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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红火星-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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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约翰说,他感到如释重负。体检就是这么回事;有消息就是坏消息,人们希望没有消息。没有消息怎么说也是一场胜利。每次都是如此,然而,这是一次负面的成绩,他什么问题都没发生,了不起!

“这么说你想治疗?”尤苏拉问;她背向他,声音是漫不经心的。

“是一种老年医学疗法,一个实验步骤,有点像接种疫苗,但用的是DNA助力器。修补断裂链,使细胞分裂的精确性达到有效程度。”

约翰叹口气:“那意味着什么?”

“嗯,你知道。普通的老龄化大都是由细胞分裂的错误引起的。经过若干年代以后,从几百个到数万个,就看你讲的是哪种细胞。再生中的错误开始增加,一切变得脆弱起来,免疫系统首先减弱,接着是其它的组织。于是,终于有地方出现毛病,或者免疫系统被一种疾病所战胜,就是这个过程。”

“你是说你能阻止这些错误的出现?”

“不管怎么说可以减缓速度,把已经断裂的链固定起来。实际上是种混合。分裂错误是由DNA链中的断裂部分引起的。要做到这些,我们就要仔细观察你的基因组,于是建立一个由小环构成的自动修复基因组库来代替破裂的链——”

“自动修复?”

她叹道:“美国人都认为那种做法滑稽可笑。即使如此,我们可以把自动修复库植人细胞中,在那里,基因库中的小环节粘附在原有DNA上,用以帮助它们不受破坏。”她说着说着,也不管约翰是否听得懂,竟毫不留情地换成了生物技术的行业术语,弄得约翰如坠云里雾里,也只能弄明白争论的基本要点。显而易见,这场争论起源于基因组工程和基因异常修正区域,其使用方法来自癌症疗法和基因工程微生物技术。尤苏拉解释说,冥河小组把这些方面以及其他不同的技术结合起来,结果看来他们可以给他接种他自己的染色体组,接种的染色体将侵入到除牙齿以外的身体的一些部分,以及皮肤、骨头和头发之外的身体的每个细胞内。从此,他的DNA链将几乎没有瑕疵,经过修复和增强的链将会使今后的细胞分裂正确无误。

“如何正确无误?”他问道,他要尽力抓住一丝一毫的意思。

“嗯,就像你只有十岁。”

“你在开玩笑。”

“不,不。我们已经自己试过了,那是大约今年的LS=10的时候,现在我们可以说,它己经在起作用了。”

“这种基因能永远起作用吗?”

“没有什么可以永远起作用,约翰。”

“那么有多久?”

“我们不清楚。我们自己就是试验品,我想,只要我们继续实验下来,我们就会弄清楚。现在看来,如果分裂错误的速度再次开始增加,我们就有可能重新做治疗。如果治疗成功,那就可能意味着你将会维持很多的时间。”

“有多长?”他坚持要她回答。

“嗯,我们还不知道,不过我们知道比我们现在的寿命要长,这是十分肯定的,也许要长得多。”

约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微笑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下巴惊愕地松弛下来。无疑,他看起来并不那么杰出非凡,但她期待什么呢?那是,是……他的思绪在脑海中不住地掠过,他吃力地在脑海中搜索。“谁告诉你有关这件事的?”他问。

“啊,当首批一百人中的每个人到这儿来让我们检查的时候,我问过他们。在冥河的每个人都试过!事实上,我们是把每个人所有的方法结合起来,所以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有别的人试图把这些试验糅合在一起。因此我们现在就把它写出来发表,但我们要首先把这些文章送到世界卫生组织审查。这就是政治上的副产品,你知道的。”

“嗯,”约翰嘴里说着,心里盘算着这件事。一种长寿药的消息在火星上不胫而走,然后传回到数十亿拥挤不堪的人当中……天哪,他想。“药量吗?”

“不太贵。读懂你的基因组才是最昂贵的,这需要时间。但这只是一个程序,你知道,只是计算机的时间。为地球上每个人接种是很有可能的。然而,那时的人口问题仍然是十分尖锐的问题。他们会不得不实行某种非常严格的人口控制措施,或者实施马尔萨斯提出的办法。我想我们最好是让那里的当局作出决定吧。”

“但消息一定会传出去的。”

“真的吗?他们可能会采取严密的措施防止这个消息传出去,甚至采取一种全面的措施,我不知道。”

“哇!但你们这些人……你们就是要义无反顾地坚持做下去!”

