端着梅花浸泡的水进来,随后又去准备朝食了。
这时,宋清盼也醒了,从被窝里爬起来,懒懒地唤着宋酒。“娘亲……”
宋酒找了衣裳替他换上,将他带到床前放置的榻上坐好,随后给他洗漱。
“阿姐!阿姐!”
宋君顾人还没进来,声音却先到了。
宋清盼坐在榻上却不高兴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来跟他抢娘亲的。
“呀!阿盼起了?”宋君顾瞧宋清盼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有心逗弄他。“来,叫声舅舅!”
宋清盼扭过头,不理他。
宋君顾抬头瞧了宋酒一眼,见她正在洗帕子,便偷偷在宋清盼耳边说道:“小子,你抢了我阿姐,我没气你算是大度了。你跟我置气有何用?到底她还是你娘亲,又跑不了。”
宋清盼听了,若有所思地埋下头。
宋君顾见他中招了,继续忽悠,“你若是不唤我一声舅舅,仔细你娘亲生气,不要你!”
宋清盼偷偷瞄了宋酒一眼,似乎真的怕宋酒不要他。只好对着宋君顾喊了一声“舅……舅。”
“诶!”宋君顾笑逐颜开,“阿姐,听见没?他唤我舅舅了!”
宋酒抿嘴一笑,这两人当她听不见呢。她耳朵灵敏,两人的对话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多大了?还跟阿盼一般。用过朝食,给我回宋宅去!”
宋君顾连连道是,逗弄宋清盼的手却没停下来。
宋清盼可怜兮兮地喊道:“娘亲……”
花媪端着朝食进来,打趣道:“宋郎君与小郎君很要好哦!这下好了,这宅子终于热闹起来啦!”
宋酒笑着说道:“花媪,他今日要回去了,你想热闹也没法子了!”
花媪一听,脸色稍稍有些遗憾。“宋郎君再带些时候呗!见着你,花媪都不想我家那个小儿子了。”
宋君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宋酒:“常听花媪提起他,下回让他来这儿一趟,我好瞧瞧他是否如花媪所说的那般无用?”
花媪搓搓手,“小娘子,你这折煞花媪了。那个不成器的,还是不在小娘子面前丢人现眼的好。”
“小娘子今日得闲,不如带着小郎君上街去?您的珠钗、胭脂也该添补了,顺便扯上几匹布,小娘子与小郎君做身衣裳。”
宋酒点头,“也是,出去走走也好!”
宋家酒楼的事也不能急于一时,复仇的事亦不能做得太过显眼,以免惹旁人猜疑。
梅雨时节的临安,处处成画。
有雨时,一柄伞、一叶扁舟,游至西子湖上,雨中赏景。
无雨时,清冷桥西,寻一处坐下,听书、看傀儡戏,或是去各家铺面逛上一逛,挑两只钗、选两盒胭脂。
各有各的去处,各有各的生意。
临安的繁华便是如此。
宋酒牵着宋清盼下了檐子,挑了家卖珠钗的铺面,迤逦而入。
“小娘子请进!”
卖珠钗的店家见生意上门,赶紧上来招呼。虽见宋酒带着个小郎君,却是一身小娘子的装束,故而捡了“小娘子”称呼。
“店家,近日都有些什么新花样?”
店家一听,便知来人要的珠钗是上等货色了,架上这些入不了她的眼。
“小娘子请这边稍坐片刻,我这就去取来!”说完,店家脚步轻快地朝另一边的阁子走去。
宋酒这边刚坐下,阁子那边便吵了起来。
“你这人好不会做生意!我家夫人还没选完呢,怎的就要拿走了?”
是个年少的女使的声音,毫不客气。
“夫人呐,这另一边儿还有客人等着呢,您也瞧了许久了,心中想必有了钟爱的物什。您先挑选,我好拿与那边的客人瞧,您意下如何?”
宋酒在这边听着,嘴角微微上挑,谁说这店家不会做生意的?这话说得多好!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听着的人不会有半分的不适。
阁子里,铜镜里映出那位夫人的面容。
额头上方是一处小小的美人尖,往下是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唇上抹的是丹红的口脂。只是抚着鬓边青丝的手出卖了她的年纪,皮肤不是那种光滑无痕,而是微微地皱起一层。往细了看,便觉得是一道一道的沟壑。
那位夫人没有半分要答应店家的意思,自顾自地欣赏着镜中的自己,时不时地左右摆头,看珠钗是否衬自己。
店家足足等了一刻钟,心中着急,面上出了不少汗。
“夫人……”
“急什么?”夫人捡起一支钗子,对着镜子比划,说道:“若是那边的客人着急,叫她来与我一道挑选就是。若是你急,便出去吧,这儿也没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