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策-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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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殿的几人紧随其后,任唤无应,心下立刻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回事?”捉住了如笑定声询问,一向胆小的丫头早已悚泣涟涟,骇巍巍地述了个大概,心头顿时一沉。
“莫钰,怎么办?”如笑不知所措,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滚落,一张脸泪痕斑驳。
怎么办?
面上的漠淡掩去了少年心头的茫然,许久漠声道:“不知道。”
他早知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只是没想到会这般突然……真是打他个措手不及。还能怎么办?依她的性子,怕是要天下大乱。
凝望着人影掠去的方向,他的心中冰凉一片,指尖轻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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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殿外一片萧肃,大门紧扣,掩盖住了里方明来暗往的争议。
此番殿议主为和亲事宜,大部分的文臣皆陈张和亲。少数人暗惮代国图谋不轨,建议静观其变。风向几乎一面偏倒,仅差一旨明定。
代国不同大燕建国伊始。其立国百年,虽踞于北地,却国力甚兴,并盛行武道,武力广盛,自立国起便接连吞并周遭各微州小国。此番若贸然回绝,只怕一战不可避免。为息战乱,和亲无疑是个最好的门径。
群议中有人提出以郡主和嫁,立时遭他人斥口驳回。慕容梓生性刚毅,志比男儿,又承其父的坚韧骁勇,绝非普通裙钗女子,此等巾帼,怎可委嫁他国?
慕容念在高坐之上听着殿下群议,许久不曾出言。直到各方谋策皆被一一驳回,几乎已成无解之题,才蓦然开口:“卫卿以为呢?”
群臣中立刻站出一位墨衣大臣,须发微苍,气质刚严冷硬。依礼行揖,然后定声道:“代国此番前来徒名贺寿,实则不轨,来势汹汹,臣以为,两害相权,当取其轻。”
和亲起战孰轻孰重显而易见,慕容念眉宇微蹙,“无其余他法?”
“老臣愚钝,知陛下素来偏爱公主,可为时局所考,当当机立断。”
“臣附议。”卫弛赟乃大燕股肱之臣,一言必得人相喝。立刻有臣人跪地相附,带起一片请辞。
“臣附议!”
“臣附议!”
……
殿内一片乱哄哄的,激得慕容念心头更乱。忽地殿外响起一声轻音,如一缕冲没尘沙的清泉,“我不嫁!”
殿门骤然推开,一抹纤影踏入大殿,面色苍白而愤懑。
慕容念的眉头蹙然一紧,“你怎么来了?”
“参见陛下。”殿门一动,另一个黑色身影闪身而入,匆匆行了礼,然后靠近她压低了声音,“公主,走。”
“我不嫁。”慕容素一动不动,瞳眸光亮灼灼,掠过殿上的众人,最终落定在卫弛赟的身上,漠漠一笑,“敢问卫相,倘若今日朝堂所议的,是您的亲妹亲女,您可还会说,‘当取其轻’?!”
卫弛赟面庞冷厉刚肃,他素来传统古板,对这生性跳脱的公主自然看不上眼,这一问更是激了他心中的戾气,不冷不热道:“若今日所以是老臣之女,老臣必首当其冲,取义舍女。”
“那就让你的女儿去嫁罢!”慕容素捺着情绪冷讽。冰凉的笑衬在苍白的颊上,竟有种夺人的威魄,“我这定国公主,给她也罢!有卫相撑腰,想来也不怕受千夫所指!”
“下去!”殿上的慕容念忽然厉声而斥。
莫钰白着脸,悄无声息地扣住她的细腕,“公主,别说了。”
慕容素素手一震,敛袖翻腕,一柄蜜色短剑立即现于手中。她反手将剑架上玉颈,更是望得莫钰眼皮一跳,群臣震骇。
“你做什么!”慕容念大惊失色,几乎坐不住,努力按捺着才没腾身而起。
“父皇。”秀颜毫无血色,慕容素的容色一片凄烈,“女儿不才,但也知这代国此番是居心叵测,大燕自建国起便屡遭其扰,边境战火不断。如今燕国强盛,和亲怕是有违民意。若您执意要女儿和嫁敌国,女儿别无他法,唯以死明志!”
一言脱出,殿内竟诡异地静了半刻。
“放下。”慕容念怒言下令,深眸望向了莫钰,冷语如冰,“带她回去。”
“我不走!”少年试图上前拉她,却根本捺不住。她仰首而立,目似有星火迸射,“请父皇三思!”
“下去!”震怒的胸膛中似郁着威火,“朕命令你,立刻下去!”
“父皇——”
“够了!”
