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穆朗玛之魔-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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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攀登这样的岩壁之际,如果你停下来左思右想,那死神很快就会降临。有时候你必须相信直觉、经验,以及肾上腺素相对于理性思维所具有的一点点优势。
现在我知道,在攀登那道巨大的台阶之际,如果我掉下去——说跳下去更形象些,理查根本不可能拉住我,而且在我向上推进的过程中,从我的双腿之间看到脚下8000英尺的落差,有那么一瞬间,我很后悔自己把保护绳索拴在身上,即便这段攀登距离比较低,也“比较容易”。在我坠下崖边摔死的时候我真的真的不愿意拉着理查一起和我坠向深渊。
我把肚子贴在滑溜溜的冰雪之上。现在这道陡峭的岩架已经被太阳晒了好几个钟头了,部分雪地变得又湿又滑……我的手指插进松散的冰雪之中,找不到任何可以抓握的地方。我拉开肚皮和岩壁的距离,然后滑向右边,朝着那道近乎垂直的悬崖滑了过去。
这道板岩上的积雪足有六英寸到八英寸深,接下来我在上面来回甩动登山靴,带前爪的冰爪突然间找到了一个带有附着摩擦力的地方。我下滑的速度越来越慢,随后我停了下来。我慢慢地移动,硬挺登山靴前端的冰爪只能碰到冰雪,根本碰不到冰雪之下的岩石,我想方设法用冰爪前部分的四个钢制爪尖一英寸一英寸地向左上方挪动我的身体。最后,尽管斜坡非常陡峭,而且周围无遮无掩的,我还是站在那儿,伸手去够一块更高处的岩石,以便可以站稳身体。
接下来我向这道锥形雪架左边即北面远处移动过去,找到了一片区域,我在那里踢出了一小块冰雪平台,站在上面,把绳索在我唯一能找到的岩石上绕一圈,而被我当成保护点的岩石其实就是一块向上倾斜3英寸的石头,大约到我鼻子的高度,却比我的鼻子还窄,然后我摇晃几下,让绳索变松,然后拉住松弛的绳索,像往常一样,将其绕在我的肩膀上,接下来喊了声“确保完成”!
“爬!”理查大喊——有时候他还会用我那根拉紧的绳子,以免他自己从山壁上向后弹飞出去——他效仿乔治马洛里,四肢展开,朝着我爬上来,如同一只极度兴奋的蜘蛛。
不出几分钟他就爬到了我身边。我知道我必须动起来了,我们现在身处阴影之中,我意识到,因为没有穿戴鹅绒外套,而且什么手套都没戴,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哆嗦了(也许既是因为兴奋也是因为寒冷),于是我从大裂缝的角落里向上攀登了两三英尺,让理查迪肯站在我刚才站的位置,也就是我在那个角落里堆积的一块极为平坦的雪地,有一平方英尺大小。(在登山术语中,大裂缝指的是这样一道裂缝,这种裂缝太宽,手或拳头无法在里面找到牵引力,而且更为不适合揳进登山钉,如果你正巧和钢铁侠德国人一样,喜欢用登山钉,但这种裂缝又太窄,根本不可能把整个身体塞进去。实际上,这样的裂缝根本毫无用处,只能当垃圾桶,扔些瓶子和别的东西进去)现在我的一只脚就在那道裂缝里,我只能依靠冰爪踏在石灰岩上的压力和两只伸展开的手臂支撑着,站在两面峭壁相交处的一块角状突出物上,只比理查的头顶高出几英尺。在任何海拔高度,这都是个耗费体力的支撑位置,而且在这么高的地方,我知道我只能坚持短短的片刻时间。
“不要摘下保护绳。”理查气喘吁吁地说。他艰难地向上攀登着,脸色十分苍白,即便有时候他还要用到我那条绷紧的绳索帮忙。我无法想象自己的脸色如何,不过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从西奈山下来的摩西,而他的两边太阳穴上则长出了两个发光的角。只不过幸运的是我是上山,而不是下山。
“不。”我说。我一边凭借登山靴、后背和一只张开的手掌牢牢支撑住身体,一边解开拴系在腰上的绳索安全带,把保护绳索在诺福克夹克衣带上绕了两圈,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带着保护绳索攀爬。不过在我从山壁上掉下来的一刻,保护绳索在拉力下就会松掉,然后,趁着我那震颤不已的身体里尚有一丝丝暖意、力气和意志力,我开始向上攀去。
