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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在云上_林清玄-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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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为什么是不规则的呢?是做玉的工匠手工不够纯熟,还是什么原因?我心里的一些疑虑,竟使我注视那串念珠时,感到有一种未知的神秘。

〃想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念珠,是吗?〃法师似乎知道了我的心事,用慈祥的眼睛看着我。

我点点头。

〃这是人骨念珠,〃法师说,〃人骨念珠是密宗特有的念珠,密宗有许多法器是人的骨头做的。”

〃好好的念珠不用,为什么要用人骨做念珠呢?”

法师微笑了,解释说一般人的骨并不能做念珠,或者说没有资格做念珠,在西蒇,只有喇嘛的骨才可以拿来做念珠。

〃人骨念珠当然比一般的念珠更殊胜了,拿人骨做念珠,特别能让人感觉到无常的迅速,修持得再好的喇嘛,他的身体也终于要衰败终至死亡,使我们在数念珠的时候不敢懈怠。”

〃另外,人骨念珠是由高僧的骨头做成,格外有伏魔克邪的力量。尤其是做度亡法会的时候,人骨念珠有不可思意的力量,使亡者超度,使生者得安。”

……

说着说着,法师把他手中的人骨念珠递给我,我用双手捧住那串念珠,才知道这看起来象玉石的念珠,是异常的沉重,它的重量一如黄金。

我轻轻地抚摸这表面粗糙的念珠,仿佛能触及内部极光润极细致的质地。我看出人骨念珠是手工磨出来的,因为它表面的许多地方还有着锉痕,虽然那锉痕已因摩搓而失去了锐角。细心数了那念珠,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一十粒,用一条细而坚韧的红线穿成。

捧着人骨念珠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好象捧着一串传奇,在遥远的某地,在不可知的时间,有一些喇嘛把他们的遗骨奉献,经过不能测量的路途汇集在一起,有一位精心的人琢磨成一串念珠。这样想着,在里面已经有了许多无以细数的因缘了。最最重要的一个因缘是,此时此地它传到了我的手上,仿佛能感觉到念珠里依然温热的生命。

法师看我对着念珠沉思,不禁勾起他的兴趣,他说:“让我来告诉你这串念珠的来历吧!”

原来,在西藏有天葬的风俗,人死后把自己的身体布施出来,供鸟兽虫蚁食用,是谓天葬。有许多喇嘛生前许下愿望,在天葬之后把鸟兽虫蚁吃剩的遗骨也奉献出来,作为法器。人骨念珠就是喇嘛的遗骨做成的,通常只有两部分的骨头可以做念珠,一是手指骨,一是眉轮骨(就是眉心中间的骨头)。

为什么只取用这两处的骨头呢?

因为这两个地方的骨头与修行最有关系,眉轮骨是观想的进出口,也是置心的所在,修行者一生的成就尽在于斯。手指骨则是平常用来执法器、数念珠、做法事、打手印的,也是修行的关键。

〃说起来,眉骨与指骨就是一个修行人最常用的地方了。〃法师边说边站起来,从佛案上取来另一串人骨念珠,非常的细致圆柔,与我手中的一串大有不同,他说:“这就是手指骨念珠,把手指的骨头切成数段,用线穿过就成了。手指骨念珠一般说来比较容易取得,因为手指较多,几人就可以做成一串念珠了。眉轮骨的念珠就困难百倍,象你手中的这串,就是一百一十位喇嘛的眉轮骨呢!

〃通常,取回喇嘛的头骨,把头盖骨掀开,镶以金银,做为供养如来菩萨的器皿。接着,取下眉轮骨,这堆骨头都异常坚硬,取下时是不规则的形状,需要长时间的琢磨。在喇嘛庙里,一般都有发愿琢磨人骨念珠的喇嘛,他们拿这眉轮骨在石上琢磨,每磨一下就念一句心咒或佛号,一个眉轮骨磨成圆形念珠,可能要念上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心咒或佛号,因此,人骨念珠有不可思仪的力量也是很自然的了。” 法师说到这里,脸上流出无限的庄严,那种神情就像是,琢磨时聚在念珠里的佛号与心咒,一时之间汹涌出来,接着他以更慎重的语气说:

〃还不只这样,磨完一个喇嘛的眉轮骨就以宝箧盛着保存起来,等到第二位喇嘛圆寂,再同样磨成一粒念珠。有时候,磨念珠的喇嘛一生也磨不成一串眉轮念珠,他死了,另外的喇嘛接替他的工作,把他的眉轮骨也磨成念珠,放在宝箧里……〃法师说到这里,突然中断了语气,发出一个无声赞叹,才说:“这样的一串人骨念珠,得来非常不易,集合一百一十位喇嘛的眉骨,就是经过很长的时间,而光是磨念珠时诵在其中的佛号心咒更不可计数,真是令人赞叹!”

