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费洛蒙_陈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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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拨开小雪人边上的草莓。
「一定要这样吗?」他看见自己稿纸上的几个字。
「好!那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来纠缠你了……」稿纸上的男主角又说了一次,很笨拙的,他自己也觉得。
下意识的想再点根烟,却移动不了身子。
这样吧!就在纸上胡乱的写着「男朋友」三个字,并且在旁边画了一把刀,看起来像是用一把刀要把「男朋友」三个字千刀万剐的那样,想她会看得懂……
像骤然而逝的彩虹那般,在一个遥视着木棉花坠落的下午,发誓再也不来纠缠彼此了……
他带她认识了很多很多的人,在来这岛上之前的几年。
他一直跟她说,他梦想有一天要沉默在这样的一个岛上,再也不飘移了,而georges moustaki的「voyage」,却从来也没有停过。
岬边的景观变了,堤也跌落到大洋里去了。颜色鲜明而骄傲的蔓草匍伏的长着。
离开了这个岛之后,她走了很多地方。她在安克拉治那样极北的机场候机楼里点了杯咖啡,在铺子上买来的明信片上胡乱的写着。
「深夜了,但是斜阳却还挂在那儿……以前,我总是渴望天明,天明能教我飞奔到你身边去……后来我渴望深夜,深夜里我可以沉没在暗里与梦中的你相会,拥抱你、亲吻你……进入你沉默的灵魂里。没有你的允许,我将不再哭泣……」
「塔斯马尼亚是我们曾经约定要来的地方,真的,这里的村子跟村子之间,没有任何可以辨识的路径,而北方河口的潮水,就像你猜的那样是翡翠那样的绿,绿得教人想哭……」
「佛洛伊德的房子,住起来肯定要教人去看心理医生……」
「尼斯的咖啡喝起来,像苦药……」
「魏斯的草原只有你跟我的岛才会有,我跟你说,我喜欢你那个青鸟的故事。我想你,已经不再只是想你了。我还想念你那个沉默的岛,岛上的草原,和你的诚实……还有你的谎言……」
「分离只是借口,你在我身体里,放进去的当然不只是欲念而已,你没有欠我,我喜欢你看着我的身体,玩笑的为我躯体上的每一个特征取个名字,像缺了什么吧?那是你的,都是你的,你尽可以骄傲的进入。只有你懂得那般仔细的浏览。我许诺你的贪渴,我想念你的贪渴,在我不自觉中……」
「我恨你……」
「我恨你……」
「我再也不恨你了,鳕鱼角真是一个适合拍结婚照的地方,我在灯塔下给你捡了一颗石子。波士顿的夜里孤寂得要死,好嘛!我承认我昨夜里又哭了。想你,和你沉默的岛,你会活着吧?夜里,我作了一个梦,所以我才哭的……我们开车去了纽约,blue note的爵士乐没有你的讲解,一点都不好听。」
「你信不信,西雅图的鲑鱼看起来像一条狗那么大。雪下在河口里像在画着想认识彼此的同心圆。怎么可能呢?我想哭,却哭不出来……我跟他分手了……」
她给他写了一封信,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像宿命。他认得那个字迹。他很有名了,谁都很容易找得到他,谁也不容易找得到他……只是说︰
「生日快乐!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吧!」
后来他问她为什么写那封信哪?
她说不上来。他猜,大概跟她的男朋友吵架了吧!她还是说,想不起来了。
他请她跟她的男朋友吃了顿饭。男孩有点木讷或者是机警,机警多些吧!他想。
不熟……晚餐,差不多就是在沉默中就结束。
她偶尔给他打电话,说︰
「我们去看了那部电影,……我觉得……好恶心喔!」那是他在秋天里写的脚本,想问她为什么觉得恶心,也就是想了,没问出口。
后来,知道她毕业了,消息渐远,他偶尔想到午后渐渐溶去的小雪人。
他有她的电话,常常在夜里突然翻着翻着就映上了眼帘,揣度着自己要怎么去做。他又点了根烟,夹在指间,也没真的抽,就是坐着,看着桌面上的稿纸,想着男主角该怎么死去呢?