猝地一声清脆的击响。
墨瓷茶杯自上方抛落,碎裂在慕容素脚下一尺隔外的地方。迫使她退了一步。
大殿鸦寂无声,空气一片僵冷。
“下去。”慕容念目色沉沉,“这是最后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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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
猝然一声重物击门的骇响,而后是瓷器碎地的脆音。强劲的力道震得门框都似摇摇欲碎,骇得门外的人不禁眉目一跳。
如笑的眼泪再次滚落,口中只能喃出一句:“怎么办?”
“由她吧。”莫钰神色疏淡,对屋内此起彼伏的碎响充耳不闻。他最能明了她此刻的情绪,愤怨郁结,急需宣泄。
说话间又是一阵巨响,似乎是推倒了书架,几个高架接连相撞,击出的巨动如房塌地坠。少年不自觉地向前一步,想要推开门,手刚抬起,却又默默顿住了。
“这是怎么了?”身后恰时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轻咦。
李复瑾脸上还浮着漫然的笑,不疾不徐。莫钰淡淡瞥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如笑已经低泣出了声,“公主在承乾殿碰了壁,回来后就这样了,不哭也不闹,只是摔东西……”
以往也曾置气不过,或者愤懑于胸,但最多哭闹一番也便过了。如此泄愤的还是第一次,无怪他们无计可施。
李复瑾静静听了过程,微默片刻,走上前叩响了门。
“你做什么?”莫钰诧异至极,几乎要上前推开他。
“你放心?”长眸微挑,视线轻向室内一掠,他戏谑地反问。
莫钰不说话了。
扣了半天,屋内毫无动静,他索性推开了门。
门开得异常艰难。整墙的书架典籍塞住门口,几乎是硬生生地掰开。房内狼藉一片,碎瓷破玉散了一地,如被洗劫过后。
勉强挤进屋内,一只茶盏倏忽破空飞来,险些命中。他眼疾手快地握住,仔细辨识了突如其来的凶物,然后低低笑了笑,“清云坊的墨釉青瓷盏。如此佳物,不要何不送我?碎了多可惜……”
话音未落,另一件“凶器”横空劈来。
“西域的盛光琉璃杯。”他微叹了一口气,“这一个可抵寻常农户人家一年的口粮。砸,随便砸。”
“滚。”终于有丝微声响从深处传来,却是冷燥的驱逐,“滚出去!别烦我。”
“要我出去可以。”李复瑾信步走进来,行过的地方掠起一片碎瓷的细响,“可有只猫一直在吵,害我不能休息。”
“杀了它!”不假思索,慕容素冷冷地厉道。
“好。”这本是无心之言,他却意外的爽口应了,拾起遗落一旁的短剑,绕在指尖炫了一个剑花,倏地翻手,直直刺向她的胸口——
门外的莫钰骤然握紧了手中的刀,几欲夺门而入。
他剑势虽猛,速度却不快,慕容劈手夺过了剑,黑眸隐现愤怒,“你干什么!”
“是你让我杀了它。”他答得理直气壮。
“你讽刺我?”
“我可没有。”他笑了笑,容色云淡风轻,“你现在的样子,和猫有什么区别?”
轻手一抬,屋内的角落竟真的有一只花猫,吊在半斜的书架上左右踌躇。似乎找好了角度,它蓦地纵身一跃,足下微勾,一侧的花瓶飘飘坠地……“啪”的碎了。
李复瑾忍不住笑。
慕容素瞪圆了眼,脸色憋红,缓缓咬住了唇。本以为她会发火,不成想她眉目一动,却是泪珠掉下来。
俊颜上的笑意渐渐收敛,默然凝视住她。
“你笑吧。”她默默撇开了脸,“待我和嫁代国,你再想笑就笑不到了。”
“谁说你会和嫁代国?”
“满朝文武皆奏议和亲,父皇别无他法。”
“谁说的。”李复瑾薄薄淡哂,眸目中蕴着捉摸不透的奇异,“陛下明明表了态——不嫁。”
黑眸忽地一亮,又在瞬间灭了下去,“胡说八道。”
含笑的俊颜微微轻敛,似乎万分的笃定,“我问你,你闯进承乾殿后,陛下可曾阻拦?”
“他叫我下去。”
“他可曾阻拦?”
淡定的话音分毫不容回喙,慕容素滞了一下,“……没有。”挥散不掉滞闷在胸口的郁结,咬了咬牙,“但他一直命令我出去!”
“若陛下真有意将你驱逐出殿,以陛下的行事,应当如何?”
