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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洞天-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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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平大大不以为然地瞪了我一眼,白素看到我们各自说各人的,乱成一团,她扬了扬手:“还是先听听李博士的话  ”她转向李天范:“令郎失踪的情形怎样?”

李天范坐了下来,叹了一声:“他的一个同伴打电话来告诉我,事实上,他的那个同伴,我见也没有见过,我也不知道他参加了一个爬山队  ”

在这样的情形下,布平还是不肯放过纠正的机会:“攀山队。”

李天范愕了一下,显然他不是很明白“攀”和“爬”之间有甚么分别,也不知道何以布平要坚持,他只是点著头:“是……我只知道他要到印度去,说是要到那边去找寻甚么,他……自小就是一个很怪的孩子,怪得令我们一直担心,感到害怕。”

李天范的话,说得很认真,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无法明白他“自小就是一个很怪的孩子,怪得令我们一直担心,感到害怕”是甚么意思。而我实在很怕一个老人家提起他的孩子。因为一提起,可能从孩子出世,如何替他换尿布开始。李天范的儿子总应该超过二十岁了吧,谁耐烦听一个父亲叙述他儿子成长的过程,即使这孩子“自小就很怪”,我也不会有任何兴趣。

所以,我立时打断他的话头:“你不必说他小时候的事,只说他同伴打来的电话。”

李天范眨著眼睛,像是不从头说起,就无法开口。布平插口道:“我从桑伯奇庙下来,到了一个小镇,遇上了一队由美国青年组成的攀山队,李博士的孩子在队中,他的名字叫李一心,身子瘦弱得绝不适合攀山,他告诉我,目的地是桑伯奇庙。”

布平就是在这个时候,讲出了他在小镇上和李一心相遇的经过。这段经过,我已把它挪到了前面,叙述过了,所以不再重复。

我知道全部过程,但白素却不知道,她用疑惑的眼光向我望来,在询问:“那庙里发生了甚么神秘的事情?”

我用最简单的话来解释:“庙里忽然来了一块大石头,召集了密宗各教派的长老、上师,在研究和那块石头沟通,据说,石头能发出某种使他们感觉得到的信息。”

白素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布平又道:“和李一心分手,就没有再见过他,以后,就是李博士接到了那个电话。”

他伸手向李天范指了一指,有了布平的这个开始,李天范才想到如何接下去:“电话也说得不清楚,是……攀山队的一个队员打来的,说是他们在登山的过程中,经过那个……甚么庙……”

我道:“桑伯奇庙。”

李天范“嗯”地一声:“经过了那个庙……一心要进庙去,却被庙中的人挡住了,说庙里诸位大师,正在用心坐禅,绝不能受外来人的打扰,所以请他回去。一心自然不肯,请求了很久,都没有结果,攀山队继缤前进,他还跟著,当晚,整队在离庙不远处扎营,一心在半夜离开,离开之前,曾对那个队员说,他一定要进那个庙里去,那队员也没有在意,他就走了。”

我道:“那怎么能证明他是在庙里失踪的?”

布平道:“你听下去好不好?”

李天范道:“登山队继绩出发,一星期后回来,又经过了那个庙,那个队员想起了一心,想去看看他,就进庙去问,一进去,又被人挡住,还是说庙中不喜欢外人骚扰,那队员说要请一心出来,庙里的人说,根本没有外人来过。”

我道:“嗯,他没有到庙中去。”

布平又瞪了我一眼,李天范续道:“那队员听得庙中人那么说,自然只好离去,他们下了山,回到了那个小镇,也没有见到一心,那队员越想越不对,怕有甚么意外,就打了电话给我,还说,布平先生可能会知道一心的下落,因为他们曾遇到过他,所以我就赶了来,和布平先生见面。”

听完了李天范讲述了经过,如果我不是真的尊敬李天范在学术上的成就,真的要骂人了。

这算是甚么“失踪”!