“我们坚决做下去。”她耸耸肩,“那么你有什么说的?想干吗?”

“让我考虑考虑。”

他在鳍的顶端散步,沿着长长的栽满了竹子和粮食作物的温室一上一下地走着。往西走时,即使是透过过滤玻璃,他还是不得不遮住双眼,防止下午耀眼的阳光的照射;向东往回走,他可以看到延伸到奥林匹斯山的火山岩断裂的山坡。真难以想像。他六十六岁,出生于1982年,地球上现在是哪一年,2048年?火星历十一年。十一年高辐射的火星岁月。他还在太空中已经度过了三十五个月,包括六次往返地球与火星之间的旅行,这仍然是人类从未达到过的记录。就单在这几次旅行途中他就遭受了195个雷姆当量的辐射。他血压低,他的高密度脂蛋白与低密度脂蛋白的比例差。游泳时双肩疼痛,感到十分疲惫,他已日渐老矣,来日不多了,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他对冥河的那个小组,充满了信任。他们正徘徊于他们那个高山住屋,工作、吃饭、踢足球、游泳等等,面露浅浅的笑,嘴里还哼着什么曲子,那么地聚精会神,专心致志,不像十岁的少年,当然不像;但却有一种满脸喜气、专心致志的幸福,是健康原因又远不只是健康。他大声笑起来,又跑回到冥河找尤苏拉。她看见他时她也笑了:“那还不是真正艰难的选择,是吗?”

“不是,”他同她一起笑了,“我的意思是,我得要失去什么?”

就这样他同意了。他们把他的基因组存入到他们的记录当中,但要花好几天的时间将修复链标本进行人工合成,并把它们用夹子夹到质体上再克隆数百万个。尤苏拉叫他三天后再来。

当他回到客房时,玛娅已住在那儿了,看起来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神情紧张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从碗柜走到洗涤槽又走到窗子跟前,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四处张望着,好像她从前没看过这样的房间。治疗以后,弗拉得告诉过她,这种疗法就像尤苏拉同约翰讲的那样。“那是不朽的瘟疫。”她大声喊着,又怪异地笑着:“你相信吗?”

“长寿瘟疫,”他纠正她,“不,我不能,确实不能。”他感到有点头晕目眩,看得出她没听到他说什么。她的心慌意乱让他紧张。他们把汤加热,在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中吃了饭。弗拉得叫玛娅到冥河来,还透露了冥河的大致情况,这就是为什么她坚持要约翰陪她去冥河的原因。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他感到对她的深情直透全身。站在她的身旁洗着碗碟,注意到她说话时双手颤抖,他感到与她格外的亲密,就仿佛他们了解彼此的想法,好像在这些年之后,面对这样古里古怪的发展,无需言语,只要彼此存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在他们温暖的床上,她声音沙哑地轻声对着他耳畔说:“我们今晚最好做两次,我们还是我们。”

三天之后,他们都作了治疗。约翰躺在一间小屋里的一张医疗诊察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背的静脉注射插头。这种静脉注射也像他以前做过的注射一样,只不过这次他可以感到一种奇异的热气沿着手臂升腾,使得胸膛烧得通红。这是真的吗?他在想像着这种治疗的效果吗?一瞬间他浑身感到奇怪异常,就如他的魂魄走过他的全身,接着浑身烫热。“我怎么会这么热呢?”他焦急地问尤苏拉。

“最初像发烧,接着我们把细微的电流通向你全身,再把质体推入到你的细胞中。此后,你的感觉就不是发热而是惊悸、冷颤了,就像新的序列链附在旧序列链上一样。事实上人们常常感到十分寒冷。”

