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诗选_多多-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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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由于快乐,而变得无用!
1985
冬夜的天空
四只小白老鼠是我的床脚
像一只篮子我步入夜空
穿着冰鞋我在天上走
那么透明,响亮
冬夜的天空
比聚敛废钢铁的空场还要空旷
雪花,就像喝醉酒的蛾子
斑斑点点的村庄
是些埋在雪里的酒桶
“谁来搂我的脖子啊!”
我听到马
边走边嘀咕
“喀嚓喀嚓”巨大的剪刀开始工作
从一个大窟窿中,星星们全都起身
在马眼中溅起了波涛
噢,我的心情是那样好
就像顺着巨鲸光滑的脊背抚摸下去
我在寻找我住的城市
我在寻找我的爱人
踏在自行车蹬上那两只焦急的香蕉
让木材
留在锯木场做它的噩梦去吧
让月亮留在铁青的戈壁上
磨它的镰刀去吧
不一定是从东方
我看到太阳是一串珍珠
太阳是一串珍珠,在连续上升……
1985
火光深处
忧郁的船经过我的双眼
从马眼中我望到整个大海
一种危险吸引着我--我信
分开海浪,你会从海底一路走来
陆上,闲着船无用的影子,天上
太阳烧红最后一只铜盘
然后,怎样地,从天空望到大海
--一种眩晕的感觉
好像月亮巨大的臀部在窗口滚动
除我无人相信
如果我是别人
会发现我正是盲人:
当一个城市像一位作家那样
把爱好冒险的头颅放到钢轨上
钢轨一直延伸到天际
像你--正在路程上
迎着朝阳抖动一件小衣裳
光线迷了你的双眼呵,无人相信
我,是你的记忆
我是你的爱人
在一个坏天气中我在用力摔打桌椅
大海倾斜,海水进入贝壳的一刻
我不信。我汲满泪水的眼睛无人相信
就像倾斜的天空,你在走来
总是在向我走来
整个大海随你移动
噢,我再没见过,再也没有见过
没有大海之前的国土……
1985
北方的海
北方的海,巨型玻璃混在冰中汹涌
一种寂寞,海兽发现大陆之前的寂寞
土地呵,可曾知道取走天空意味着什么
在运送猛虎过海的夜晚
一只老虎的影子从我脸上经过
--噢,我吐露我的生活
而我的生命没有任何激动。没有
我的生命没有人与人交换血液的激动
如我不能占有一种记忆--比风还要强大
我会说:这大海也越来越旧了
如我不能依靠听力--那消灭声音的东西
如我不能研究笑声
--那期待着从大海归来的东西
我会说:靠同我身体同样渺小的比例
我无法激动
但是天以外的什么引得我的注意:
石头下蛋,现实的影子移动
在竖起来的海底,大海日夜奔流
--初次呵,我有了喜悦
这些都是我不曾见过的
绸子般的河面,河流是一座座桥梁
绸子抖动河面,河流在天上疾滚
一切物象让我感动
并且奇怪喜悦,在我心中有了陌生的作用
在这并不比平时更多地拥有时间的时刻
我听到蚌,在相爱时刻
张开双壳的声响
多情人流泪的时刻--我注意到
风暴掀起大地的四角
大地有着被狼吃掉最后一个孩子后的寂静
但是从一只高高升起的大篮子中
我看到所有爱过我的人们
是这样紧紧地紧紧地紧紧地--搂在一起……
1984
北方的声音
许多辽阔与宽广的联合着,使用它的肺
它的前爪,向后弯曲,卧在它的胸上
它的呼吸,促进冬天的温暖
可它更爱使用严寒——
我,是在风暴中长大的
风暴搂着我让我呼吸
好像一个孩子在我体内哭泣
我想了解他的哭泣像用耙犁耙我自己
粒粒沙子张开了嘴
母亲不让河流哭泣
可我承认这个声音
可以统治一切权威!
一些声音,甚至是所有的
都被用来理进地里
我们在它们的头顶上走路
它们在地下恢复强大的喘息
没有脚也没有脚步声的大地
也隆隆走动起来了
一切语言
都将被无言的声音粉碎!
