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楼随笔_张中晓-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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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杂抄》…(171…180)
(一七一)
汉儒泥器志通,宋儒舍精以言性。汉儒拘于琐碎之现象,宋儒驾于抽象之本体。
宋儒玄虚,汉儒附会,况其援引妖识,臆造典故,张其私说,显悖圣人乎?
(一七二)
惩妄而废说,因噎而废食也。占便宜的还是妄者。妄者虽戒之不止,而不妄者则畏不敢言。于是天下不折疑难,不信真理,不辨是非,而妄者首贤,贤者埋没。
无梦楼案:妄者喜趋时髦,惯于投机,最能获得群众,纸贵洛阳,不妄者则得不到人们之同情也,必致一生飘泊,落拓江湖,终于以贫病而终者。
(一七三)
好为异说,并非排斥独立思考;剿说雷同,并非拒绝集纳众长。
(一七四)
干古文章,传真不传伪,故曰,诗言志,又曰修词立其诚;然而传巧不传拙,故曰,精欲信,词欲巧;又曰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古之名家,鲜不由此。
(一七五)
读书粗究其说而不细求其理,不智也;细求其理而不实体诸身,不仁也。不智不仁,何以为学,终于庸愚而已矣。
(一七六)
治学之道有四,博览以见异说,贯通以求重点,温故以求流变,比较以得是非。
(一七七)
中土人心有不可解者,凡在治世为人们奉为神圣之物,如庙宇菩萨,坟墓棺木,等等,在乱时便尽数毁坏,钢佛铸炮,棺木作战具,简直是毫无道理了。
(一七八)
游戏,娱乐,宗教。…·精神需要,是对人好像可以没有的东西,但是绝对不能没有的东西。必须明确,它是一种需要,一种客观的存在的需要,一种栽根于内心的需要。一种天性。人性的一个方面。
(一七九)
易曰,善不积不足志名,恶不积不足灭身,则势既成之故也。此言成名或灭身,都须有一定之条件。积者,言条件具备也,即恶贯满盈。
眷而既形,积而成势;势之既成,祸福归之。善恶之与祸福,原因之与结果耳。然如离开积势之具体内容,则为一空泛无根之纯粹理性也。
非天之衡人也,而是人之不可绝于天也,犹草木之不可绝于地也。祸福之权非操于天,而人自己之行为之结果耳。
(一八0)
对人导之以恬性甚易,强之以记性甚难。理解即能记住,硬记却易忘却。何以故?悟性主往(以锐入主为主)其事顺,其道通,通故灵。记性主回(如近照然)其事逆,其道塞,塞故钝。人生而记、悟二性备者,上也。若不得兼则与其强记不如善悟。盖悟羸而记绌,其所记恒足以估其所司之用。苦苦呆读,不求领悟,只死记硬背,为窒脑之祸首。
《文史杂抄》…(181…190)
(一八一)
观人生法,不惟暂,惟常;不惟显,惟微;不惟矜,惟忽。
观人之法,在于观人怎样消磨他的空间时间,他自由支配的日子。
(一八二)
《东熟读书记》;德行、言语、政事、文学,皆圣人之学也,惟圣人能兼备之。诸贤则各为一科,所谓学焉,而得其性之所近也,惟诸贤各为一科,故合之而圣人之学乃全。后世或讲道学,或善辞章,或优干济,或通经史,即四科之学也。然而,后世各立门户,相轻相抵,惟欲人之同乎已而不知性各有所近,盖能同出一途?徒费笔舌而已。四科之学,非但不可相抵,抑且不可妄谈。讲道学者,谈辞章,办政事者,论经学,皆多乖谬。辞章经学两家亦然。幸而其说不行,但为识者所嗤而已;不幸而其说行,则更误人矣。凡非己之所长者,不必置喙也。
无梦楼案:此当可为政治家与文学家鉴赏也,〃妄谈〃家以为何如?
