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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无情债-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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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只留了他一个人。
  左齐彻夜处于冷热交替中,时而热得浑身冒汗时而又冷得瑟瑟发抖,皇子澈一遍遍为他擦拭着身体,手在尚未褪去的鞭痕间来回游离,心被眼前这副伤痕累累的躯体灼得焦黑一片,却再流不出一滴泪来。
  左齐缩着身体直叫喊着冷,皇子澈扔下手里攥得温热的面巾,上榻将左齐揽进怀中,借着自己的体温为他驱寒。即便片刻过后他又热得满身是汗,即是自己的衣衫被对方汗水打湿他也不曾松手。
  他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些了。
  穆玄擎并未就此做罢,他小惩大戒,勒令‘阑央宫’禁食七日。左齐尚未痊愈,皇子澈又有伤在身,不多加调养也就罢了还让禁食,这无疑是将他们往死里逼。
  楠儿开始在院中四处寻一些能食的草根用以充饥,如此维持了三日,众人皆饿的双目无神。锦儿知道再这么下去不行,便去央求谢桂两兄弟,两人答应为她弄些吃食过来,只不过锦儿要依他们一件事。
  锦儿自幼便是个孤儿,辗转流离了多年最后被卖入宫中,本以为此生必将老死宫中,即是死去也无人会为其哭丧。自从进了太子殿,生活倒不再似先前那般无趣,皇子澈对手底下的奴才都很好,更是将自己当作姐姐来待。她贱命一条,生亦何苦,死亦何惜,在太子殿的那些年早已将此生过够本,而那些欠下的恩情,且让她用余生慢慢偿还。
  她此生只心怡过一人,那人虽是个呆讷的木头,偶出宫去竟也会带些小玩意儿给她。发簪珠花,胭脂水粉,倒都是些讨女子喜欢的玩意儿。这木头的心意她怎会不懂?只是还来不及等他先开口,两人便已陷入这囹圄之地,求生尚是难事,又何况儿女情长?
  这一夜,锦儿对着镜子打扮了快一个时辰,她将长发盘起,据说女子出嫁那日梳的都是这种头型。她未替出阁女子梳过头,只是三公主出嫁那日见她梳的就是这头型,虽说不及元宝头来得好看,却增添了几分成熟妩媚。
  头上的珠花便是那木头送的,怕弄丢便一直都未舍得戴,今日将戴起,想必也是最后一次。
  子夜时分,她去敲响了刘聘的门。
  刘聘见她换了装束像是换了个人般,只觉眼前一亮竟直直看愣了神。锦儿莞尔一笑,随即便跨过门槛入了房中,扭头将门合上,并插上门栓。刘聘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见她将红烛点上,又斟上两杯清水……
  锦儿问:“呆子,我今日好不好看?”
  七尺男儿立时红了脸,讷讷道:“好看。”
  锦儿将杯盏递于他,道:“我寻不见酒,便用这清水代替,此刻,你可愿同我喝了这交杯酒?”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已入梦。红烛之下,覆盖在脂粉下的娇俏脸旁荡着醉人的笑意,然而她眼神中流淌着的却是飞蛾一般的绝然,只有今日,她是为自己而活。
  刘聘道:“好。”说罢便将自己的手腕与锦儿交叠在一起,一盏凉水立时落入肚中。
  “饿了几日,可还有气力要我?”
