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穆朗玛之魔-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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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可汗?”我听见自己提问,“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名字?”
“他的名字承袭自他的父亲。”雷吉一边说,一边用力拉她那匹固执的小马的缰绳,牵引着它踏上一条陡峭的小路,向着海拔16,900英尺的定结山口走去。
*
我们被困在大本营的前三天里,理查简直快发疯了。我也以我自己的方式失去了理智,我担心自己就快没命了,因为这该死的高度让我的头一直疼个不停,一天至少呕吐一次,而且胃口尽失,晚上还睡不着觉。每翻一次身,我都不禁气喘吁吁,本就睡得不踏实,一喘粗气就会醒来,只能艰难地喘大气,而我躺在帐篷底下的那些石头上,到了转过天来的夜里,我的身体都对这些石头有印象了。这真是太荒唐了。大本营的海拔只有16500英尺啊。要到了北坳之上,真正的攀登才算开始,那里的海拔几乎比这个低矮大本营高一倍半。16500英尺并没有比我去年嬉戏过的一些阿尔卑斯山脉的山峰高出很多,我不停地对自己这样说。为什么在那里没问题,在这里却问题一大堆呢?
你通常在那些山峰上停留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小时,呆子,那个有推理能力的我解释道。你可是在这里住下来了呀。
在这悲惨的三天里,我压根儿就不想听到那个该死的理性自我说三道四。我还拼命不让别人发现我的情况,可让…克洛德和我住在同一个温伯尔帐篷里,不仅听到了我呕吐的声音,我在夜里的喘息声他也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看到我手脚撑着睡袋,像条病狗似的气喘吁吁。在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在我们在雷吉大帐篷里一起开计划会议的时候,其他人肯定都注意到了我有些无精打采,可他们什么都没说。我能看得出来,雷吉和理查都没有因高海拔而出现不适,在留在大本营的第二天,让…克洛德轻微的高空病就消失了。
虽然这里极度寒冷,狂风大作,气候也很恶劣,可我们并没有整日蜷缩在帐篷里度过我们在大本营的头几天。在第一个整天之中,暴风雪铺天盖地,气温只有零下29摄氏度,我们还是冒着暴雪蹒跚而行,把我们的全部装备都卸了下来,并且整理妥当。这里没有草给骡子吃,所以几个夏尔巴人把它们赶回了初东村,我们把牦牛拴在了半英里外一个有遮蔽的地方,那里比较靠近我们北面的一条河,这些毛茸茸的可怜牲畜可以把爪子伸进岸边飘动的雪里,寻找到非常少的一些草料。
我们还在帐篷边上搭建了一个大温伯尔帐篷,给让…克洛德当工作室,他在那里检查氧气罐、装氧气罐的架子、普里默斯炉和我们的装备。他的工具可比一年前可怜的桑迪欧文用的工具强多了,而那时候欧文就是用那些工具出色地完成了他那些修理和维护工作,临时建造了绳梯,还改造了吸氧装置,可让…克洛德的这套工具依旧相对落后。让…克洛德会金银锡的焊接,却不会铝和钢铁的焊接;在具备合适工具的前提下,可以拆开照相机、手表、火炉、提灯、冰爪和其他东西并把它们重新组装好,可他没有多少备用零件来做替换;他可以把金属恢复原形,可如果某些东西严重损坏到无法复原了,他并不能锻造出新的金属制品来。
很幸运,经过了两天的测试之后,让…克洛德告诉我们,我们那100个氧气罐中,只有14个漏压了,而这14个中的9个只是部分漏压。而理查告诉过我们,去年诺顿、马洛里和欧文的探险队一共带了90个氧气罐,却有30多个漏压。在抵达斜格尔镇进行盘点之际,他们那30个氧气罐里的大部分氧气都漏光了,根本成了废物。有了桑迪欧文在去年徒步行进途中重新设计的马克五号吸氧装备,再加上几位天才的进一步改进,包括乔治芬奇、让…克洛德和他那位曾经是铁匠现在是钢铁制造商的父亲,特别是在垫片、阀门和流量表等几个方面的改进,效果果然十分明显。就算我们此次探险没有成功——甚至就连我们要在珠峰较低处找到珀西瓦尔布罗姆利勋爵尸体这个有限的目标也没有实现——也决不会是因为缺乏夏尔巴人口中的“英国空气”而败北。