我再度捧起人骨念珠,感觉到心潮汹涌,胸口一阵热,感受到来自北方大漠口流荡过来的暖气。突然想起过去我第一次执起用喇嘛大腿骨做成的金刚杵,当时心中的澎湃也如现在,那金刚杵是用来降伏诸魔外道,使邪魔不侵;这人骨念珠则是破除愚痴妄想的无明,显露目性清净的智慧。它们,都曾是某一高僧身体的一部分,更让我们照见了自我的卑微与渺小。

我手中的人骨念珠如今更不易得,因为西藏遥远,一串人骨念珠要飞越重洋关山,辗转数地,才到这里。在西藏的修行者,他们眉轮骨结出的念珠,每一粒都是一则传奇、一个誓愿、一片不肯在时间里凋谢的花瓣。

我曾经听过一个关于西藏喇嘛美丽的传奇:

在一次围战中,一个士兵正要用枪打死一位老喇嘛时,喇嘛对那个兵说:“你可以等一下吗?”

〃早晚也是死,为什么要等?〃那个兵说。

他的话还未说完,喇嘛已腾空而起,飞上数丈,霎时又坠落下来,落地时竟是盘腿而坐,原来他已经进入禅定,神识脱离而圆寂了。

他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

喇嘛为什么瞬间坐化呢?原来在佛经记载,杀阿罗汉出佛身血者都要堕入无间地狱,这位喇嘛悲悯要弑他的小兵,为免他造下恶业,宁可提前结束自己的今生。那眼角的泪正是莲花上最美的露珠。

记得第一次听这则故事,我也险险落泪,心灵最深的一角被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触动。后来每一次每一次,我遇到可恨的人、要动气的事物时,那一角就立即浮起喇嘛纵身飞起的身影,那形影里有无限的悲悯,比我所有的气恨都更深刻动人。

〃你可以等一下吗?〃这语句里是饱含了慈悲,一点也没有怨恨或气恼,你轻轻重复一次,想到斯景斯情都要落泪的一种无比平静的柔和的语气。这人间,还有什么可以动气的事?这人间,还有什么可恨的人吗?只要我们也做一朵清净之莲,时常挂着悲悯晶莹的露水,那么有什么污泥可以染着我呢?

在空相上、在实相上,人都可以是莲花,《法华经》说:“佛所说法,譬如大云,以一味雨,润于人华。〃《涅磐经》说:“人中丈夫,人中莲花,分陀利华(即白莲花)。〃《往生要集》里也说:“如来心相如红莲花。”

人就是最美的莲花了,比任何花都美!佛经里说人往生西方净土,是在九品莲花中化生。对我们来说,西方净土是那么遥远,可是有时候,有某些特别的时候,我们悲悯那些苦痛的人、落难的人、自私的人、痴情的人、愚昧的人、充满仇恨的人,乃至于欺凌者与被欺凌者,放纵者与沉溺者,贪婪者与不知足者,以及每一个不完满的人不完满的行为……由于这种悲悯,我们心被牵引到某些心疼之处,那时,我们的莲花就开起了。

莲花不必在净土,也在卑湿污泥的人间。

如泪的露水,也不一定为悲悯而流,有时是智慧的光明,有时只是为了映照自己的清净而展现吧!

在极静极静的夜里,我独自坐在蒲团上不观自照,就感觉自己化成一朵莲花,根部吸收着柔和的清明之水,茎部攀缘脊椎而上,到了头顶时突然向四方开放,露水经常在喉头涌起,沁凉恬淡,而往往,花瓣上那悲悯之泪就流在眉轮的地方。 我的莲花,常常,一直,往上开,往上开,开在一个高旷无边的所在。

喇嘛眼角的那滴泪,与我心头的那滴泪有什么不同呢?喇嘛说:“你可以等一下吗?〃我的泪就流在他的前面了。

我手上的这一串人骨念珠,其中是不是有一粒,或者有几粒是那样的喇嘛留下来的?

我恭敬地把人骨念珠还给法师,法师说:“要不要请一串回去供养呢?”