笑了。常常。常常就笑了。挤出了一堆新的鱼尾纹。
「烟抽太多了对身体不好。」他把烟摁熄了。
睡了去……梦见徐志摩。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了,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芒……」
梦见她好看又冷冷的容颜,梦见她一个人在安克拉治机场斜阳依旧的午夜里哭泣……梦见她从布鲁克林桥那头走来说︰
「我有你的孩子了……」
梦见他被土人架着在翡翠绿的河口跟她举行婚礼。
梦见她在湿冷的伦敦街上拉着行李,等着第一班车。
他决定沉迷在工作里,像是成功了。
她开着她男人的车来接他。
他说︰
「要不要换个音乐……」
georges moustaki在车厢里轻轻的又唱着︰
「la fille pr de qui je dors……voyage。」
她开着车,冷冷的。
「峇里岛,有没有去过?」她看着远天,雷雨的夜里。
「喔。」他想找烟抽。
他分辨着她话语里的意思,长大了,多了点装扮,颈项的链子适意的抚住起伏的胸口。
「我们认识多久了,你猜?」她笑起来真好看。他不记得她曾经笑过。其实,她笑得很艰难。
「我猜妳背后有颗痣……」真坏,他自己也觉得。
她又笑了。他喜欢她笑的样子。
「很远吧!我也不知道。」他说谎,只是为了补住另外一边的缺损,他要故意的忽略她生活里另外一边的缺损。她知道。
他想要去度假,他觉得自己像是分裂在车子里的变形虫。他听见自己说。
「很好啊!」他找着了口袋里的烟,然而他跟她的脸都扭曲了。
她送他回去。看着她跟她男人的车在巷子口淹没,他点了根烟。
突然漫无目的的走了起来。
突然哭了起来……
觉得好冷,好冷。
他想跟她说︰
「妳要在欲望的国度里游走吗?这里除了冰冷以外,已一无所有。」
然而,他知道,他知道她要跟随着进来了。一如后来他进入她的躯体。
她蛮横的进入了他的灵魂。
她想了很久,才问说︰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离开你?」
他撩起她的衣服,在胸前吮着。
「可口,大小适中。像好吃的甜点,入口即化……好吃……好吃……好吃。」他还是在她的衣服里吮着。
他知道,她恨他。所以在峇里岛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络了。
她哭了……哭得很凶。
「我不是没有对自己发誓过,再也不纠缠你了。」很吓人的。他那么说。
她坐在他身上粗暴的褪去了他的衣服裤子。她捻亮了灯,看着他,想看得清楚像再也不能看得更清楚了。
'
他躺着,失神的想伸手去拿烟,像溺水吧!失神的想抓住一根草。肋骨在瘦弱的肌里间起伏,她俯身吻住了他的嘴,企图在他做任何许诺之前,制住了他。她不想让他的许诺在风里散移。
「不许说……不许说……」她想。只是吻他。
「我恨你,我恨你……」她只是低啜着。
「我爱妳!」却从来都没有对她说。他怕看见她清澈的眼瞳,怕看见自己的污浊,怕看见自己的怯懦,怕看见未来……
她紧紧的伏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自己是一池的水漫住了她,她知道他漫在一池水里。他渴望像冰一样的冻住她,她在他身上哭着睡去……
他轻轻地让她躺住,扶住了她的枕……
她将他躬身的身子扶正,让他靠在她的肩头……
他们睡得很甜,睡在南风初起的草原里……
他疯了。圈子里的人都那么说。
「该疯了,也是……」写的东西语无伦次的,老谈到妒忌与愤怒在分离这事项上的必要。
逢人就说;
「你就拿去了我的灵魂了吧!我还有身体哪!」说的也是,看起来就活生生的是个没有灵魂的躯体。
「我们的梦是在遥远而美丽的地方!」他所有的朋友只能一一散去。
「带我去我的沉默的岛好吗?」他终于哭泣了起来,在下午一轮缺损的雨后的彩虹下,他只是哭泣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他很想她,她不住的移动。他像鲠住了在喉间吐不出鱼刺的人,无法去对人说。
他躺在公园的草地上,望着新起的月,努力的要记住,他们相识的任何一刻……
「这是一种惩罚吗?」他梦见他枕在她的怀里说。
她是个旅人,他知道。
「而我是只青鸟!」他笑着发不出声音。
「啊!真想听听『voyage』啊!」
他知道,只要能说出「我爱妳」,她就不会走了。
