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_陈升-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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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狂飙……狂飙……
在二十岁,如朝阳般灿烂的年纪,操控生命,在生死之间的一线之间,晃动,闪躲……讪笑死神这巨灵,也只能瞠舌,任凭我们来挥霍二十岁用之不尽的生命力……
我拐了一个弯,架好车子,熄火之後,故意用好整以暇的姿势,等著他追杀过来。
山上漫游的雾气,在他的眉宇间结了一道霜,让他本来就刚挺的线条,看来更得坚硬。
他提了一囗气,看著我那匹仍冒著热气的火红honda。
问说:「这玩意究竟有多少匹马力?」
「四十八匹!」我说,心里涨满了虚荣骄气。
「电子点火,单缸,四汽门……。」故意要强调自己必胜的道理。
「有种,我们换车骑!」他输得非常不服气。
「好了!不玩了!我们吃火锅去吧!」我赶忙给自己找了一个下台阶,不好说明,因为骑了一部超级跑车,当然随便也可以赢过他那部烂vespa。
这下,我比较心平气和了一些。
下午当他拿著他那把崭新的ovation,对我示威时,我就开始生著气,我就知道,以这痞子现在的能力,能弄到这样一把,我想了好几年也没盼到的美国名琴,来处很值得怀疑……
这段日子,我们一起在餐厅走唱,我们共同的梦是一部大车和一把ovation。
於是他弹著那把叫我盼得眼红的琴,酸溜溜的说:
「看你,还是个音乐人吗?光有那部大车有什麽用!能这样子弹弹唱唱吗?我看你大概忘了对摇滚乐的使命了!」
我想不出半句回应他的话,只是心存不良的想找机会挫一挫他的锐气。
「火锅!谁请?」他摊开双手这样问我。
「输的人请?」买了这部车後,大大的伤了我的元气,实在是空有一副瘦骨架子,硬撑著要穿金缕衣,刚刚加油的钱,还是咬著牙厚颜地向会计借支的哪!」
「王八!你就会占我便宜!」
「随你怎麽想啦!」年纪虚长他一些,不想再狡辩。
「吃什麽我来选!」他用小指头刮著下巴,一副奸诈的样子。
「oh!no!」我抱怨著。想起他最爱吃的狗下巴,和那一颗颗在油光里翻滚的尖牙,而我只能挑著锅边的茴蒿、素菜,摇摇头咒骂了几句。
「走吧!」他踩动那部逾期没钱缴税,被扣了牌的vespa。扬起一阵燥烟……
「老实说,那把琴是怎麽弄来的?」
「要你管!」他啃著一只肥胖的狗爪子回我话。
「是不是小茜送你的?」小茜是他新交的漂亮女友。
「你少来了!」他的眼光左右闪动著,却仍不放弃手上的美味。
「好贱哦你!」我笑笑著骂他。
「耶!你脑袋坏了是不是?不要凡事都往龌龊的地方想好不好?」
「是你自己恼羞成怒!」他今天真是受够了我。我夹起一颗狗牙往滚烫的油里扔,看著他支起筷子认真的戳著那节啃光了的狗爪,决心激怒他。
「真是种马?要奋斗几个上,才能换来那把昂贵的琴昵?」
「我行……好吗?」发觉他开始动了气,有种侥幸得胜的感觉。
录音室的喇叭,堆迭著极高分贝的音压,窄小的房间里绕射著形将爆裂的空气分子,音乐可以成点状观察,信不信由你。如果你够hlgh,甚至可以闻得到三度、五度、八度,再加上一组随兴添加的……不管他是几度的不合阶音,彼此磨擦迸射出来的氛围,在音乐的领域中,什麽都是可能的。
分贝表像喝醉酒的莽汉一般,在它仅能容身的小小方格子里,疯狂的摆弄……我闭起眼睛,感受音乐这速度的精灵,在极端兴奋的情绪里,幻化成了可以留步的曼妙舞者。如此你是她们的王,因为羞赧於你对她们的了解,适时的臣服在你的想像里。但是,要快,否则就永远都不要醒来,因为……,音乐是处理时间的艺术,她在那儿,是你拥抱她,或者她拥抱著你……迷乱的。
谁玩谁,还不知道……
我们在机座上回味著刚才那几组乐音,他走进来问我说:
「刚才发生了什麽事?」脸上飞扬著极美的光采。
「不知道,那已经在我想像的范围之外了……你觉得这样进去的间奏方式还好吗?」我有点下不了决定的问他。
「就这样好了,谁怕谁昵?」
「耶rocknrollwillneverdie!」
在音乐的国度里,人们没有彼此,只有因为和谐而得到的快感。我揽了揽他的肩,差一点就情不自禁的要吻了上去。他看来很好,真的很好,我有预感他将是一颗闪亮的新星。然而对我们这将是失还是得呢?