  ‘哐啷’一声,杯盏落地,刘聘怔住了片刻,在那之后只见他像发了疯的野兽般将锦儿揉进自己怀中,摸索着试探着撬开她的红唇,时而温柔里而粗暴。深藏多年的情感势不可挡的迸裂而出,他们都未曾碰过他人,只是靠着本领相互索取。
  帐蔓之中,床榻上纠缠着的两人,仿似要在这一刻将毕生的激情燃去。红色的烛泪顺着烛台一滴滴往下落,正如锦儿的泪一般,那是烈焰焚烧过后的余烬。
  两人相拥而眠直到天明,锦儿醒后便一直盯着熟睡着的人面看,她用指尖勾勒着每一处轮廓。如此平凡的相貌,扔进人堆之中也不起眼,昨夜一过,她便是这人的妻子,无父母之命,无媒妁之言,只有两盏清水一对红烛。
  怕将他吵醒,起床的动作便有些小心翼翼,将昨夜扔了满地的衣服一件件捡起,再一件件穿上,随后又对着镜子将发髻整理好。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又转身看了看床上还睡着的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出了门。
  这日晌午,谢桂两兄弟呈上满满一桌子吃食,荤素皆有。明明才第四日,众人以为是自己已饿得神智不清,只当是在做梦,相互求证一番过后才知这不是梦。只是眼前两人,明明是恨不得将他们饿死,这会儿怎么如此好心,竟冒着生命危险救济他们。
  谢桂两兄弟什么都没说,放下饭菜就走了,众人目目相觑一阵,皆是猛咽口水。锦儿见他们都巴巴望着却不用筷子,便道:“都快些吃罢,即是下了毒,也要做个饱死鬼。我先给殿下他们端些进去,你们先吃着,不用管我。”道罢,便端了些饭菜朝左齐屋里走去。
  众人再顾不得其它,径自狼吞虎咽起来。而这当中却有一人心不在焉,他望着锦儿的背影,心底没来由的一阵不安。
  自这日起,谢桂两兄弟到了晌午便会呈来吃食,一如既往的好菜好饭。众人直道这两人是良心发现,至于为何转了性子,他们并未作深究。
  一日夜里,刘聘见锦儿久久未回屋,便在院中四处寻找,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膳房门口。里面亮着烛火,两扇门却紧紧闭着,正当他欲原道返回时,只闻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扭头望去,走出来的人竟是锦儿。
  她眼角泛着泪光,发丝微乱,见刘聘就在眼前便急忙去整衣裙,而她身后的膳房之内,谢桂两兄弟的笑声伴着污言秽语传了出来。饶是再迟钝,见此情景也该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每日一餐,竟是用此等下作的交易换来。
  刘聘双目赤红,两手死死攥着拳头,他自然恨不得此刻便冲进去将那两人杀了,可锦儿却一把将他拉住,摇头含泪道:“别去……”
  锦儿深深将他拥住,呢喃道:“木头,你不能嫌我脏,只有你不能嫌我脏。”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皇子澈伤愈之后将纱布取下,右眼彻底失明的他终日都单眼紧闭,英娘见他忍得辛苦便为他缝制了一只眼罩。日子似又恢复到平静之中,各人心中藏着秘密,对于某些事情也缄口不提,犹如包裹在雪球之中的泥土烂叶,若雪一化,便是满地的狼籍。
  某日,锦儿伏跪在皇子澈面前,还未开口言语泪已流了满面:“殿下,锦儿不守妇道与刘聘私通,现下怀有身孕,望殿下救救我与腹中胎儿。”
  闻言,皇子澈立时怔在原地,楠儿与刘聘的事情他早有所察觉,即是楠儿今日不说他迟早也是要问的,然而并非是要怪罪两人,他们本就两情相悦,若不是困于此地他定要为两人许了这婚约。然而私通之罪非同小可,皇子澈尚且自身难保,又怎么救她?穆玄擎一心要折磨阑央宫的所有人,这事儿若被他知道了定又要小题大做,届时她与刘聘都性命堪忧,又更何况是腹中的胎儿。
  “你要我怎么帮你?”
  翌日,皇子澈一早便去求见穆玄擎,这倒是他首次主动找他。
  听皇子澈将事情原委道了个清楚,穆玄擎一脸惊异道:“你说你要娶妻?而且还是个身份低贱的婢女?是朕听错了还是你在同朕开玩笑?”
  皇子澈道:“千澈并未开玩笑,锦儿自幼便在我身旁侍候,与她在渠国之时便已交好,若不是怀了身孕,我也不会着急娶他。”
  “这本是桩小事,你若想要她收了便是,何苦向朕求这恩典,饶是你说磨破嘴皮朕也不能同意你娶一个身份低贱的婢女,朔国没这规矩,想必你们渠国也不曾有。”
  他此番前来,其目的并非是要他同意自己娶锦儿,只不过是想将此事告知,也免得他今后借此把柄来整自己。至于他与锦儿是何关系,这院门一关谁是谁的人谁又能知道,此为权宜之计,若能保得他们一家三口,他皇子澈在他人眼是何种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自然是废然而返,只是这当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他自己知道,穆玄擎非愚昧之人,若他不做做样子,又如何骗过此人。