正如我所说的,我们并没有无所事事。在第二天,我们先是费力地把牦牛和骡子背驮的物资重新装到了挑夫的背篮里,其他板条箱有的放在大本营里,有的被放在一边,留待将来运到一号、二号或三号营地里,然后我们四位大人和帕桑单独在雷吉的大帐篷里开会,敲定我们的策略。
“我们登顶的日期依然定在5月17日。”这时理查开口道,我们四个人伏下身体看雷吉帐篷中的圆形铺地防潮布上的地形图和手绘地图。我们头顶上悬挂着的一盏提灯不住发出咝咝声。帕桑站在阴影之中,守卫着已经系紧的入口,以免冷不防有人闯进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珀西表弟?”雷吉问。
理查用那个冰冷的烟斗轻轻敲着他的牙齿——帐篷里的空气太浑浊了,充斥着湿羊毛的气味儿,再加上点儿烟味儿也无所谓——说:“一路上在每个营地我都会安排时间去搜索,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
“可你的目标依旧是珠穆朗玛峰。”她说。
“是的,”理查清清喉咙,“如果有必要的话,在登顶小队成功之后,我们可以花时间继续搜索珀西瓦尔勋爵的尸骨,一直到季风季节真的光临此地为止。”
雷吉笑着摇摇头。“我非常了解人们在这里创造了高海拔攀登记录且没有登顶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状态。在吸氧装置失灵之后,布鲁斯犯了心脏病,出现了外伤性休克,而且被冻伤了。1922年,莫西德、诺顿和萨默维尔的身体都很虚弱,根本不能安全下山,跌向了那块突出的冰石,还是纠缠在一起的绳子救了他们的命,而且马洛里根本不可能用绳索把他们仨拴住防止他们滑落。高山攀登的挑夫不是死于大脑栓塞,就是因为摔断了腿而丧生,其他挑夫则由于严重冻伤而被遣回。去年,因为得了雪盲症,诺顿疼得尖叫了六十个小时……”
理查挥挥手,打断了她的反驳。“没有人说这座山不会让我们遭受重创。我们可能都会没命。但也有可能,即便我们在5月17日登顶了,我们中有人,或者我们所有人都能在良好的状态下,指挥老虎夏尔巴人去寻找珀西。我们具有前几支探险队都不具有的优势。”
“愿闻其详。”雷吉说。我看得出来让…克洛德好奇得要命,我承认我自己也相当渴望听一听理查的解释。
“首先是氧气装备。”理查说。
“前三支探险队中有两支用的都是类似的氧气罐。”雷吉说。她的声音非常平静。
理查点点头。“的确如此,可他们的氧气罐远没那么好。而且数量也没有那么多。乔治芬奇肯定,问题在于,包括我在内,以前大多数登山者使用氧气罐的时间太晚,用量也太少。甚至是在大本营,高空病就已经开始侵蚀我们储备的体力了。我和你能够适应这里,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夫人,可你也看得到,只是17,000英尺的海拔就已经对一些夏尔巴人和……其他人产生影响了。”
他的目光只是从我身上一闪而过。
“在北坳之上,”他接着说,“特别是8000米之上,我们的身体和大脑就会开始衰弱。不只是累了,疲倦不堪,而是真正的衰弱。前几支探险队往往只是到了北坳之上,才少量发放氧气罐,甚至对挑夫也是如此。之后也只是在登山的时候才发放氧气罐。我计划我们从三号营地开始就使用氧气,有需要的时候,老虎夏尔巴人也要用,搭建帐篷的时候也要用。甚至睡觉的时候也是如此。”
“我和帕桑在北坳待了两个星期,在没有氧气的情况下也登上了更高的地方。”雷吉说。
“整个过程中你是不是非常痛苦?”理查问。
她低着头。“是的。”
“晚上的时候,你睡得好吗……或者能睡得着吗?”
“不能。”
“即便是还有食物的时候,你有胃口去吃吗?”
“没有。”
“在你在那个海拔高度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到了需要融雪做汤或想喝水的时候,你能鼓励你自己去取雪,并且点燃普里默斯炉吗?”
“不能。”
“你们是不是几天之后就会脱水、头疼和呕吐?”
“是的,”雷吉叹气道,“到了珠峰上就会这样,不是吗?”