一个小时后,一小袋静脉注射液体全部流进他的身体里。他仍觉得热,他的膀胱胀得鼓鼓的,他们让他起来到卫生间去。他返回的时候,被捆在诊察台和电椅之间那个看起来像十字架的东西上。这对他并不难受。宇航员训练使他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设备装置。电击开始了,持续了约十分钟,身体到处好像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痒痒的感觉。尤苏拉与其他人一起把他从仪器上弄开。尤苏拉眼睛闪着光,在他嘴上满满地亲了一口。她再次警告他,过一会儿他就会开始感到寒冷,那种状况会持续两三天,坐在桑拿浴里或漩涡疗法浴里就没问题了。事实上他们也是这样建议的。就这样,他和玛娅一起坐在桑拿室的一个角落里,蜷缩着感受着穿透全身的温暖,注视着别的光顾者赤裸的身子。他们进来时面色苍白,出去时红光满面。在约翰看来,好像那是发生在他俩身上的一种奇迹——进来时六十五时,出去时只十岁。他确实不相信,而且也很难让他去想。他发觉自己的思想实在是一片空白,思维也呆住了。如果大脑细胞也得到加强,大脑会不会发生意想不到的阻塞呢?他这个人想问题老是迟钝、紊乱。事实上,这也许并非他惯常的迟钝,而是缘于他过分的在意,因为他费尽心机地认真地对待这件事,绞尽脑汁地去想它意味着什么,可能会是真的吗?他们可能确实是在回避死亡,再延长几年生命,也许几十年?

他们离开桑拿室去吃饭。饭后,在崖顶上的温室里散了会几步。遥望远方,往北是沙丘,往南是浑饨无序的熔岩。北面的风景使玛娅想起安达尔山初建时的岁月。那里,露娜平原上乱七八糟的石头,被那些让阿卡迪的风吹得漫天飞舞的褥子图案似的山丘所代替,仿佛她的记忆使那时的往事清晰起来,使往事更富有图案色彩,在往事褪色的赭色和红色上面涂了一层鲜艳的柠檬黄。往事生了绿锈,他好奇地凝视着她。自从最初生活在活动屋的日子以来,已经过去了十一个火星年。自那时起的大多数年份里,他们俩一直是情人,其间也多次中断关系和分离,当然是由环境因素引起的或者说更常常他妈的是由于自己不能相处。然而,只要机会一到他们便重新开始,结果他们现在像一对少有中断关系经历的老夫妻一样地彼此了解,也许还更了解,因为任何完全稳定的夫妻都有可能在某一时刻未曾相互注意到。而他们两个,经过这么多次的分离又重逢,冲突破裂又恢复友好关系,不得不无数次地认识和了解对方。约翰把这一感受对她说了一些,他们也谈论这件事——谈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乐趣——“我们必须相互保持注意,”玛娅热切地说,表情严肃而又满意地点着头。确实,多数时候她就是这种表情。是的,他们注意了,他们从未陷入那种没头没脑的习惯的性冲动。可以肯定,当他们坐在浴室里或者走在山顶上时,他俩都很和谐,这足以补偿他们分开度过的时光,而且还远不止于此。是的,毫无疑问他们甚至比任何老夫妻还要彼此了解。

他们兴致勃勃地谈着,总想把他们的过去缝合在这种新的奇怪的未来上,急切地希望未来将会证明,他们的关系不是一种不可弥合的冲突。

那天晚上,也就是在静脉注射后的两天,他俩赤身裸体地坐在桑拿室里,他们的肌肉仍然是冰冷的,皮肤上渗着汗珠,呈现玫瑰色。约翰端详着稳如磐石般地坐在他身旁的玛娅的身子,他感到有一种像静脉注射似的发热的感觉传遍全身。自从接受治疗以来他没有吃多少东西。他们坐在上面的米黄色的瓷砖开始颤动起来,仿佛从里面发出光来;滴落在瓷砖上的每一滴水珠泛着微光,就像一小片一小片散射在各处的闪电。玛姬四肢摊开,坐在冒着水泡的瓷砖地面上,像一根粉红色的蜡烛在他面前跳跃着火苗。他们有一种强烈的“那里”的意识——萨克斯曾作如是说。

当约翰问到他一些有关他的宗教信仰时——我信仰“这个”,萨克斯说,信仰“这个”,信仰“这里”和“现在”,信仰每时每刻都特殊的个人主义。那就是我为什么想知道这是什么的原因吗?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现在,当记起萨克斯稀奇古怪的话和怪诞的宗教信仰时,约翰终于理解了他;因为他正感到此刻的“这个”就像手中之石,仿佛他所度过的整个一生就是为了使他到达此刻。瓷砖地面和混浊的热烘烘的空气在他周围颤动,他仿佛就要死去,即将获得再生。的确,如果尤苏拉和弗拉得所说属实,那就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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