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第44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张万生这话形同一耳光抽在了何七段脸上,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僵。
这时,许九段突然笑了一笑,对张万生说:“夺段规矩,小何既然提出质疑了,那我们就回答一下吧。我先解释一下我的分数。”
他伸出一根手指,道,“我打了四十九分,比满分只差一分。这不是说我对小苏的修复有什么不满。”他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月盈则亏,天道本就缺一,于是也留了一分的余地。相比起张前辈,我还是太保守了,有所不如啊!”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就是在说,他并没有从苏进的修复中看出什么问题,只是出于保守的态度扣了一分而已。而就他本心来说,他也觉得苏进这次修复完美无缺,堪为满分!
许八段听见父亲这句话,脸色突然微微一变,欲言又止。
其他三个九段则对视一眼。他们给苏进的分数是从四十到四十二分,这分数虽然不低,但离满分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显然,他们是觉得苏进的修复有问题的。
那么,问题会是在那里呢?
岳九段正下脸色,张开嘴,正要开口说话,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现在圜丘坛上正在夺段评分,坛下修复师们全部屏息凝神等着九段们精彩的辩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怎么敢这么嘈杂?
岳九段眉头微微一皱,抬头看向远方,突然“咦”了一声。
此时也有不少人一起转头,只见圜丘坛对面,一行人正匆匆忙忙地穿过昭亨门,向着这边走过来。
这群人大约十几个,从头发花白到银发苍苍,年纪已经全部不轻。而他们的脚步却都很快,像年轻人一样充满勃勃生气,极为急切。
而即使这样急切,他们的神态与动作里仍然充满着浓浓的书卷气,一见就可以想出他们的身份——只有长年沉浸在书海中的学者,才会拥有这样的气质。很明显,他们都不是修复师,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他们又怎么能进来这里?
众人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释,从圜丘坛广场的另一边开来了一辆转播车,车上走下来一个弥勒佛一样的胖子,快步向着这些学者迎了上去。
这胖子也不是文物修复师,但在当今文物修复界,他却拥有着不逊于协会长老的地位与重要性。
杜维,文安组大组长,本次惊龙会的协办者。很明显,这些人就是他发话放进来的。
杜维跟那些老者会合,两边迅速交谈了几句。然后杜维伸出手,指向了圜丘坛。
修复师们的目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上方,九段们和长老们的脸上也满是疑惑,苏进却露出了明悟的表情,唇畔噙上了一抹微笑。
接着,杜维领着那群人走向圜丘坛,人群自然而然地给他们分出了一条道路。
老者们急切地跟着杜维走上圜丘,来到苏进的面前。
当先一名老者约摸七十多岁,头发已经全白,他紧盯苏进,开口先是一句问话:“道隐无名?”
他年纪虽大,中气却非常足,这四个字说得清晰而响亮,下面的修复师却一个字也没听懂。
他们听不懂,却总是有人能听懂的。苏进镇定自若地点头,道:“对,道隐无名。”
他熟练地指向其中一个托盘,道:“那张帛书在那里,各位可以亲眼一睹。”
他这话一出,老者们顿时呼啦一声,全部都冲了过去。他们紧紧围着那个托盘,一边看,一边伸手指指点点。这些人里好几个的脸上都露出了激动的表情,有的点头,有的皱眉苦思,有的甚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顾自地争论了起来。
下面的修复师全部都面面相觑,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些人是谁,究竟是在干什么。
何七段眉头一皱,上前道:“杜大组长,请问这几位是……”
杜维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看了他一眼,道:“我来介绍一下。这几位是华夏科学院、京师大学、华夏大学历史系、哲学系、文学系等学科的专家教授,他们在电视上及网络上看见了苏进老师的修复成果,特地为此而来的!”
他指向那位七十多岁的老者,道:“这位姓司,华夏科学院院士,是王先永大师的亲传恩师!”