理查摇摇头。“这是因为在珠峰将近8000米和以上的高度,我们的身体就开始衰弱。虽然在夜里吸几公斤氧气无法阻止这种缓慢的衰弱过程,但它可以稍稍延缓这个过程。让我们在一定的高度多停留几天,想清楚,适当地让我们的身体机能发挥作用。”
“理查,这么说,我们从北坳向上攀登时都要用英国的空气吗?”让…克洛德问。
“是的。而且在北坳上也得用。我可不想变成傻瓜,女士和先生们,这座山让每个人都变成蠢人,还会让人出现幻觉。至少在冰瀑脚下的三号营地就会出现这些症状。1922年,我和绳子上的第四个人一起爬了两天……这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是幻觉。如果能日夜使用氧气,就算流速很慢,也能减少那种致命的糊涂状况。我希望这些氧气足够支撑我们到达顶峰和找到布罗姆利的尸体。”
我看得出来,雷吉并没有完全被说服,可她有什么选择呢?她一直很清楚,理查、让…克洛德和我的主要目标就是登顶(不过病了两天,对于实现这个目标,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她只能相信我们将会竭尽全力在上山和下山途中寻找珀西,如果我们能“下山”的话。
*
在第四天早晨,暴风雪终于出现了减弱的迹象,我们在大帐篷里重新开会,仔细检查理查的行动计划。“每一支英国探险队都由军人率领是有理由的。”我们俯身围在珠峰地图周围时理查说。他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雷吉的脸上,看我和让…克洛德的次数要少很多,我知道,他这是要做最后努力,说服雷吉。“这种攻顶方式,也就是先到一号营地,然后到二号营地,以此类推,到六号或七号营地,然后尝试登顶,属于经典的军事包围战略。”
“就像‘一战’期间的围攻战?”雷吉问。
“不,”理查带着终极结论的语气说道,“第一次世界大战就是一场为期四年的愚蠢战壕战。为了拿下几码土地,一天内会有数万条性命白白葬送……第二天,在付出了同样的代价下,这几码土地又会得而复失。不,我现在说的是中世纪以来的经典围攻战。就像对约克城康沃利斯将军的围攻,围攻一方是你们的将军,杰克……华盛顿……这一招是他的法国朋友教给他的……”理查冲让…克洛德点点头,“……这人就是拉斐特。在敌人无法撤退的地方将他们包围,那是在一个半岛之上,只要法国军舰能挡住英国皇家海军不去救康沃利斯和他的人,他们就插翅难逃。接下来便是炮轰。在轰炸之下,一码接着一码地向前推进战壕,一英里一英里地前进,一直前进到敌人的防区附近。随后发动最后的快速攻击……必胜。”
“可你们那些英国将军没有一个在珠峰之上,”让…克洛德说,“把他们的战壕推进到峰顶近处,然后发动最后的成功冲刺。”
理查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我能看出来他有些心不在焉。或许是雷吉那坚定目光的缘故。“1922和1924年的探险队都计划在27300英尺左右建立七号营地,却都没能实现这个目标。马洛里和欧文,以及在他们之前尝试登顶的我们其他人都从六号营地,也就是26800英尺的高度开始攻顶。”
“这之间不过只有500英尺的差距。”雷吉说着将目光移到绒布冰川和珠峰的地图上。
“在这样的海拔高度,登上500英尺垂直距离意味着需要半天时间。”理查把玩着他那个并未点燃的烟斗,“这属于无谓的付出。”
“因为挑夫筋疲力尽了,诺顿和马洛里不是没能建起七号营地?”我问。我听说过这个消息,也看过所有的报道,“他们不能把帐篷运到更高的地方去?”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理查说,“不过那些正式登山者因为在六号营地上方背运物资也全都筋疲力尽了。1922年那次我和芬奇也是如此。再说了,七号营地一直是为了在不带氧气的情况下发动最后的攻顶而准备的。在马洛里决定由他和欧文带着氧气罐进行登顶尝试的时候,再多爬500英尺的垂直距离似乎并没有多大区别。”
“可你却觉得区别甚大。”雷吉说。
“是的。”即便她在讽刺,理查的语气也表示他并没有注意到。他把烟斗柄抵在用墨水画出的六号营地上方、北部山脊与长长的东北山脊相交处下方的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