她几乎想都没想,“他自然会遣禁卫——”话到一半蓦地刹口,似是忽地想到了什么,神情顿地一凝。
“明白了?”李复瑾浅浅笑了。
“陛下比你更明白代国此举局意不良,只是大燕当朝武将微薄,如若因回绝和亲而导致战起,于大燕必是重击。相比起战,文吏自会主张求和。而今你这一闹,无非提醒了他们,战起或许损的是国力,如若和亲,折的可是陛下和大燕的国威。”
无论和亲与否,此番得益的左右不过代国。两国交立,和亲是求和的最下策,以定国公主和嫁,无疑是向天下告知了大燕的懦怯,如此一朝失了国威,民心摇动,恐怕不必代国出兵,燕国自会土崩鱼烂,莫之匡扶。
曾经的慕容念也算满腹奇谋诡略,性情刚阿,艰辛半生始建大燕,怎会因对方这微一箝制便委尊求和?更何况如今群锋所指的,是他视若明珠的女儿。
慕容素的激愤弱了,可对他的推析却不能全然认可,泪珠轻坠,讷讷道:“只不过是你的猜测……”
“我可以命做筹。”李复瑾收住了漫笑,三指轻立,十分庄重的起誓仪式。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一挽,自她的手中挽过了一个蓝瓷笔洗。
笔洗搁下的一瞬,几颗异同的心也似缓缓落了下。
如笑已停止了哭泣。莫钰放缓了手中的刀,胸口微松的同时,却又突然涌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
望了片刻,他偏开眼眸,语音平平微涩,“走吧。”
唤着几人快步离开了书殿,行至偏院的碧池旁又停下来。顿了少顷,仍是放心不下,终于下了吩咐:“待会儿等他们出来,记得去将屋内的碎片收整好。别伤到她。”
第23章 寿宴
无论李复瑾的话是推析还是为哄劝于她的一时之言,事情果真都按他所说的发展。
不知何因,一夜之间,和亲的传闻在宫中彻底销声匿迹。当日的朝议结局零落,而随着寿日渐临,人们也再无暇顾及飘渺的流言。燕宫的宫人花费数日整饬宫廷。此番夜宴诸国来使纷至,外宾皆尊,必是不需言说的华丽隆盛。
时间轻流。
严月廿五,君王寿辰,天下同兴。
夜幕初降,中庭亮如白昼,笼罩着华宫中灯火辉煌的奢靡夜宴。
无数宫灯绵延绽放,宛若星海绚烂铺陈。
百张筵席一字排开,高朋满座,衣袂连绵。精致的琉璃盘盏中盛放着各式珍肴佳酒,场中歌舞升平,声乐柔靡。整个燕宫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热络和煦的繁荣景象。
作为大燕的定国公主,慕容素必然出席。她一改往日的轻衣素颜,着了一袭华贵绮丽的桃红色宫装,玉颜轻施脂粉,明眸秋波,额间轻缀一点朱色花钿。坐于金冠华服的慕容念身侧,含笑酬待各国来使,尤为引人注目。
酒过三巡,乐至酣处。恰至此时,天空竟应景般飘下了些许轻雪。碎小的晶莹映着绚丽流光的华灯,竟辉映成一幕奇异的景象。各国来使一一上贺,赞祝着大燕繁荣昌盛。慕容念悦颜回礼,以示两国交好。
轮至代国太子拓跋冶庆贺时,宴场却默默静了。
和亲的流闻散传广博,在座的来者无一不晓。此刻当众交锋,自然惹人留目。众人频频投目心态各异,宛如在观望一场好戏的前奏。
然而——最终却什么也没发生。
拓跋冶行至场中,以来使之名行拜大礼,口念贺辞,与他国的致辞千篇一律。最后他奉呈寿礼,竟是一张完整的虎皮。虎皮毛色纯正棕良,触手优柔松软。可大燕踞于中南,四季如暮春和暖。无疑——是件失败的礼物。
无视四遭各色的眼光,拓跋冶淡定回席。落座不过片刻,又以内解为由离去。
众人讪讪收回视线,重新投至这靡丽的晚宴。无意中的向上轻瞥,帝王的身侧竟已然空了,那个容颜秀美的公主,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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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了宴场的欢歌笑语,独自一人行至空无一人的花苑坐下,默默望着微雪夜境。空气清新,闻之如霜雪般鲜爽,异常清美鲜逸。
“有宴不至,夜来赏花?”
身侧的方向不久就传来了一个散漫的轻响,谈笑风生,跟着脚步娓娓而来,“可惜季冬群芳凋零,负了公主的美意。”
那声音的主人总是这般半分微谑,半分调侃。慕容素回眸扫了他一眼,吐息间有隐隐的雾气,“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李复瑾淡然轻哂,脱手送去一个小小的手炉,“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