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谈吃_蔡澜-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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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学书法和绘画,要是不遇名师,总要走许多冤枉路。有时学坏了还回不头去呢,我们吃意大利菜,也应该从正宗的开始。
到罗马、翡冷翠、米兰哥莫湖,当然是最佳选择,但事前还得做好功夫,问清楚哪家最好,不然到游客餐厅,也浪费时间。
没机会去的话,就地取材了。当今最正宗的意大利餐厅在铜锣湾开平道八号,新宁广场的〃。老板亚历士是意大利人,他的家族在罗马有家出名的小馆,本人爱上香港太太,在这里开店。
一碟好普通的海鲜意粉,为什么味道那么好?很简单,亚历士吃了一世人,知道怎么做才软硬恰好。头已发黑的海虾,原来是每周两次由罗马飞来,味道和在香港买到的游水虾完全不同罢了。
当然,在这家人吃一餐,价钱并不便宜,但也不离谱。请你想一想,当成学费。就不贵了。怎么说,也好过你兜了一个大圈。
有些所谓的意大利餐厅,连最基本的烈酒也不供应。这种地方再去一百次,也吃不出什么叫意大利菜。
德国米
吃西餐,我们对法国菜、意大利菜比较熟悉,西班牙餐也渐漸学会,葡国菜澳门人懂得多。英国呢?没什么吧,除了炸鱼和薯仔条。
至于德国菜,我们的误解也很深,以为只有香肠和咸猪手而已。
我试过他们的烤乳猪,皮也烧得好,里面塞满了桃子和梨之类的水果,很有特色,切成一份份装进碟中上桌。
一提起烤乳猪,好像德国菜和中国菜拉上了点关系,其实接近的还有烧鹅呢。
也是德国名菜,英名字母中有马丁,通常这是在圣马丁日,十一月十一日吃的传统菜,但当今已不拘丁,各家出名餐厅都有不同的马丁鹅。一般是放进烤炉之前先把苹果和核桃仁塞进鹅身中,烤出来的皮很脆,水果甜汁和果仁香味混肉中,也是鹅的另一种吃法,改天有机会,一定要拉〃镛记〃的甘健成兄去德国试试。
另一种和中国很接近的食材是鲤鱼。欧美的菜谱之中很少看到有鲤鱼的,一般都是的上来就扔回湖中,很少去碰它,根本不会烧嘛。
德国人不同,他们把鲤鱼煮熟之后淋上酱汁上桌,每一个省份的人酱汁的调配各异,最普遍的是番茄汁。
不过好像不太吃鲤鱼的内脏,试过的鲤鱼菜肚子都是空空的。中国人吃鲤鱼,尤其是潮州人,讲究吃它的精子,卵子次之。
鲤鱼菜通称,英国人的字,德国作,如次类推,由字可联想英文的,理解鲤鱼之意。
中午吃一道道的菜甚厌烦,简单一点叫他们一次过的,用青葱、豆角、红萝、、薯仔和猪肉或牛肉熬成清汤。这种连汤连主食的菜,德国人叫它为。我们再也不必老点香肠和猪手那么闷了。
茶
陆羽写《茶经》,常听人说本还是保留书中所述传统,而中国人自己却完全遗忘,实在是可惜的事。
我有另一套见解:太过繁复的细节,并非一般人民能够接受,喝茶本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理应随意。一随意,禅味即生,才是真正的茶道。沏茶的功夫,我只限于潮州式,再复杂,我绝对不肯做。
日本有了茶道,本来是中国东西,给他们抢去,我们非弄出自己的茶道来不可。所以被日本统治过六十年的台湾人心有不甘,自创出所谓的台湾功夫茶来。
他们喝茶,先要倒人一个叫做〃公道杯〃的容器,再分别注入小杯。第一杯当然不喝,倒掉之后,主人强迫你把杯子拿去闻闻,大家只有把鼻子凑近杯中大力吸气,这是多么肮脏的行为!
茶要喝热,倒进公道杯中再分,已泻掉一半,这又是什么鬼道理呢?
好了,本人用像刷子一般的东西把茶打起了泡沫,我们没有那些道具怎和日本人比?台湾人就弄了茶匙、茶则、茶夹、茶匠、茶荷、废水缸等等道具出来。造作得要命,俗气冲天。我愈看愈讨厌。想不到这一套大陆人也吃,当今到处模仿,还说是自己创立的茶道,令人叹气摇头。台湾的茶卖得比金子更贵,加上什么冻顶、翠玉、阿里山金萱、杉林溪高山茶等等名堂,嫌老祖宗的福建茶是次品。
这些贵茶我也一一喝过,当然是人家请的,我才不会笨到去购买。只有一个结论:就是一味求香,绝无体感可言。釆新茶的香,旧茶的色,中间茶的味,像人生每一个阶段都糅合在一起,这才是茶。
包
基本上,我们喝酒的人,只爱吃点小菜,绝对不喜欢填满肚子的东西。人一饱,喝酒就难醉,而喝酒不醉,又喝来干什么?