王先永是华夏有名的国学大师,在普通民众中极有名气,声望极高。先前他赴剑桥大学华夏学系求学,曾经引起轩然大波,还引发了一连串关于华夏传统文化是不是要完蛋的讨论。
这位司院士,竟然是王先永的老师,今天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这里!
他明显是冲着苏进修复的帛书而来的,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何七段心里突然升起了浓浓不祥的预感。
————————————————————
去旅行了一趟,坐了游轮,看了海。大海真美啊,海上落日真美。
人生在世,就该到处走走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为了大海,今天双更!
0603 不怕修错了吗?
司院士此时根本就没听杜维的话,他一把抓住苏进的手,殷切地问道:“这帛书是从马王堆里挖出来的?”
苏进先前就已经讲解过帛书的来历,此时被重复发问,仍然非常耐心地点头说:“是,它出自长沙马王堆汉墓,据调查研究,马王堆是西汉初期的,长沙国丞相利苍及其家属的墓葬。这套帛书是盗墓贼从三号墓中盗掘出来的,意外落入我的手中,现在被修复。”
司院士说:“西汉初期的汉墓,那这套帛书,应该就是汇总的那之前的文化成果了。”
“应是如此。”苏进应道。
司院士目光灼灼地问他:“那你可知这卷帛书的价值吗?”
苏进微微一笑,道:“当然。”他指向刚刚被修复的帛书,道,“这套帛书不止一卷,刚才我修复时整理了一下,计有‘导引图’、‘闽湘地图’、‘长沙驻军图’、‘镇墓图’、‘丧服图’、‘气云星象图’、‘五星占’、‘战国策’、‘易经’、‘道德经’甲乙两份、‘相马经’、‘产经’、‘刑德篇’三份,阴阳五行等二十余件。”
他每说一个词,司院士的眼睛就亮一分。这其中一部分内容他之前从电视上看到过了——在来之前,他就已经让他的学生截下了电视录像上的一部分画面,处理过之后给他又看了一遍。
但是,当时电视画面的重点是苏进修复的过程,而不是上面的内容,所以他只看见了其中很少的一部分,直到现在,才从苏进的口中知道了其中有些什么。
他耐心地等苏进说话,突然紧紧地盯着他问道:“你今天才开始修复,是怎么知道这些内容的?”他年纪虽老,但此刻眼中精光四溢,锐利逼人,“你上手就直接修复,就不怕——修错了吗?”
司院士这句话一问出来,其他专家学者也全部转头看向苏进,表情各异。
何七段心中一喜,目光扫过他们,看见他们脸上露出的神情大部分都是谴责、不赞同的,心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老实说,他之前虽然意含挑拨,但其实并不是不知道其他三个九段为什么打分只在四十左右的。
苏进修复的手法固然无懈可击,但是他却犯了一个大错误。
他实在太鲁莽了!
文物修复的一个重要步骤,就是分析研究原先的内容是什么。尤其是那些破损比较严重的文物,上面可能缺了很多部分,这些部分的画面和文字究竟是什么,需要查阅大量资料,比对同类型文物之后才能慢慢研究出来。其中一些不能确定的,只能根据上下文进行推测,推测而不确定的结果还需要额外标注出来,以供后来人研究讨论。
这个过程非常繁复,通常需要大量时间。
其实之前许八段的大报恩寺琉璃塔拱门,以及樊八段的三国漆案都曾有过这样一个过程,前者花费了许家二十二年的时间,后者也让胡八断断续续研究了五六年,最后才得出结果。
苏进上手就揭砖,揭完就修填,他能保证自己填充的内容是对的?万一错了,那就是破坏文物,就是大过!
何七段一眼就看出了苏进修复的问题所在,也正是因此提出自己的质疑的。老实说,就算是四十分四十二分,他也觉得九段们给苏进的分数打得实在太高了!
他紧张地看着苏进,等着他回答。这句话要是答不好,苏进这次修复相当于全部失败,他的夺段、他的段位也就完蛋了!
