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平] 飓风一号-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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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　第9期　　　…　每期一星
李学平
　　　　　　　　一
　　　　一脉东西走向的大山逶迤起伏，绵延不绝……
　　　　在一座高峰顶端的宽阔的平地上，矗立着一架架巍峨的气象雷达，此刻，它们正朝着阴沉沉的天空严密监测着，巨大的、扁圆形的机身在浓浓的晨雾中缓缓地转动、俯仰……
　　　　一小时后，雾气渐渐散去，但天还是阴的。
　　　　忽然，在平地的一角响起了轻微的引擎声，随之，一架造型别致的轻型直升机轻盈地升离地面，旋即，像一只蜻蜓似的，飞向山的南面。几分钟后，它停在了山脚下的一块草坪上，前后左右是一片乳白色的高低错落的建筑群。在中央地带耸立着气象卫星讯号接收塔，塔前高高地竖立着一行金色大字：国家气象中心。
　　　　此时，从飞机上下来一位三十左右的女士。她中等身材，圆脸盘，剪着短发，上身穿一件鹅黄色短袖汗衫，下身穿一条浅灰色长裤，脚下蹬一双黑色半高跟凉鞋。普通的容貌，普通的装束，但她却是此“中心”的二把手——第一副主任兼总气象师。刚才，她是到气象雷达站察看情况，得到的信息，令人忧虑！这时，她又急急地走向气象卫星讯号接收大厅，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进到大厅里面。
　　　　大厅里温度宜人，四周环绕各种各样的仪器和忙碌的人们，但整个室内并无嘈杂的声响，只有一阵阵轻微的机件运作声像一条涓涓的小溪在各个角落流淌着……
　　　　迎面的墙上是一幅大型气象图显示屏。屏幕上经纬交错，在这经纬世界里不时变幻着大气云层的形态和云色的深浅……
　　　　她站到了屏幕前，凝神注视着云图的每一点变化……良久，她轻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走到一扇窗前，默默地遥望阴霾的天空，不由陷入了沉思……
　　　　是啊，今夏的气候令人堪忧！
　　　　入夏以来，北方大部分地区连降大雨，雨水量已近饱和，但有迹象表明，又一片降雨云团正在形成，近日暴雨将至，这样，降雨区就会造成涝灾！而南方呢，有相当大的面积却在遭受旱灾煎熬，而近日又无降雨的兆头。按说，她只要将气象预报准确作出，就算尽职了，但她每天都要签发这近乎残酷的消息，却实在叫她忧心如焚。
　　　　此刻，她的胸口又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双眉也渐渐紧蹙起来……
　　　　蓦然，一个念头在她心头闪过：当年，他是对的！但他现在怎么样呢？他的研究有没有结果？现在，我是多么盼望他早日成功啊！
　　　　于是，一幕幕往事又呈现在她眼前……
　　　　　　　　二
　　　　那是五年前，她和男友许斐然都在吴教授那里攻读气象专业的博士学位。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她正在宿舍里看书，忽然，许斐然风风火火地找来，兴奋地说：“沈华！刚才我做实验，有一个新奇的发现——”
　　　　“噢，是发现了地球引力，还是发现了磁场？”沈华逗他，同时微笑着让座。
　　　　“也许这个发现并不亚于它们！”许斐然并不坐，却郑重其事地说。
　　　　“噢，真有这事？说说看！”沈华也正经起来。
　　　　许斐然说：“我发现，E号试剂与带电气团相接触会产生一种动力——向前推动的力量！”他显得更加兴奋，并竖起右掌朝前推去，以加强语句的效果。
　　　　“那又怎么样？”沈华颇为不解。
　　　　“那用处可大啦！”许斐然遐想般地说，“如果能知道E号试剂里到底是哪种物质起这种作用，并能大量得到它，那么……”
　　　　“怎么样？”
　　　　许斐然两眼闪着光，微带笑意地望着她：“那么就能在未来的气象科学中大有所为！”
　　　　沈华还是不解，眨着眼问：“你说具体点！”
　　　　“比方说——”许斐然顿了顿，回答道，“如果某个地区将要暴雨成灾，而另外一些地区却干旱少雨，那么就可以利用那种物质与降雨云团相结合，从而产生大风甚至飓风，将雨云刮向旱区，把雨下到那里，这不是件造福人类的大好事吗！”