他打了一通电话绐我,问我要不要到他跟小茜住的地方吃火锅,我看看外面下著雨,怕弄脏了我的火红honda,回绝了他的好意。
「嘿!你看了排行榜没有……。」电话那头的声音,压抑著兴奋。
「嗯!」心里突地觉得失落了些什麽,在这样应该感到快乐而且应当庆祝的时刻……
「看来,第一名没有问题了!」他提的是最近炒得火热的综艺歌曲排行名次,那原本我们都不愿意去在乎的事。
「庆祝一下吧!」听他的声音,知道他是舒服的躺著在说话,身边有些的人声,我突地酸楚的说:
「你去爽吧!我又接了新唱片要作……。」
「好吧,随你……」彼此间,了解一场单纯的友谊飨宴,已经到了离席道别的时候了。
「保重!」突然说出了囗,在这样的时刻,等著他的回话。
「谢谢你!」,他小心翼翼的说。好像我是助燃的器具,在主体飞翔到了一定的高度时,注定要被舍弃。
「再见!」挂了电话,我失神的望著窗外纷飞的雨丝,雨里有人在奔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在餐厅演唱时的神情……
「oh!oh!mymy……rocknrollwillneverdie……。」
不知道是人改变了环境,还是环境改变了人。
电视、广播、杂志,到处都有他的影子,想拒绝都难,烫手的人物,令人疯狂行业,高高的将人举起,却放任你要跌跌撞撞的自己下来,今天捧红了这个,明天再换一个新鲜的,从来没有看过一个,当人群散去时,懂得自己清醒过来的……。
偶而相遇总是匆忙的隔著簇拥的人群叫喊:
「打电话给我!」
心里有默契,老到知道自己的价值时,再拨这通电话吧!
朋友打听他,我摇著头说:
「不认识,很棒的家伙……」
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消息,他花了几百万买了一部台北绝无仅有的义大利跑车,理由是:
「实现未发迹,困顿时的梦想!」奇怪我从未听他说过义大利跑车的梦,除了摩托车和ovatiion吉他。
听说他挥金如土,难不成是为了实现困顿时未了的梦。
听说他换了好几个女友,过著帝王般的生活,是否也为了实现困顿时未了的梦。
听说他开始不服经纪人的安排,开始我行我素……
不知道他还弹不弹吉他。
我还天真的想,他骑著那部烂伟士牌,气喘吁吁的追著我
跑的样子,自己轻声地笑了起来。
他身边的人架著他到电视台来,他看起来有点浮肿,情绪很不稳定,厉声的指责他的人。
我躲在暗处看他唱完一首歌,不是我爱的那种调调,歌词大概是说:「当人们都散去时,只有你知道我,而当一切都归於我,却只能眼望著你孤寂的离开……」很不快乐的样子。
不晓得他懂不懂每次偶尔擦肩而过时,匆忙的说:
「打电话给我……」这句话的意义。
当夜深人静,打开心灵的页篇,细数过往的事时,多少也会像平常人一般,因为想到老朋友,和曾经共有的那段纯粹的日子而激动伤感吧!
我想我还不够成熟,总是弄不懂人与环境之间互相拉扯的道理。
我的心像是飘浮在暖流中的冰,就这样轻轻地移动,感觉到四周的温暖,有种强烈的被爱和去爱的欲望,却也只得放任自己无力的在温暖中,化去、散去……
为什麽环境总是把人弄得心绪错乱,只能没有目的的飘移。这圈子里看到的,少有不疯狂的。
这麽说来,生病的或许也包括了我自己吧!