1985
北方的夜
蝙蝠无声的尖叫震动黄昏的大鼓微微作响
夕阳,老虎推动磨盘般庄严
空气,透过马的鼻孔还给我们的空气
光亮,透过锁眼透出的光亮
箭一般地隐去
每一个黄昏都曾这样隐去
夜所盛放的过多,随水流去的又太少
永不安宁地在撞击。在撞击中
有一些夜晚开始而没有结束
一些河流闪耀而不能看清它们的颜色
有一些时间在强烈地反对黑夜
有一些时间,在黑夜才到来
女人遇到很乖的小动物的夜晚
语言开始,而生命离去
雪,占据了从窗口望去的整个下午
一个不再结束的下午
一群肥大的女人坐在天空休息
她们记住的一切都在休息
风景,被巨大的叶子遮住
白昼,在窗外尽情地展览白痴
类似船留在鱼腹中的情景
心,有着冰飞入蜂箱内的静寂
在牧场结束而城市开始的地方
庄稼厌倦生长,葡萄也累坏了
星星全都熄灭,像一袋袋石头
月光透进室内,墙壁全是窟窿
我们知道而我们应当知道
时间正在回家而生命是个放学的儿童
世界是个大窗户窗外有马
在吃掉一万盏灯后的嘶鸣:
一只大脚越过田野跨过山岗
史前的人类,高举化石猛击我们的头
在我们灯一样亮着的脑子里
至今仍是一片野蛮的森林
一些鹿流着血,在雪道上继续滑雪
一些乐音颤抖,众树继续付出生命
开始,在尚未开始的开始
再会,在再会的时间里再会……
1985
里程
一条大路吸引令你头晕的最初的方向
那是你的起点。云朵包住你的头
准备给你一个工作
那是你的起点
那是你的起点
当监狱把它的性格塞进一座城市
砖石在街心把你搂紧
每年的大雪是你的旧上衣
天空,却总是一所蓝色的大学
天空,那样惨白的天空
刚刚被拧过脸的天空
同意你笑,你的胡子
在匆忙地吃饭
当你追赶穿越时间的大树
金色的过水的耗子,把你梦见:
你是强大的风暴中一粒卷曲的蚕豆
你是一把椅子,属于大海
要你在人类的海边,从头读书
寻找自己,在认识自己的旅程中
北方的大雪,就是你的道路
肩膀上的肉,就是你的粮食
头也不回的旅行者啊
你所蔑视的一切,都是不会消逝的
1985
是
是黎明在天边糟蹋的
一块多好的料子
是黑夜与白昼
互相占有的时刻
是曙光从残缺的金属大墙背后
露出的残废的脸
我爱你
我永不收回去
是炉子倾斜太阳崩溃在山脊
孤独奔向地裂
是风
一个盲人邮差走入地心深处
它绿色的血
抹去了一切声音我信
它带走的字:
我爱你
我永不收回去
是昔日的歌声一串瞪着眼睛的铃铛
是河水的镣铐声
打着小鼓
是你的蓝眼睛两个太阳
从天而降
我爱你
我永不收回去
是两把锤子轮流击打
来自同一个梦中的火光
是月亮重如一粒子弹
把我们坐过的船压沉
是睫毛膏永恒地贴住
我爱你
我永不收回去
是失去的一切
肿胀成河流
是火焰火焰是另一条河流
火焰永恒的钩子
钩爪全都向上翘起
是火焰的形状
碎裂碎在星形的
伸出去而继续燃烧的手指上是
我爱你
我永不收回去
1985
十月的天空
十月的天空浮现在奶牛痴呆的脸上
新生的草坪偏向五月的大地哭诉
手抓泥土堵住马耳,听
黑暗的地层中有人用指甲走路!
同样地,我的五指是一株虚妄的李子树
我的腿是一只半跪在泥土中的犁
我随铁铲的声响一道
努力
把呜咽埋到很深很深的地下
把听觉埋到呜咽的近旁:
就在棺木底下
埋着我们早年见过的天空
稀薄的空气诱惑我:
一张张脸,渐渐下沉
一张张脸,从旧脸中上升
斗争,就是交换生命!
向日葵眉头皱起的天际灰云滚滚
多少被雷毁掉的手,多少割破过风的头
入睡吧,田野,听
荒草响起了镀金的铃声……
1986
哑孩子
那男人的眼睛从你脸上
往外瞪着瞪着那女人
抓着墙壁抓着它的脸
用了生下一个孩子的时间
你的小模样
就从扇贝的卧室中伸出来了
那两扇肉门红扑扑的
而你的身体
是锯
暴力摇撼着果树
哑孩子把头藏起
口吃的情欲玫瑰色的腋臭
留在色情的棺底
肉作的绸子水母的皮肤
被拉成一只长简丝袜的哀号
哑孩子喝着喝着整个冬天的愤怒:
整夜那男人烦躁地撕纸
整夜他骂她是个死鬼!
1986
关怀
早晨,一阵鸟儿肚子里的说话声
把母亲惊醒。醒前(一只血枕头上
画着田野怎样入睡)
鸟儿,树权翘起的一根小姆指
鸟儿的头,一把金光闪闪的小凿子
嘴,一道铲形的光
翻动着藏于地层中的蛹:
“来,让我们一同种植
世界的关怀!”
鸟儿用童声歌唱着
用顽固的头研究一粒果核
(里面包着永恒的饥饿)
这张十六岁的鸟儿脸上
两只恐怖的黑眼圈
是一只倒置的望远镜
从中射来粒粒粗笨的猎人
——一群摇摇晃晃的大学生
背包上写着:永恒的寂寞。
从指缝中察看世界,母亲
就在这时把头发锁入柜中
一道难看的闪电扭歪了她的脸
(类似年轮在树木体内沉思的图景)
大雪,摇着千万只白手
正在降下,雪道上
两行歪歪斜斜的足迹
一个矮子像一件黑大衣
正把肮脏的田野走得心烦意乱……
于是,猛地,从核桃的地层中
从一片麦地
我认出了自己的内心:
一阵血液的愚蠢的激流
一阵牛奶似的抚摸
我喝下了这个早晨
我,在这个早晨来临。
1986
墓碑
北欧读书的漆黑的白昼
巨冰打扫茫茫大海
心中装满冬天的风景
你需要忍受的记忆,是这样强大。
倾听大雪在屋顶庄严的漫步
多少代人的耕耘在傍晚结束
空洞的日光与灯内的寂静交换
这夜,人们同情死亡而嘲弄哭声:
思想,是那弱的
思想者,是那更弱的
整齐的音节在覆雪的旷野如履带辗过
十二只笨鸟,被震昏在地
一个世纪的蠢人议论受到的惊吓:
一张纸外留下了田野的图画。
披着旧衣从林内走出,用
打坏的田野捂住羞恨的脸
你,一个村庄里的国王
独自向郁闷索要话语
向你的回答索要。
1986
搬家
冬日老鼠四散溜冰的下午
我作出要搬家的意思
我让钉子闹着
画框,装过雪橇
书桌,搬到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