我沉默地摇头。

我想,知道了人骨念珠的故事也就够了,请回家,反而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情去数它。

告辞法师出来,黄昏真是美,远方山头一轮巨大橙红的落日缓缓落下,形状正如一粒人骨念珠,那落日与念珠突然使我想起《大日经》的几句经文:“心水湛盈满,洁白如雪乳。”〃云何菩提?谓如实知自心。”

如实知自心,正是莲花!正是般若,正是所有迷失者的一盏灯!

如果说人真是莲花,人骨念珠则是一串最美的花环,只有最纯净的人才有资格把它挂在颈上,只有最慈悲的人才配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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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海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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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朋友家吃炒花生,非常芳香好吃,与平常吃的花生大为不同。

不禁好奇心大起,问起花生的做法。

朋友说:“一点也没有特别的技术,只是用粗海盐来炒罢了。”

朋友说着,从厨房柜里找出她所用的粗海盐,原来是我们小时候在用的那种没有处理过的盐。粗海盐的结晶很大,像是染了米色的冰糖一样。

朋友说,粗海盐的味道很好,营养丰富,煮菜的时候,只要加一点粗海盐,根本不需要加味素,就会齿颊留香了。

“像粗海盐这么好的东西被现代人舍弃,却用了味道不好、营养稀少的精盐取代,实在是很可惜。”朋友感慨的说。

这使我想起,从前许多好东西,因为被看为“粗糙”而舍弃了,不只海盐而已。曾经有一位朋友带一包“糖蜜”来送我,糖蜜是制造蔗糖第一道手续所熬出来的糖,黑色、呈蜜状,朋友说:只有这种糖蜜是有益身体的,像“特级砂白”的糖,对身体只有伤害。

有一些老东西虽粗糙,却有非凡的价值,像我们许多年前穿的粗棉、粗麻布,一直到现在,还是顶尖时装所追逐的。有一次去看“三宅一生”的最新时装,不仅是最粗的棉,还弄得绉褶不堪,我心里一叹:我小时候穿的面粉袋不就是这样吗?

特别是食物,愈粗糙愈有益健康,像糙米胜过白米,黑麦面包胜过白面包、天然食物胜过加工食品,我们不断的把食物做得精致,事实上是在为自己制造祸害。

在“过度加工”与“过度精制”的时代,使我们产生了巨大的盲点,并把这些盲点传给下一代,误以为加工与精制是好的,那些传统的、天然的事物反而被舍弃了。

我们坐在朋友的三合院里,谈着“粗”与“细”的倒错,朋友突然站起来,走到厨房,慎重的拿了一包粗海盐出来,她说:“这一包海盐送给你,你拿回去煮,就会发现食物的味道全不同了。”

她的话里有庄严的气息,使我忍不住双手捧着那包海盐,内心涌着感动。

原来,一包海盐也可以当作最好的礼物送人,这世上的一切都如许珍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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鲑鱼归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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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开车带我从西温哥华到北温哥华,路过一座大桥,特别停车,步行到桥上看河水。

河水并无异样,清澈悠然地穿过树林。

“到秋天的时候来看,这条河整个变成红色,所以本地人也叫作血河。”朋友说。

原来,到每年九月的时候,海里的蛙鱼开始溯河而上,奋力游到河的上游产卵。娃鱼的头是翠绿色,背部是蓝灰色,腹部是银白色,但是一到产卵季溯溪上游的时候,全身都会转变成红色,愈来愈红,红得就像秋天飘落的枫叶一样。

在拥挤向上游的过程,一些畦鱼会力尽而死在半途;一些会皮肤破裂,露出血红的肉来;还有一些会被沿途鸟兽吃掉;最终能到上游产卵的只是极少数。

虔信佛教的朋友说,他第一次到河边看鲜鱼回游,见及那悲壮激烈的场面,看到枫与血交染的颜色,忍不住感动得流下泪来,如今站在河水清澄的桥面上,仿佛还看到当时那撼人的的画面。

娃鱼为什么从大海溯溪回游?至今科学家还不能完全解开其中的谜。

但是,我的朋友却有一个浪漫感性的说法,他说:“娃鱼是在回故乡,所以畦鱼也可以说是归鱼。”蛙鱼是在河流的水源地出生,在它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游向大海,虽然在海中也能自由地生活,在最后一季总要奋力地游回故乡,在淡水产卵,乃至死亡。初生的娃鱼在河中并没有充足的食物,因此初生时是以父母亲的尸体为食物而长大的。

朋友说:“可惜你不是秋天来温哥华,否则就可以看到那壮丽的场面。”

我虽然看不见那壮丽的场面,光凭想像也仿佛亲临了。

不只是鱼吧!凡是世间的有情,都不免对故乡有一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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