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上的火-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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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异形交手是一场险胜。它们只有一件武器,却几乎歼灭了整整一个团。只要落到适当的共生体嘴里,这种武器足以挫败一支大军。他毫不怀疑,飞船里还有威力更大的杀人机器,而且完好无损,还能使用。耐心等待,静观成果,铁先生想。让阿姆迪勒拉尼法尼好好学吧,这批幼崽将发现可以控制异形的手段。最后的战利品——是整个世界。
第十四章
妈妈过去老说,什么什么事好玩极了,“比一大堆小狗崽还逗”。杰弗里·奥尔森多从来没有同时拥有一只以上宠物,而且,只有一次,他得到了一只小狗当宠物。可是现在,他明白妈妈过去为什么会那么说了。打从一开头,在他又累又害怕的第一天,他便迷上了这八只小狗狗。它们对他同样着迷,一拥而上,拽他的衣服,扯开他的鞋带,趴在他膝头,或者在他身旁跑来跑去。总有三四只专心盯着他。它们的眼睛有的是揭色,有的粉红色,跟小小的脑袋相比显得大极了。小狗狗从第一天起就开始学他的声音,比斯特劳姆主星上的学舌鸟厉害多了,随便他说什么,它们马上就能学出来,以后还能不断重复。有时他会哭,狗狗们也伴着他哭起来,紧紧挤在他身旁。
还有些别的狗,大狗,穿着衣服,走进墙上高处的包间,把吃的放下来,时时发出奇怪的声音。吃的东西糟透了,杰弗里大喊大叫时,大狗们没什么反应,也不学他说话。
两天过去了,接着又是一个星期。杰弗里把房间里的东西翻了个遍。这儿其实算不上什么地牢,比地牢大多了。再说,谁听说囚犯有宠物呢?他知道这里不是文明世界,不是斯特劳姆文明圈的一部分,说不定连寰宇文明网都没上。如果妈妈爸爸、还有约翰娜不在的话,很可能没人能教这些狗说萨姆诺什克语。现在全看杰弗里的了,他要教它们,找到自个儿的家人……现在,只要穿白衣服的狗出现在房间高处角落的包间里,杰弗里便会扯开嗓门问它们问题。用处不大,衣服上带红杠杠的大狗没作出什么回应。但小狗们有反应!它们跟着杰弗里一块儿大喊大叫,有时候学他的话,还有的时候则胡说八道一气。
杰弗里没过多久就明白了,这一群小狗全都是由一个头脑指挥的。围着他跑来跑去时,总有几只蹲在稍远处,漂亮的长脖子这边一转,那边一转,跑动的小狗似乎对蹲坐的小狗看到了什么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要有一只小狗提醒其他各只,他就别想在背后藏起什么东西。有一段时间他还以为是因为小狗们彼此报告对方自己看到的情况,其实还不止于此——他看到它们怎么解开他的鞋带,怎么画图画:一群脑袋、嘴巴和脚爪配合得天衣无缝,像一个人的双手十指。杰弗里并没有一下子推想出来,但一段时日之后,他已经把所有这些小狗看作一个单独的好朋友。同时,他注意到小狗开始把他说过的字句混合起来——有时居然能表达出新的意思。
“我你玩。”这些字眼拼合得很不像话,但杰弗里马上便和小狗绕着家具追来追去捉迷藏,疯玩一气。
“我你画。”四面墙壁下缘排满石板,这是一种显示装置,杰弗里以前从来没见过:脏、不精确、删除不干净、无法储存。杰弗里好喜欢。他的脸上手上——还有大多数小狗的嘴唇上——沾满粉笔灰。他们给对方画像,自己画自己。小狗的画不如杰弗里清楚,画的狗崽全是大脑袋、大爪爪,身子紧紧挤成一团。他画杰弗里时总把两只手画得很大,每根指头都画得非常仔细。
杰弗里画自己的爸爸妈妈和约翰娜,尽力使狗崽们明白他的意思。
照在墙壁上的阳光一天爬得比一天高,有时候房间里全是黑的。至少每天一次,有其他狗群来跟小狗们说话。这是极少的几件事,能让小家伙们暂时离开杰弗里。小狗们蹲坐在包间下,对上面的成年者叽叽喳喳、哇啦哇啦。这是上课!上面的老师会挂出一幅幅卷轴让他看,等他在上面做完记号再收上去。
杰弗里一声不吭坐在一旁看着别人上课。他不太坐得住,但现在已经不再对老师们大喊大叫了。只要再过一点点时间,他就可以和小狗交谈了。再过一点点时间,小狗们便会帮他找到妈妈爸爸和约翰娜。
有时,恐怖和痛苦并不是最有力的手段,只要骗术奏效,欺骗才是最佳方法,而且所费最少。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的螳螂话一熟练,铁先生便让他告诉杰弗里那个“悲剧”:他的父母及其同父母血亲已经死了。剜刀残体反对这种做法,但铁先生希望以最快速度彻底控制异形。
现在看来,剜刀残体可能是对的:他至少应当给异形留下一点盼头,告诉他他的同父母血亲也许还活着。铁先生严肃地看着实验对象阿姆迪勒拉尼法尼:“我们怎么才能帮助他?”