21
从我开始自由攀登那道凶险异常的第二台阶的那一刻,我就明明白白地知道,不论我是只能再活三分钟——这其中还要算上我跌下1。5英里时留有意识的时间,抑或再活七十年,这都是我最骄傲的一次攀登尝试。
因为总感觉喉咙里卡着一块锯齿状的压缩物,我都喘不过气来了,可去他妈的吧。我深吸一口28,140多英尺的寒冷空气,效果却差强人意,现在我要凭着吸入的这一口气完成这次攀爬。也许我根本做不到。
按常识和以往的登山经验,我应该尝试留在那道25英尺山壁的最左端,利用那道大裂缝想想办法。
去他妈的吧。留在那道大裂缝附近,肯定会没命的,我忍着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琢磨着。于是我通过其中一道向上延伸的较窄裂缝的分支缝隙向右边移动。
右边最大那些垂直裂缝里布满了松散的小块石块。还是那样,要是登山靴踏上去,手抓握那里,肯定会没命的。所以也不要考虑那里了。
用手抓握并不牢靠的支撑点,我用最快的速度爬上了这面平坦山壁的头三分之二距离。向下看我一准会大声狂笑出来,自打我们到了第一台阶脚下,地平线就一直清晰可见;现在到了第二台阶,隔着薄雾缭绕的地平线,200英里开外的群山山峰全都若隐若现,喜马拉雅山脉每一座8000米高的山峰现在都在我的脚下,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再去看那些美丽风景,而是像只在滚烫岩石上爬行的蜥蜴一样,不停地向上移动。
只是这块岩石并不滚烫;因为外层空间里的深层寒冷,这块岩石冰冷无比。这块该死的板岩大部分都面向北边,极少能得到阳光的照射,所以全都冷冰冰的。我的双手和我的身体接触到岩石的部位快速地吸收了岩石中的凉气,凉意侵体的速度甚至超过了我的攀登速度。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我的整个身体都能接触到岩石。
我把我冰冷的双手放在我知道但是看不到的抓握点上。冰爪的钢尖在石灰岩和花岗岩上踢出了火花。
现在我就快到顶部了——顶部是一块突出的岩石,即便是在夏天的威尔士,这也是一块无法攀爬的岩石,除非有很多普鲁士结,一根用来悬挂身体的坚固绳子,再加上祝玛小装置,才可向上攀登,翻过这块岩石——所以我不停向上爬,让每个冰爪爪尖找到一个支撑点,然后滑向左边,向着那个迄今为止毫无用处的大裂缝移动。
好吧——就因为那道裂缝在这个位置很宽,我的手或前臂可以伸进去,同时又太窄,容纳不了我的身体,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以一定的角度固定手臂,把我的手肘挤进那道裂缝里。然后,片刻之后,把我的左脚和左腿挤进下面。我意识到,这就是我的计划。
权当是个计划吧。
在这道裂缝附近自然没有任何牢固的手抓点和脚踏点,事情绝不会这么顺顺当当的,不过在这样的自由攀爬过程中,摩擦力和速度才是王道,我祈祷自己能利用这两点向上攀登。
此时此刻,我的肺在燃烧,眼前发黑,裂缝上尖利的岩石划得我的腿钻心的痛,我不去管这些,而是用膝盖抵着岩壁,向第二台阶顶部又爬了几码,这时候我碰到了……另一块悬壁。
我不由得再一次停下来哈哈大笑。这样做肯定会耗光我肺部的最后一些氧气,不过我的肺里本来就没多少氧气了。
这块悬壁向我右边延伸出大约6英尺远,于是我尽可能把右腿伸到最远处,用冰爪刮擦,最后我的登山靴碰到了一道壁架,而这壁架大约只有一支折断的铅笔那么宽。我把我全身的重量都转移到这道壁架之上,然后用打滑的右手摸索着,却找不到任何抓握点,就这样,我仅凭左手那个带有摩擦力的抓握点靠在那块板岩的垂直部分。
在上方3英尺处还有一道岩架,我把左脚登山靴踏在上面,有那么一瞬间,我摇摇晃晃的,真真正正地悬空了。随后我站了起来,我的上半部分身体已经越过了那块突出岩石的边缘,我的右手碰触到了大量的岩脊、岩石和支撑点。我终于到了第二台阶的顶部。