　　　　沈华听完，顿悟说：“这倒是一件大好事！”停了一下，又说，“可是要想变成现实谈何容易啊！”
　　　　“当然是不容易的！”许斐然说，“不过，我倒想为此而努力！”
　　　　沈华一怔：“可这需要多少的精力和多少时间啦！我们哪有……”
　　　　“我打算中断博士生的学习！”许斐然紧接着说。
　　　　“什么，你疯了？”沈华腾地站起来，同时瞪大两眼说，“我们已经学习了两年，再有两年就能拿到博士学位，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可我认为，博士学位跟这项研究比起来，算不了什么！”许斐然平静地说。
　　　　沈华两眼直瞪瞪地望了他一会儿，而后沉吟地问：“这么说，你是执意要这么做啦？”
　　　　许斐然默默地但却有力地点点头。
　　　　沈华忍不住，又问：“你能不能等拿到博士学位以后再进行这项研究？”
　　　　“我等不及呀！”许斐然答道，“一想到这项研究的壮丽前景，我就想马上动手！”
　　　　沈华无言了。她重新坐下，微低着头，沉思着……片刻，她抬起头，神情庄重地提醒说：“那也得问问老师的意见吧！”
　　　　“是的，”许斐然赞同道，“是得老师同意才行。不过，我想老师不会阻止我的。”
　　　　沈华恍惚地望着他，心里很乱，也不知自己应该支持他呢，还是反对。
　　　　第二天，在教研室里，许斐然将自己的发现和打算告诉了老师。老师听后，没有立即表态，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万里云天，沉思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语般地说：“这是个了不起的计划！”跟着，他猛然转身，望着许斐然，关切地问道，“你有把握吗？”
　　　　“把握谈不上，但我认为大有希望！”许斐然回答。
　　　　“有希望就得去干！”吴教授断然说。
　　　　“那么老师，你同意……”
　　　　“对，我同意你的想法！”吴教授答道，“并且，我推荐你到国家科研中心去，那里科研设备齐全，有益于你此项课题的研究！”
　　　　于是几天后，许斐然走了。和沈华道别的气氛是淡然的，她只礼节性地说了句“祝你成功”的话。
　　　　之后，许斐然给沈华来过两封信，篇幅不长，词句也很平常；沈华回过一封，字数更少，言辞更淡！再以后，通信便终止了。
　　　　现在，沈华又想起了他！可是，怎么才能打听到他的消息呢？
　　　　　　　　三
　　　　但她没有想到，此刻，许斐然正把电话打到了楼上的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位鬓发斑白的学者站在窗前，也神情忧郁地遥望天际，并且，也同时想起了许斐然……
　　　　他，就是许斐然与沈华的老师——吴教授。两年前，他出任了国家气象中心主任。
　　　　听见电话响，他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听筒。
　　　　“请问您这里是国家气象中心吗？”对方问道。
　　　　“对！”老人答道。
　　　　“请找吴主任！”对方又说。
　　　　“我就是！”老人又答。
　　　　“啊，老师！我是许斐然哪！”对方兴奋地喊道。
　　　　“啊！斐然！”老人又惊又喜，他急切地问，“你怎么样？”
　　　　许斐然明白老师问话的含义：一是问他个人怎样，二是问那项研究进展如何。
　　　　他答道：“谢谢老师的关心！一，我一切都好。二，那项研究已取得了成功！”
　　　　“好哇！太好啦！”老人兴奋之极，“快详细谈谈！”
　　　　许斐然叙述道：“首先，我们用了两年时间，终于辨明和分离出了我们所需的那种物质，定名为EG裂变原子；紧接着，用一年时间，进行了批量生产，并作了模拟实验，取得了满意的效果！再接着，又用两年时间，我与导弹部队联合研制出一批实用飓风弹，定名为飓风1号。这几天，北方地区连降暴雨，早已饱和，而广大南方却干旱成灾。因此，我们想趁此进行实用性实验，如能成功，则可解南北双方之灾。而要将此变成现实，就需要气象中心随时向我们通报降雨云团的变化情况，以便我们选择最佳时机，实施计划。”
　　　　“好，很好！”老人听完，连声称赞，“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我马上就去布置。”说完，老人顿了顿，跟着又说，“不过，你也要和沈华取得联系，每项天气预报都经她签署发布。”