年幼的共生体信赖地仰头望着他:“知道父母和姐姐死了以后,杰弗里非常难过。”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现在的话里用了不少螳螂词汇:姐姐,而不是血亲。“他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想玩。他这个样子,我真难过。”
铁先生始终注意着房间另一头的包间。剜刀残体就在那个包间里。那东西没怎么隐藏,不过它的脸多数背着烛火。它的见识还是那么了不起,它的目光还是跟过去一样凌厉。过去主子治下,一个错误便意味着裂体之灾,有时还会更糟。怕就怕吧!这一把赌注之大前所未有,如果哽在铁先生喉头的惧意有助于取得成功,那他欢迎这种惧意。他的目光从那包间移开,几张脸全都挂上怜悯的表情,对可怜的杰弗里的遭遇深感同情:“你一定要让它——他——明白过来,他的父母和姐姐已经是人死不能复生,但我们知道害死他们的是谁,我们正竭尽全力抵挡那些杀人者的进攻。告诉他我们的处境是多么艰难。木城这个王国已经发展了几百年,打起来我们不是对手,所以需要他尽全力协助我们。请他教我们使用他父母的飞船。”
幼年共生体低下一只脑袋:“我知道,我会尽力劝说他,可是……”靠着杰弗里的三只成员发出呜噜呜咯的低音。螳螂垂着脑袋坐着,两只长着触须的前爪捂在眼睛上。这东西像这样已经好几天了,越来越自闭。听了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的话,它使劲摇头,发出几个尖音,比它平时的声音调子高一些。
“杰弗里说他不懂怎么操作飞船,他只是个小……”共生体寻找着合适的词儿;“……他还非常非常小,知道吧,跟我一样。”
铁先生点点头,表示明白。异形是孤生个体,单独的幼小个体当然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即使如此也是够怪诞的,这些生物每一个都存在纯幼崽阶段,每一个都像铁先生所实验的纯幼崽组合。父母的知识通过类似组合内部对话的方式传递给幼崽。难怪这东西这么容易上当,但目前这种情形,对急于研究飞船的铁先生来说,真是太不方便了。“可他总能给我们作点解说吧。”
螳螂又是一阵呜噜。铁先生觉得自己应该学学这种语言,那种声音很容易模仿:这帮可怜虫居然用嘴巴说话,就像鸟和林子里什么虫子一样。目前他只得依赖阿姆迪勒拉尼法尼。这种安排现在还行,这个幼患组合百分之百信任他。这是另一桩误打误撞碰上的好运。最近几次实验中,铁先生摒弃了过去剜刀恩威并用的方式,尝试采取“爱”的手法,后者也许有一线希望,能够发挥远胜于前者的作用。他的运气真是太好了,阿姆迪勒拉尼法尼正好属于用爱的手段影响的实验对象,连他的指导教师都避免采用严厉申斥的教学方法。随便他说什么,这个组合都会相信……铁先生希望,通过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的影响,螳螂也会对他言听计从。
阿姆迪勒拉尼法尼接着翻译,“还有一件事,他从前也跟我说过。杰弗里知道怎么唤醒飞船上冬眠的儿童。”——这个词的意思是“幼崽组合”——“您好像吃了一惊,铁大人?”