所以,我对包子没什么大兴趣,尤其是馅很少,皮很厚的,只挖里面的菜肉来吃,剩下皮,又像很糟蹋东西。
天津的狗不理包子,在天津老店中吃过,没什么了不起。普通北方铺子的包点,也是英国人所说:没什么值得写信回家报告的事。
包子来到南方,皮就薄了,在珠江三角洲一带吃的叉烧餐包,包不知道怎么做,像一层空气,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但是一般的叉烧包,已经吃不出什么肉味,一味死甜,像在吃甜品多过吃包子,也不是我喜欢的东西。
数十年前第一次来香港,顾文宗先生带我去〃弥敦饭店〃的顶楼饮茶,早上太阳照人,梁上还是可以挂鸟笼的时代。少女扛着一大盘东西,大声叫喊:〃大包,大包!〃
我要了一笼。哇,真厉害,一笼之中只有一个包子,名副其实的大包。咬了一口,里面的馅计有。鸡翅、叉烧、半个鸡蛋和猪肉等等,奇怪的是并不干,大把汤汁,味道真是好得不得了。忽然,被鸡骨鲠住喉咙,也不知道为什么,鸡翅总是斩得尖骨凸出,一不小心就吃出毛病。对这种大包的滋味念念不忘,至今还没有找到一间酒楼能够做得出来。
中午杨志卿先生请我去美丽华酒店的〃乐宫楼。吃北方点心,叫了一大碟山东大包,每一个足足有鞋子那么大,我绝对没有骗你皮很薄,馅中的粉丝和木耳炒得又松又发胀,样子吓人,但很容易进口,又能送酒。杨先生和我一下子干掉一瓶茅台,各人再速吞五个大包,才叫酒醉饭饱。
良心
中秋已过,是结论月饼形势的时候了。
从普通月饼缩小为迷你开始,月饼干变万化,已走人歧途。价钱由几十块钱到九千九百九十九,但已无小时候吃的味道。
什么是?当年我们吃的,不必送茶,也不觉太腻。皮薄如纸,真材实料。我一直寻求这个失去的滋味,终于成功,自己也出了月饼,但送朋友罢了。有些友好失去地址,没法送上门,请原谅,明年一定补足。南京的〃冠生园〃,用陈年馅料,冲击国内月饼业,令它萎靡不振。今年开始国家已制订了一套〃国际〃制度来规范,莲蓉馅的莲蓉含量至少达到六十个巴仙。肉类月饼的馅,其肉不少于五个巴仙。水果类月饼,不少于二十五个巴仙,果仁类不低于二十个巴仙。
从这个规定看来,才知道所谓的莲蓉制品,虽然用的是新鲜货,但是内容已被冬瓜代替,据说许多名牌月饼,只用了十个巴仙的莲蓉。已卖得那么贵,何必节省这些?实在没有什么良心可言。
月饼的利润是很高的。花钱是花在宣传上面,包装还不是大数目。在这个商业社会,卖广告才有人买。生意各有各做,我自己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看到别人用什么山楂、燕窝、鱼翅来做月饼,也不以为然,但管他们那么多干什么?标新立异,总做不长久。
包装方面我倒花了很多心机,用的是木盒。但是看了一篇报告之后,甚觉罪过。去年上海月饼产量超过一万吨,如果每个纸质包装盒以三百到四百克来计算,所消耗的纸张相等于要砍伐四百到六百株大树。
用料、手王、味道方面我有十足的把握,但明年要推出月饼时,用什么来包装?是考起良心的事了。
福建小食
很少吃得到的福建小食,叫手抓面。
手抓面又叫做豆干面,为福建漳州夏天的名菜。其实它像饼多过圃。批荆杀6圃煮熟/荫匹米,苍信一十囤形,庄肌讲;,伯浬八〃匕/黄油面饼。
铺在碟上,用沙茶、甜酱或辣椒酱涂一涂,就可以加馅了。所谓馅,一点肉也没有,是将豆腐切成长条,炸完取出,包在面皮里面就那么咬来吃。这是家里的吃法,在街边的话,是一手拿皮,一手用一枝小木签沾酱来涂。放人豆腐干,双手一抓,故称手抓面,是穷人家的薄饼。
更穷的吃马耳。将糯米和晚稻米磨成浆,放人一布袋中,用大石压之,令它千了,蒸熟成团,再加糖混合搓,搓成长圆形,中间压扁,抓住两头相反方向扭,扭成一个马的耳朵。再拿去炸,就叫马耳了。