我奋力攀上去,又向前滚了好几英寸,以便我的头、肩膀或双脚远离那8000英尺的落差。
我还是气喘吁吁的,好在还可以站起来,于是我站了起来。这里距离第二台阶的崖壁只有几英尺,是一块4英尺长3英尺宽的石灰岩平台,非常棒,这里有一道道波状岩石、岩脊,甚至后面还有一些露出来的矮小岩石,可以把保护绳索系在上面。
谢天谢地。
我的喉咙太疼了,一呼哧呼哧喘粗气就疼得更厉害了,我真想大声叫出来,可结果我只是冲下面喊,告诉大家我来做保护,让他们向上爬。后来,帕桑医生告诉我,我的叫喊声很平稳、很平静。我随身携带了120英尺长的奇迹绳,在这块岩石平台和那些矮小突出岩石上套了扁带环之后,我用掉了其中的97英尺。
理查攀爬得很从容,尝试自由攀登这段路线的主要部分,不过有两三次还是求助于保护绳索的拉力才没有出意外。我对此一点儿也不在乎,而且永远也不会和他提起这事儿。我们又不是在这里比赛。
除了让…克洛德,每个人都完全利用打结的保护绳索爬上了这段不可能攀爬的距离。开始是我和理查两个人拉绳做保护,然后是三个人在拉,最后是四个人。
大家都忍不住地从第二台阶的顶端眺望四周的美景。过了这道台阶,还有第三台阶,那道台阶位于远处的东北山脊之上,以及冰雪覆盖的顶峰三角岩之下。不过,这道台阶是一面峭壁,很像一块棉花糖。情况一目了然,如果我们不愿意向上攀登从而翻越那些砾石,完全可以采取横切攀登从那里的雪地绕过第三台阶。
过了第三台阶——似乎我们从这里扔一块石头就能击中那里——有一道雪坡直通顶峰三角岩,这道斜坡开始一段距离很平缓,越到后面越陡峭。攀登那里时得小心翼翼的,不过没有一处地方像是攀登第二台阶那样有这么多技术上的需要。
然后就只剩下冰雪覆盖的顶峰和顶峰上危险的飞檐了,天空如水晶一般,阳光明媚,顶峰上的一切清晰可见。之前的荚状云现在已经消散,只留下一点点残云从峰顶飘向西面,不过这并不是那种预示着要变天了、暴风雪即将到来的荚状云。第二台阶顶上的风很大,和往常一样,从西北方呼呼吹来,我们都被风吹得弯着腰,快乐得大喊大叫。
至少别人可以这样做。
我终于意识到我根本不能呼吸了。我的四位朋友在第二台阶顶上向西边走了几步,这时候我跪倒在地,然后趴到了这块石灰岩平台的另一边。
我喘不上气了,我甚至都咳嗽不出来了。我那遭受重创疼痛不已的肺中没有空气出入了。卡在我嗓子下部如龙虾爪一样尖锐的东西堵住了所有的呼吸,现在那东西感觉更像是一大块锯齿状冰冷金属。我要死了。我知道我就快没命了。我的四个朋友大喊着,拍着彼此的后背,在中午的阳光下举目观瞧珠峰顶峰,而我就快死了,在我的眼前,跳动的黑点已经变成了快速关闭的幽黑隧道。
帕桑医生转过身来,飞快地跨出三大步,朝我走过来。他单膝跪在地上,我漠然地意识到其他三个人现在也围绕在了我身边,真正的死亡与我如此接近,我感觉他们赶过来已经无关紧要了,他们全都低头看着我,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雷吉跪在我边上,显然有点儿不知所措。这倒是一点儿不错,瞬间我就想明白了。我们全都是孤零零地死去,不管谁守在边上都是一样。
“帮我把他扶起来。”帕桑的声音传来,无论是在视觉还是听觉上,他的声音都模糊极了,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粗鲁地用力把我从岩石上拉了起来,让我跪在地上,扶稳我的身体。
无所谓。已经有一分半钟到两分钟我不能吸气呼气了,卡在我喉咙里的那个破碎的东西马上就要把我的喉咙从里面切开了。我就要被淹没了。我已经被淹没了。不过既不是我被水淹没的,也不是空气充满了我的肺。我发出了最后一阵呜呜声,然后想要向前倒去,不过有人依旧按着我的肩膀,坚持让我以跪着的姿势死去。我隐隐为我要死了这事儿感觉遗憾,我真想再为我的朋友们尽一点儿绵力。
不过我已经帮他们登上了第二台阶。这是我最后一点儿有意识的思维。
帕桑的手掌——我相信那是帕桑的大手——用力地按压我的胸口,他按压的力道这么大,我肯定他会弄断我的肋骨和胸骨。反正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