  匪朝伊夕,锦儿的肚子已渐渐隆起,即是拖着笨着的身子,也将一屋子人照顾得妥帖。此时正逢北边最为寒冷的时节,内务府对阑央宫照例苛刻,大到药材吃食,小到棉衣被褥,就连或不可缺的炭火都能减则减,众人便只得去院里寻些干柴替代。
  一日夜里,皇子澈被冻得久不成眠,将所有能盖上的东西都盖上了,整夜下来手脚却依旧是凉的。左齐的房间与他挨着,自打伤愈后两人便再没有同榻而眠过。皇子澈害怕,害怕他一言不发的沉默,害怕他眼中的疏离与抗拒,也害怕被对方看到他眼罩下的右眼,这只眼再无任何光泽如一条死去的鱼的眼睛。
  左齐睡得也不算踏实,夜里醒来好几次,大雪之下的夜空泛着白光,总使人误以为即将天明。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总之是再睡不着了,于是起身将衣服穿好,拿着剑便出了房门。
  百星不如一月,半轮弯钩高悬于顶,皎洁的光芒落在雪地上泛起阵阵蓝光,世间深埋于尘土中的污垢,万千生灵的足迹皆被眼前的洁白所覆盖。左齐在雪地里练着剑,双眼时刻都紧闭着,挥摆的衣袖将阵阵飞雪卷起,躯体之中的那些不堪与伤痛,都不能被这白雪一一掩盖冲刷。
  累极时拄着剑柄屹立的雪中,直到它们将他深埋于此,深到不见天日。
  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将眼前的静谧打破将他的妄想打破。扭头望去,只见皇子澈正缓步向他走来。墨染的青丝如瀑般倾泻在肩头,裘衣下的削瘦身躯颀长玉立,原本温玉一般的少年如今已被打磨得如磐石一般冰冷。
  皇子澈行至他身后,扬手为他掸去肩头的雪花,动作轻柔细致:“你不在屋里睡觉,跑出来作甚?”
  左齐并未看他,轻喘着气道:“阿澈……”
  “怎么?”
  “你说若是我在雪中站一夜,明日院中会不会多出一座雪人来?那时你见了又是否能知道是我?”
  皇子澈一怔,随即便勉强笑道:“尽说些傻话,在外面站一夜还不得冻死。”
  “若真冻死了,也不知穆玄擎会不会将我的尸首送回渠国,不过依着他的性子,怕是要直接一把火将我烧了,要真是这样我今生怕是再回不去了。”
  将手压在他握住剑柄的手上:“别说这种丧气话,你会活着回去,所有人都会活着回去,父皇与舅舅都等着我们,我们怎能叫他们失望。”
  左齐轻叹一气:“我只不过说说而已,你别当真。”说罢便抬起头来,对上他疲惫的眼,眼前这人想必与自己一样也是一夜未睡吧!
  “倒是你,大半夜也跑出来,可是冻得睡不着?”
  皇子澈点点头:“最近炭火不够用,锦儿怀着身孕自然是先尽着她。”
  左齐道:“若是嫌冷就与我挤一挤,两个人睡总比一个人睡暖和,天还未亮,你我也别在外面站着了,回去再睡一会儿,就去你屋里如何?”
  “好。”
  于门前将身上的雪掸净,两人这才一前一后的进了门。屋里屋外一样冷,将裘衣一脱寒气立时逼上身来,皇子澈先钻进被窝之中,人离开许久被褥内早无半分热气。他朝里挪了挪,左齐便也上了榻。
  两人中间隔着些许距离,即是如此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温暖,左齐忍不住靠了过去。
  皇子澈还戴着眼罩,似乎没有要取下的意思,他平躺着睡下只留一张侧脸。左齐道:“还是将眼罩摘了吧。”说罢便伸出手去。
  皇子澈将脸转了过来,睁开他如死灰般的右眼:“如此丑陋,你还看得下去吗?”
  丑陋吗?一点也不,即是这张脸再无法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在他心中他仍旧是他,那个心地仁慈并动不动就爱哭的小小少年。
  左齐直直看着他,伸手去触碰他修长的眼睑:“他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只是在我眼中,天地万物与你一比都黯然失色,又哪里会觉得你丑。”
  闻言他嘴角轻扬,将双目轻闭随即便环上了对方的腰,这种久违的温暖使他觉得又回到了从前。
  “阿齐,睡吧。”


第36章 第三十六
  终于到了锦儿临产的日子,众人都不敢有半分马虎,这个即将到来的婴儿是这一群人几年来唯一的期望。楠儿去了太医院几次,求也求了跪也跪了,可他们就是不肯派太医过来,说是他们无义务为无名无份的婢女接生,除非陛下亲下旨意,不然就是她跪死在太医院前也没用。
  英娘久居宫中十几载,虽从未替人接生但也曾在一旁侍候过,哪些需注意哪些需提前准备都知道个大概,知道归知道可又未亲身实践过,倘若中途出了岔子,再找人可就来不及了。另外楠儿虽懂些医术,可说起要为锦儿接生她心里也是一阵打鼓,此事非同小可,关乎到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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