我从前有个助手叫林辉煌,是个地地道道的福建人,他姐姐爱画画,上桌一看,还是掺着冬菇的肉丸,唉,香港人不懂得吃台湾菜,一直受骗至今。
真正的新竹贡丸,纯猪肉制成,不含其他东西。能够把平凡的肉浆制造成富有弹性,味道十足的,才可以进贡的呀。
新竹离台北,近年有高速公路,四十分钟左右车程吧?当地最出名的土产就是米粉和贡丸,前者细如发,白若雪,百食不厌。
两种食物都可以在新竹市中心的城隍庙口大排档摊中吃到。第一次带我去的木工阿贵,是个粗人,他说:〃新竹贡丸,掉在地下,还会跳上桌子。〃
我当然不信,此君抓了一粒,向地面大力摔去,果然跳得比桌子还高,但是吃时不小心掉落,是绝对无可能跳回来的。
贡丸比我们常吃的牛肉九大一倍左右,像颗李。渌熟之前在中间划一刀,为烫其心,也容易咬嚼,人口感觉是很脆,富弹性,接着味道出了,鲜甜得很。当然有点味精,台湾小食不下味精就像要他老娘的命,上等食物下得较少,愈低级愈多罢了。
一个又小又薄的陶碗盛着两颗贡丸、汤,上面撒点花,就此而已。劣性小贩为遮丑,就拚命往贡丸内加东西,冬菇贡丸就是例子,还被台湾之外的地方公认为正宗呢。
新竹贡丸在庙口也很多家,哪档最好?很容易找,最多人排队的错不了,不想老远跑去新竹,在台北士林区的菜市也能找到一档。恕我不写店名和地址,产量少,生意一好影响品质,看小贩两公婆笑嘻嘻,是整副不想开连锁店的满足相,不介绍没对他们不起。
福州米粉
和台湾新竹贡丸齐名的,就是新竹米粉。
一碗贡丸汤中加一点米粉,成为贡丸米粉,两者兼得。新竹米粉为什么能拉得那么细?我一直想知迢,卜古一/:〃〃\/,)。〃〃才能了我多年心愿。
我家一星期之中总吃一两次新竹米粉,它易熟,虽没即食面那么方便但滚它两滚也即能上桌。奇妙的是,煮过火了,也不变糊以及像§@(③那样碎烂。
把米粉在冷水中一浸,就可以用来炒。台湾媳妇要是不会炒米粉,就不合格,我的手艺不比她们差,常练习之故。
基本技巧是勤快,常翻炒,才不粘底,太子时下的上汤,也要恰好,这全靠经验,米粉才够弹力,用台话言,叫。
拿手的人可以用锅铲,没信心则用长竹筷,不断翻之。中间留空,下点油,炒肉丝,半熟,再以米粉混之,肉汁才会进入米粉,分开炒就没这个效果。
蔬菜配料只准用豆芽和高丽菜,愈简单愈好吃的是米粉味,不能喧宾夺主。
酱油用万字牌也行,我喜欢酱油膏,两螺牌的才好,带点甜,可以不用加味精了。
每次从台湾回来总是一大箱行李的米粉。久不去了,只有在台湾民生公司购买。台湾的电子工业发达,电脑卖到各地,但是做百货生意就笨拙得很,从前还有政府助资吧,在港九开了多家,当今民生公司一间间倒闭,中环还剩下一家,卖的多数是糖果之类,米粉难得,有时见到,价钱也不菲。
在东海餐厅吃中饭,见米粉细如丝,认定是新竹产品,问经理,才知道是大陆福州丹凤牌,价钱便宜,可代用之。
黄油脚
甘蠟鱼和油甘鱼读起来有点像?和三文鱼卵的多少钱一样,很好记,是吃鱼生时最先学到的日语。
油甘鱼长大了就变成金枪鱼,但是有些鱼种是长不大的,每条三至四英尺,肚腩部分脂肪多,非常之美味。
像日本的其他鱼,都给最先进的拖网技术捕个精光,日本人当今吃的多数是从外国进口。偶尔,我们也可以买到一尾所谓的〃漏网之鱼〃的真!日本金枪,那种味道比来自印度或西班牙的胜十倍。长辈教训我,描述一样东西时不可以文字不能形容〃这句话,但是对于真正的鱼生,我还是只可以说文字不能形容,要吃过才能比较。
当今,在大阪黑门市场中看到大量的油甘鱼出售,原来这些鱼是在日本的香川县引田町成功地养殖了。
五公里的引田町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