躲在黑暗中,听他唱完那首歌,我有种要哭的感觉,不为逝去的友情,不为无法扭转的环境……莫非为我自己……就为我自己吧!
我赶忙哼起那首歌,压抑了心中的翻搅悲绪。;
「oh!oh!mymy……rocknrollwillneverdie……。」
「再见了朋友……老到知道自己的价值时,别忘了打通电话给我……」喃喃地,我说给我自己听。
1990。1。19台北
罗莎酒店
阳光穿透过百叶窗的隙缝,斜照在洁白的床单上,
灰尘规律的排列着,轻柔的上下左右飘移,
好像是说好了,要一起奔向阳光的源头,
如果把窗子打开了,它们一定一起逃走,
就像她现在的心情,要随着灰尘逃向屋外,逃离这床,
逃离所有人的视线和关心……。
“他不会再来了!”罗莎紧握着门口的铁栏杆,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长廊里,回想着他胶底的球鞋刮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不会再来了,你可以习惯这件事的……。”
虽然他推开房门之前,仍然露着孩子般的笑容,跟过去曾结束的恋情不同,没有纷争,没有怨愤,甚至于没有一点点的讨论。
走廊里有些夜里堆放的垃圾,仿佛还有些贪食的猫儿在不远的尽头,发出窸啐的声息,她依然攀附着铁门,喃喃的对自己说:
“他不会再回来了,这一次……”心里庆幸着能习惯这样的事,却悲伤的重复着一而再的短暂恋情。
他们真正共处的时候,只有两、三次,在没有决定是不是要真正的对他好时,已经给了他最珍贵的一切……
“你自己为什么那么没有主见,只要简单的说好或不好……,好!我就留下,不好,我不会多耽搁一分钟……。”
“你可以常来找我啊!你有我的电话……”
他背后的墙上,有幅挂图,里面是一个穿着七彩格子服的花脸小丑,画家刻意把它画成踮着脚尖跳舞的'卍'字造形,九十度的扭曲着花脸,两颗眼珠像是镶了珠宝似的,有着星星的光芒。她在东区的一家书店里买回了它。很久以来,女孩习惯了它,想他大概这习惯了她,从来都没有发觉,他像今天夜里,曾经冷漠而饶富兴味的瞪视着屋里的一切,看来像个吃味的男友。
罗莎轻轻地将男孩搭在肩上的手推开,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这样呢?”听见自己没有什么主张的说了话。
“你到底想干嘛?”却因为其实心里也明了男孩真正的企图,脸颊开始燥热了起来。
他的身上有些好闻的烟味,女孩的父亲离开得早,她只有从书上知道一些,书上常常是这样说的:
“这男人的身上有些混了香水的烟味,到了家门口,迎上来的小女孩,捏着鼻子说,爸爸你好臭,我不喜欢你抽烟的味道……。”
现在他坐在床沿,点了一根烟,因为找不着烟灰缸,斜着眼向她求救,男人这样的眼色,总是令她觉得眼熟,十几岁那些年,与母亲争执过后的父亲,总是坐在电视机前,这样小心的看着她,父亲是一个温和的人,他爱她,不希望把夫妻间的困扰留给孩子。
罗莎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托着一只吃饭用的瓷碗,并不在乎烟灰是否能盛得住,他身上有股好闻的烟味,引来她反而微嗔地说:
“我不喜欢烟的味道,好臭……。”说这话时,其实声音并不分明,知道自己希望看着她抽完一根烟。
他把烟按死在瓷碗里,看紧她失魂的眼睛,空出两支手来,趁着女孩无力反抗的时候,捧着她的脸。
父亲也这样做过,有一天夜里,父亲叫醒了她,呢呢喃喃的说了一大堆,末了,哭着说:
“小妹,爸爸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这一次要比较久一点,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弟弟,他还那么小。”隔壁房里传来母亲的抽泣声。父亲捧着她的脸,迎着父亲吹拂的热气,似懂非懂的听着。
“有些事,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懂,爸爸要跟你们分开一阵子了。”爸爸走了以后,五岁大的弟弟,常常对人说:
“爸爸是个坏男人,他跟狐狸精跑掉了!”母亲因为孩子的说法,投合了自己的意思,没有纠正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