面对如此质疑,苏进仍然只是温和地一笑。他抬手指向前面的托盘,道:“首先一点,请各位放心,我修复帛书的时候使用的全部都是可去除的材料,如果真的有错,随时可以修复回来。”
听见可以重来,司院士脸色顿时微和。何七段心里格登了一下,顿时明白为什么苏进可能修错,九段们还给他打了这么高分了。能够去除重修的话,错了也能修正,不会对文物造成致命性破坏。
但是……
他扬声道:“两千多年帛书,应该是非常脆弱的?就算是可去除的材料,去除一次,也相当于重新破坏一次,这样三番四次,帛书还能恢复原状吗?”
两千年的脆弱帛书就算修复完成也不可能恢复原状,何七段话里其实就是给苏进挖了个坑。
苏进不以为忤,他道:“需不需要去除,有没有错,各位教授应该很容易判断得出来吧?如果不麻烦的话,可否请各位现场验证一下,这修补究竟是对是错?”
如果不麻烦的话?那简直是太不麻烦了!
十来个教授立刻扑到了托盘旁边,戴上老花镜,拿着放大镜,腰弯得低低的,简直像是要一头栽进托盘里一样。
苏进叫来贺家,对他小声交待了几句,贺家点点头,立刻召集天工社团的学生,把刚才拍下来的初始照片全部打印了一份,分开来交到教授们的手上。
教授们看见这个,简直如获至宝,他们一手持原件,一手持放大镜,交替着对比观看,脸上俱是迷醉。
修复师们看着他们,仿佛看见了自己沉迷修复时的表情,纷纷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何七段再次皱眉,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说话,苏进先一步对九段们道:“抱歉,我擅自做主。”
岳九段一摆手,道:“这算什么,我刚才给你扣的十分就是扣在这里!这十分扣得我心中忐忑,我也很想知道扣得到底是对还是不对,现在有专家现场验证,那是再好不过。”
他笑得极其开朗豁然,与另两名九段对视一眼,直爽地道,“其实我也很希望,我能被重重地打脸啊!”
他话中带着感慨,每个字都发自肺腑,苏进听着也忍不住动容了。
他当然听得出来,岳九段说的的确是真心话。
何七段就算心怀鬼胎,之前那句话说得也是没错的。帛书这么脆弱,就算能反复修,多修一次就是破坏一次。就保护文物的立场来说,他当然是宁愿苏进修对了,这样对珍贵的帛书更有利。为此,他宁可是自己的错,宁可自己被当众打脸!
苏进注视他良久,看见旁边宋九段和齐九段相视一笑,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他眼睫微垂,接着再次抬起,道:“但愿不负各位所托。”
如果只是一份原始档案,教授们要从中摸索推断出修复后的结果,那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用时也会很长。
然而现在成果已经展示在他们眼前,他们只需要比对一下,判断其正误,相比就容易快捷多了。
一开始,他们只是沉默地对比、研究,不时还放下手中的打印稿和放大镜,拿出一本小笔记本出来翻看并且书写什么。没过多久,他们开始交头接耳,讨论了起来。
他们讨论得非常严肃认真,眉头时而微蹙,时而展开,表情变幻万千。
何七段竖起耳朵想听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听是听见了,却一句话也听不懂。
教授们嘴里说的全是古文,全是帛书上的内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何七段都没法确定究竟是哪个,连在一起更是跟听天书一样。
他越听越是忐忑,转眼一看,发现九段们也再次走到了帛书旁边,重新以审视的目光看起了它们,与教授们交流了起来。
大部分修复师们都不认识这些专家教授,九段们却明显早就跟他们认识了。但此时,他们来不及寒暄,单刀直入正题,话题全部紧紧围绕着帛书,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专家教授们和九段们脸上的表情渐渐松动了起来,他们开始看向苏进,脸上又是震惊,又是不解。
何七段听不懂他们说话,却看得懂他们的表情,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