非但不是在桑伯奇庙中“失踪”,而且根本不是失踪,李一心这时,说不定在加德满都的小旅舍中狂吸大麻,而他的父亲,却因为这样的一个电话,放下了重要的国际性会议,跑来找布平,焦急成这个样子。

我立时把我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还忍不住加了几句:“李先生,你对孩子的关心,令人感动,但是也未免太过分了。”

李天范双手挥著:“不,不,卫先生,你不知道,这孩子从小就很怪  ”

这是李天范第二次提到他儿子“从小就很怪”了,但是我还是没有兴趣,立时转问布平,有点近乎恶狠狠地道:“你的判断力,建筑在幻想的基础上!你怎么可以肯定他是在桑伯奇庙中失了踪?”

布平吞了一口口水,为自己辩护:“我……假定他那么远从美国到尼泊尔去,目的地就是桑伯奇庙,他被庙中的喇嘛挡了一次,晚上再去,自然不会过门不入。”

布平的分析,不堪一驳,他没有讲完,我且不出声。

布平又道:“庙的围墙又不是很高,他可以翻墙进去,所以我断定他进庙去。”

我伸手直指著他  这是他很喜欢用的一种手势,常令得被指的人相当不舒服,这时,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也显然很不舒服。我道:“可是,喇嘛告诉去询问的队员,说从没有外人进庙。”

布平眨著眼,答不出来,我冷笑一声:“那些喇嘛把你当作朋友,你却把他们当甚么了?你把桑伯奇庙当作了红莲寺?里面住满了妖僧妖道?有人进去,就把人宰了吃?”

布平给我的话,说得气也喘不过来,他忙道:“好了,好了,我的分析,或者有问题,但是他要到庙中去,为甚么又不去了?”

我道:“那要看他到庙中去的目的是甚么。多半那只是无关紧要的游历,去得成去不成,有甚么关系?去不成就离开,普通得很。”

布平给我说得答不上来,一直在听我和布平争论的李天范却在这时道:“他到那个……桑伯奇庙中去,有十分重要的事情,那是他很小时候,就立下的志愿。”

我不禁一呆,李天范的话太突兀,刚才他还说他连自己的儿子到甚么地方去都不知道,现在又说那是他儿子从小的志愿,这不是前后矛盾?

我立时提出了责问,李天范给我的责问,弄得很狼狈,他道:“应该怎么说呢,真是!这孩子,自小就很怪  ”这是他第三次提到他儿子“从小就很怪”。

但是我仍然认为,从小就很怪,和他如今发生的事,并没有甚么关系,所以我又打断了他的话头:“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要到那庙中去?他到那庙中去,有甚么重要的事情?”

李天范给我打断了话头,现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情形来。白素重重地碰了我一下,表示她对我的态度不满,我只好苦笑了一下:“李博士,请你说详细一些。”

李天范又想了片刻:“一心这孩子,一直喜欢各种各样的庙宇  ”

我又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甚么叫各种各样的庙宇?每一个宗教,都有它们的庙宇,他是甚么宗教的庙宇都喜欢?”

李天范道:“不,不,他只喜欢佛教的庙宇,各种各样,佛教庙宇也种种不同,泰国的、缅甸的、印度的,都不同。”

我还是不满意他的说法:“他自小在美国长大,有甚么接触佛教庙宇的机会?”

李天范道:“是啊,根本没有机会,可是他自小,会翻书本开始,一看到有佛教庙宇的图片、文字,他就著迷,著迷到了不正常,他的房间中,全是有关庙宇的书和图片,从儿童时期开始就是如此,一直到长大,都是这样。”

李天范有点可怜地望著我们,我和白素不约而同,道:“这……真有点怪,但只要其他地方正常的话,也就不算甚么。”

李天范叹了一声:“这孩子……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你们想想,好好的一个小男孩,对著一张佛殿的图片,可以发一小时怔,做父亲的看在心里,是甚么滋味?”

我苦笑了一下,那味道确然不是很好。白素问:“你记得起记不起第一次是怎么发生的?是不是受了甚么人的影响?”