虽然现在已经不再担心大批外星怪物蜂拥而至,但铁先生一点儿也不希望周围再来百八十个异形跑来跑去。“哦,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容易唤醒……不过咱们现在不能马上唤醒他们,寻找杰弗里能吃的东西已经很困难了。”这话是真的,这东西挑食得厉害。“我觉得现在还养不起更多和杰弗里一样的外星人。”
又一阵呜噜,杰弗里发出更多尖音。总算开口翻译了,“大人,还有一件事。杰弗里觉得可以用飞船的超波装置向他父母亲的同类求援。”
剜刀残体猛地一震,从阴影里露出头来。两只脑袋向下盯着螳螂,其他的则大有深意地望着铁先生。铁先生镇定自若,至少他总应当比这么一个残体冷静些吧。“这个主意倒可以好好捉摸捉摸,也许你应该多跟杰弗里谈谈这件事。我们在尝试之前一定要有把握才行,干万不能损坏飞船。”这个理由有点讲不太通,他瞄见那个残体撇了撇一张嘴巴。
他一面说,阿姆迪勒拉尼法尼同时翻译。杰弗里几乎立即便有了反应。
“噢,没事的。他说的是一种特别信号。杰弗里说,飞船一直在发出讯号……它自己自动发信……从一着陆就开始,从来没停过。”
铁先生想的是:如此致命的威胁,却以如此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出——这种事他从来没遇见过。
他们开始放阿姆迪和杰弗里出门玩。开始时阿姆迪很怕出门,也不习惯穿衣服。他的一生——四年时间——全都生活在那个大房间里。他读过许多有关外面世界的书,也非常好奇,同时有点害怕。可那个人类小孩似乎很想出去玩。他一天比一天自闭,哭声也越来越轻。哭的原因大多是为了父母和姐姐,但有时却是因为自己被深深关在地下而哭。
阿姆迪把这些情况告诉了铁大人,现在他们儿乎每天都可以出门玩一阵子。至少,可以在一个内院里玩。最初杰弗里只是呆呆坐着,什么都不看。可阿姆迪发现自己非常喜爱户外玩乐,每次都会硬拉着他的朋友玩一会儿。
肩负老师和警卫责任的共生体们站在角落处逐渐变成黄色的苔鲜上,注视着两人。阿姆迪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捉弄他们,最后带得杰弗里也爱上了这种游戏。关在房间里时他们从不知道这种事这么好玩,那时来人只待在包间里,并没有真正进入房间。成年人接近杰弗里时大多非常紧张不安。那个男孩比站立的普通共生体几乎高出一半。只要他走近,一般共生体都会紧紧缩成一团,悄悄溜远。他们不喜欢仰视他。这种事儿真傻,阿姆迪想。杰弗里长得太高了,瘦骨伶仃,随时都会一跤绊倒的样子。他跑起来时好像把最大力气都用在防止摔跤上了,而且做得总不大成功。所以最初几天里,阿姆迪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捉迷藏。只要轮到他追人,他总要想方设法追得杰弗里直直奔向样子最一本正经的白衣侍从。成功的话,就能演化成三方追逐,阿姆迪追赶杰弗里,白衣侍从则四面狂奔,躲开他们俩。
有时候,他很为那些警卫生白衣侍从觉得可惜。大人们太拘谨了。有个能够挨近身边、甚至能够触摸的朋友真是太好了,他们竟然不知道其中的乐趣。
现在,一天里大多数时间都是夜晚,只有正午前后几小时能看见太阳。没有太阳时只有些微光,微光把星光和极光都比得看不见了。但光线还是太弱,辨不清颜色。虽说阿姆迪一生都待在户内,但他能够以几何学解释这种现象,也喜欢观察光线的变化。杰弗里不大喜欢黑暗的冬季——直到瑞雪初降的那一天。
阿姆迪得到了自己的第一套衣裳。铁先生还让人为人类男孩特制了几身衣服,很大,鼓鼓囊囊的,把他的整个身体都裹了起来,让他暖暖和和的,比长了一身好毛皮还暖和。
院子的一边积雪只有六吋深,但其他地方雪堆得高过阿姆迪的头。墙上插着带风罩的火炬,映得积雪一片金红。阿姆迪知道雪——但以前从没见过。他喜欢把雪刨起来,溅到某个组件的外套上。他看哪看哪,竭力不让自己呼出的热气融化雪片。六角形的小雪片最气人不过,稍一凑近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捉迷藏现在一点儿也不好玩了。人类小孩可以跑过积雪,阿姆迪却只能被抛在后头,在白茫茫一片中挣扎。人类孩子还可以做许多别的奇妙的事儿,他可以把雪团成球,扔出去。警卫们对这种事非常生气,尤其是当杰弗里打中几个组件的时候。他还是头一次看见他们发火呢。
阿姆迪在风把雪刮掉的院子那一侧奔跑,躲闪着雪球。他很生气。人类的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