　　　　“沈华？”许斐然有些惊奇！
　　　　“是啊！你的老同学！她现在是我的第一副主任兼总气象师。”他告诉了他沈华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挂上电话后，许斐然呆愣在办公桌前，心里泛起了波澜……五年了，又听到了沈华的名字！尽管当初她与自己意见分歧，导致了双方的冷淡，但他们毕竟亲密相处了几年！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啦？看样子，在事业上她是得意的，在生活上呢？她有没有……
　　　　刚想到这儿，他的思绪戛然止住了，随之，他责备起自己：我想什么呢！现在面临的任务如此重大，我还想这个！真是的！于是，他稳定了情绪，然后神情庄重地拨通了沈华的电话。
　　　　“啊，斐然！”接电话的正是沈华，“我刚刚还想到你……”
　　　　“噢？”许斐然颇感意外。
　　　　“你的研究成功了，这太好啦！”沈华又兴奋地说。
　　　　“你知道啦？”许斐然又为消息的传播之快感到惊异！
　　　　“老师刚刚告诉我的！并要我全力配合你们这次实用性实验！”沈华又说。
　　　　“好，那就请你随时向我们通报降雨云团的变化情况！”许斐然语气加重地说。
　　　　“没问题，我们一定当好你们的千里眼！”沈华也字字响亮地说。
　　　　正事谈完了，双方猛地默然了。他俩都想问候对方，但又都没有开口。
　　　　这样静了一会儿，许斐然才语调缓缓地说：“那么……再见吧！”
　　　　“再见！”沈华也轻声说。
　　　　但是，他俩都没有放下话筒，都若有所思地呆愣着……
　　　　直到许斐然那边有了人声，他才慢慢地挂上了电话。无奈，沈华也只得照办了。
　　　　　　　　四
　　　　于是，在这以后的一天一夜里，沈华每隔一小时便向许斐然通报一次气象与气象雷达综合监测大气云团的变化情况，并约定：遇有紧急变化随时通报，以便许斐然他们选择适当的时机发射飓风弹。与此同时，导弹发射基地已做好了发射前的一切准备，全部仪器都已打开，一颗颗巨型飓风弹已稳稳地安装在发射架上。
　　　　上午十点半钟，电话又响了。许斐然顿时紧张起来，如果是沈华来的，那么，很可能情况发生了突然变化！因为十点钟时，沈华通报：降雨云团正加速形成、聚集，但不会马上降雨。可谁挡得住发生意外变化呢？于是，他迅速抓起听筒。对方正是沈华！情况确实有了新的变化，但不是许斐然所猜测的，只听沈华说：“斐然！根据各种信息综合分析，在降雨云团中心部分很可能正形成一片大面积的冰雹带！虽未最后证实，但我觉得应先通报给你，使你们有所准备，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这消息使许斐然怔住了。这种情况的出现，他是没有想到的。北雨南送，如果送去的是冰雹，无异于加剧了南方的灾害，这是万万不行的！而如果先化雹再送，也是行不通的！因为一化雹便必然促使大雨早降，无法送到南方，无论如何，都将加重灾难！这可如何是好？
　　　　焦虑中，他步出门口，仰望无边无际的阴云，仿佛要向长天索要一个答案！但长天无言，只有翻滚的云团警示他：老天发怒施威的时刻越来越近了！这使他越发焦躁不安！他心中暗暗叫道：难道苍天真要与我作对，不让我顺利完成这次实用性实验吗？那可真是苍天无眼啦！苍天啊苍天！你可知北国将涝，南国奇旱？你可知我这数年的艰辛与企盼？你可知百姓的忧虑与渴望？苍天哪，愿你有知！苍天哪，愿你有情！
　　　　这心灵的疾呼又消耗了几分他本已显得疲惫的体力，他有点颓丧，但没有绝望。他记起沈华在电话中说，冰雹的形成只是“可能”，如果这种推测不会成为事实呢？那事情不就完全两样了吗？所以，希望还是有的！想到这儿，他又打起了精神……
　　　　十一点，沈华的通报仍旧不能确定那“可能”的冰雹，这样，他心里仍然抱有一线希望！
　　　　正午，电话又响了，许斐然一边拿起话筒，一边期望沈华不再发来那令人忧心的“可能”通报。
　　　　沈华说话了。果然，在她的通报里取消了“可能”这个字眼，但代替它的却是“现在可以肯定，一片前所未见的特大雹云已经形成”！许斐然一听，脑袋嗡的一声涨大了！难道这难得的进行实用性实验的大好机会就此错过吗？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北国南疆惨遭天灾吗？他的脑子成了一片空白，而心情是难以名状的沉重！
　　　　大约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