李天范摇头:“绝没有人影响他,第一次,我记得很清楚,他一岁都不到,还不会走,只会在地上爬  ”

当李天范说到那个“爬”字之际,布平又敏感地挥了一下手,但是他立时想到,那不关他的事,所以没有更正。

李天范续道:“那天晚上,家里有客人,当时的情景,我还记得很清楚,客人是中国同学,两个在大学教文学,一个在大学教建筑,都很有成就。我们一起谈天,一心和他妈妈坐在一角  那时,他妈妈还没有去世……”

李天范讲到这里,声音之中,充满了伤感,显然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很好。

李天范停了一停:“我们天南地北地闲扯,话题忽然转到了古代和宗教有关的建筑物,有不少,都附设有观察天象的设备,可以证明宗教和天文学,有著相当的联系。我同意这个说法。其中一位朋友说:‘佛教和天文学,好像没有甚么关连,佛教的寺庙建筑,没有与观察天文相关的部分。’

“那建筑学家道:‘佛教的寺庙,和高塔分不开,我倒认为,塔,有可能被利用来作为观察天文之用。’总之,从这样的话题开始,大家争辩了一会,我就起身,顺手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画册,有许多在中国境内名山古刹的图片,我把那本画册打开,看看其中的一些塔,是不是兼有可供僧人观察天象之用  ”

他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天花板,神情十分怪异,显然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虽然事隔多年,但仍然令他感到十分怪异。

我们都不去打扰他,过了好一会,他才低下头来:“真是怪极了,我才取下画册,好好被他母亲抱著,已经快睡著了的一心,突然哭著,向我扑过来,他妈妈忙站了起来,抱著他,哄著:‘乖,乖,你爸爸和朋友在讲话,小一心乖乖,别去吵你爸爸。’一心平时十分乖,可是这时,不论怎么哄,还是哭著,一定要扑向我,他妈妈无法可施,只好抱著他,向我走过来,谁知道他不是要我抱,一来到我的身边,就停止了哭吵,眼睛睁得极大,极有兴趣地看著那画册。

“我们看他不吵了,我就抱了他过来,让他坐在我的膝头,一页一页地翻著。起先,我们没有人认为他是在看画册,可是没有多久,我们就发现他真是全神贯注地在看。

“他特别注意庙宇内部的情形,凡是有这样的图片,我顺手翻了过去,他就要哭,一定要等他看够了,才肯给我翻过去,一个一岁不到的婴儿,会全神贯注著画册,而且画册上所载的,又是他绝不应该对之有兴趣的庙宇的图片,当时我们都认为怪极了。

“有一个朋友打趣地道:‘怎么一回事,天范,你儿子的前生,多半是和尚,你看他对庙宇那么有兴趣。’我笑著道:‘也许这就是慧根,很多记载说,历史上有不少高僧有慧根!有的甚至一出生就不吃荤,只吃素,这种情形,有一个专门名词,叫胎里素!’我们这样说笑著,一心的妈妈有点不高兴  大抵没有一个母亲会喜欢自己的孩子天生是一个和尚,所以她就抱起一心来,不让一心再看,可是一心立时哭了起来,哭得声嘶力竭。

“当时,我也不信一心是为了看不到庙宇的图片而哭,还以为他有甚么不舒服,生病了。可是怪的是,画册一放到他的面前,他就不哭,津津有味地看,从此之后,那本画册就一直伴著他,他睡觉,那本画册要放在他伸手就可以摸得到的地方,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翻开书册来看。”

白素道:“这种情形,倒相当普通,很多孩子都会有这种习惯,不肯离开一样东西。儿童心理学家说,一件小东西可以给儿童安全感。”

我道:“是啊,不过通常来说,那类东西,只是一张毛毯、一个布娃娃之类,一本画册,那古怪了些。”

李天范苦笑了一下:“不到一年,那本画册已经残旧不堪,那时候,一心已经会讲话了,由于那本画册长伴著他,我当然也向他解释了一下画册的内容,他听得津津有味。两岁生日那天,我送了另一本画册给他做生日礼物,那是一本专讲各种动物的,一般儿童都喜欢,可是他却将之扔在一边,翻也不翻一下,我只好带他到书店去自己拣,他真是高兴极了,拣了六七本,全是讲各地佛教庙宇的书籍,回来之后,他妈妈还和我吵了一架,说我怎么买这种不伦不类的书给小孩子,难道真想他去当和尚?”

李天范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那时一心还小,我也不能肯定他是不是真的对庙宇有兴趣,可是他一开始,我教他认字,他学得十分快,别的儿童学  A FOR APPLE,BFOR BOY,他学的是 A FOR ACOLYTE,B  FOR BUDDHA,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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