「是吗?」他也怀疑着。
「一定要这样吗?」
「别了吧!你这样只是想说她会要来悲悯你罢了。」他听见自己在说。
「啊!壮烈而孤独的死去吧!」他又觉得自己笑了。
朋友送他去了那个沉默的岛,在她离开之后的秋天里……
她认定他是要疯的,所以虽然心疼他,却勇敢的离开了。
他在疯狂之前努力的陪着她,说故事、说故事、辩证,给她书看。
「如果我相信轮回的话,我就可以在彼方等妳了……」她记得他说。
于是她更疯狂的想离去。
「你知道吗?我越来越不敢看到你了……」
于是他更疯狂的想抓住她,告诉她欲望的门打开了之后,就不会有人来保护你了。
「因为,如果有轮回,我就等着你就好了,不是吗?」她笑了。那天,他们在车上谈论着voyage这首歌。
她要离去加深了他的疯狂。
她常常跟他碰面,但碰面的时间越来越短促。
「飞吧!孩子!」他做了决定,很疼,她知道。
是他自己想去那个岛的,因为那个岛,真的很沉默。旅店那条善解人意的好狗,陪着他们在星砂的滩上走着。他喜欢看她总是懵懂的看着这看着那的样子。夜里的潮漫了上来。他问她说︰
「妳连英语都不肯说一句,怎么去走遍全世界呢?」像个爸爸,自己觉得。
「哎哟,别乱说了。」她挽住他的手。
「天快黑了耶!」
「好啊!那我就跑到你的梦里去了。」
「那天亮了呢?」
「那我就飞翔起来了!」他看见她好看的脸庞,知道那是一个飞翔的好日子了。他不舍得。
「你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嘛!」
◆
就这样吧!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要去到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
岬边的景观变了。她一个人坐在堤上一下午了。
她把走遍了全世界的信都寄到了这个沉默的岛上了。寄望他还在,他还想着她。
她扬着手,指缝间渐丰盈。她已是一个懂事的妇人了,她自己也那样想。
他在分离时,给了她一枚戒子。
本来想说……「如果有一天。有一天,妳的男人给妳戴上戒指的时候,好不好……就把我的扔了吧!好不好?」
旅店那条老狗,迎了过来,像老朋友跑了过来。
「牠已经很老了喔!小心牠耶!」旅店的人那么说。她笑了。
他喜欢她笑的样子。
那一夜,他们走在满布着星砂的满月里。
她想他一直都渴望一轮沉默而无语的月。
她躺在堤上,听着他的心跳。
她要他知道,她不再哭泣了。
他要她知道,「我爱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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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odstock99
t*xt…小%说^天。堂!
“我只记得唐人街99号,不知道伦敦也有一个woodstock,而且刚好就是九十九号。”她从她学生书包样的提包袋里捞出了钥匙,冻得发紫的手连着钥匙,捧在手心里哈着热气。他从背后绕了过来。
“给我……”粗重的钥匙,说明了这栋房子的老旧,却在匙把子上别了一只小玩偶。
“这是面包人是吧?”他捏着那把钥匙,粉红色的面包人在领度的冷天里裸着身子跳耀着。
她笑而不语,看来真的冻坏了,终究还是为了省点房租才住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脑海里依旧回荡着市中心地铁里吹着萨克斯风黑老人的旋律。
浓稠的旋律,不知怎地直接就想到像西菜酱汁一样浓稠得化不开的旋律。
夜已经有点深了,车厢里尽是疲惫的人或坐或躺的,只有对座一个黑小孩,张着大眼咕噜噜的盯着他们看。
小孩的妈妈早睡死过去了,他看看表,十二点三十。她说往这地铁尽头住的人,都是留学生与新移民。自觉正直的人,是不会坐这线的地铁的。
“废人区,伦敦的废人区……”说完还掩住了嘴巴吃吃的笑了起来。
“哪有人说自己住在废人区的……”他被她逗得一愣一愣的。
“给他你的气球……”他把在地铁站口买的气球递给了他,小孩笑得咧了嘴,气球对小孩来说比自己重要吧……?他想。买气球的动机只是因为卖气球的老人快冻弊了。他想如果这样能让许多小孩都快乐鞋,他就会全部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