(一八三)
《礼·书仪》;君子不食溷余,道健自乐也。
无梦楼案:中土二千年封建社会中的士,尚风节则有党锢,而标致则多清谈。不罹罪于当权;即遭讥于正人。迸有道德之累,退有名利之殃,节义之玷,爵禄之疵。惟君子方可乐其道,小人仅能便其器也。
(一八四)
公者,众人之利益所在也;正者,真理之基础所在也。无我为人者公,然无我非同流合污,迎合落后。因之必以正。
得失虽在己,公道实在人心。
(一八五)
治道之妄在于行之以信,震之以威,平之以情,持之以法,破庸人之见,求补剂之宜。灼见可行,则宜成断,远为稳固之计,无图且夕苟且之安。
(一八六)
董仲舒曰,不学春秋,处经事不知宜,处变事不知权也。是以不学春秋,无以主断。
春秋无义战。
春秋无善盟。盟者,忠信之薄,况结党阴谋,同恶相济,逞其私欲以缔交,一有间隙,则忘亲背盟,兴矣争战。朝鲁暮齐,纷纷漓合,惟利是视。
(一八七)
大小虽殊,于理则一,理念而论,无大无小。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亦此间也。然惟能治大国者才能如是。博而返约,然惟博才能返约,仅有约则为一枯燥简单之空脑壳也,仅能烹小鲜,则为一椎鲁匹夫也。然烹小鲜之说,度其情也而非其实。若如法炮制,则为一主观之先验矣。
(一八八)
勇敢:不惧无畏。胆量与勇气。
勇敢须以理想、目的、知识为基础。是为大勇者。发狂之勇,一朝之忿亡其身以及其亲;血气之勇,思以一毫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者;无知之勇,奋蟾臂,挡车轮,是皆匹夫
之勇也。是为小勇。
(一八九)
才智:l、聪明;2、识见。凡事凡物,能明白了解,即有应付方法为才智。
才智以道义为基础。尔氏我诈者,阴谋也。
才智范围天地,与时推移。才智之反为愚蠢,局拘一隅,泥不知变者,愚蠢者也。老朽颓唐,灵明日锢者,亦愚蠢也。
才智何由生?l、天资聪明,2、才学,3、经验。
才智表现:1、别是非。是非明则道义基础。是非不明,利令智昏;立志不坚,中心无主;是为大愚。2、明利害。利害与是非相同。是则为利,利可为也;非则为害,害不可为也。小利小害,不明是非利害者也。3、识时势。时者,时机成熟与否之谓也;成熟则可为,且为之也易;不成熟则不可为,为之也难,虽欲助长,不可得也。势者,即势力之顺逆与难易之比较是也。势顺则用力易而成,逆则用力难而败。时势宜审度若此。既至其时,应手而落,乘势利便,毫不费力,事半功倍也。成熟不摘,终亦腐烂,时不可失,失者误也。4、知彼己。知己幻彼,百战百胜。
(一九0)
处重事大事,惟变为难。得失成败,恒在几乎呼吸之间,使暗者当之,惘惘然莫得其力,神乱气沮,一再踌躇,而大事已去,智不足也。智禀于天,而未尝不得之于学,博天者每有奇中之能,然事遂功成,往往以不善居而败,知而始而暗于终,有足悲者,惟得之于学,以勇则沉,以养则深邃,遇事不震不徐,而适投其机,成功之后,又恬然若未尝有事者,虽有猜主妒相而不假以隙,此之谓大谋。夫学明理于经,而习事于史,史于学居十之六,而阅历锻炼又属其四。事变无穷,莫可究诘,然能举古人成案,精思而力辨之,置身当日,如亲受其任,而激挠冲突于其间,如是者久之,则阅历锻炼已兼具于读史之中矧身世所遭,得之于动忍,增益其力,又大焉者乎?以此知得于学者全,而得于天者半,身任天下者,乌可无智,俗智又乌可无学也。
《文史杂抄》…(191…199)
(一九一)
凡病皆可医,惟俗不可医,凡事皆可耐,惟俗不可耐。
(一九二)
人必先量己之长,知己之短。于所长则不可自恃而任性,于所短则不可自欺以欺人。然后平气以察人情,准情而考成事。
(一九三)
凡事凡物,善处之为福,不善处之为祸。韩愈:非知之难,处知者实难。
故弄玄虚着,以不经之木,获非常之功;以诳神奇之说,鼓怯懦恐惧之气。
(一九四)
天下之事,有其实而不露其形,无所为而不成;无其实而先示其形者,无所为而不败。规算未立手足先露,其势适足以速祸而致冠。
天下事有一定而不可变者,理之所在是也;有一变而不可复者,势之所趋是也;两者相反而实相因。
天下风俗,颓于随而振于激。
天下之治,非一人所能成也,而常持于一人。一人持之,众人成之。
天下之事,有似轻而实重,似缓而实急者。
(一九五)
为人处世,或损名而获实,或弃实而得名。此权变之道,亦欺人之术也。然成功者在此,名实双失者,为愚蠢,而冀名实双得者,亦为不智也。
(一九六)
《苟子》,故君子贤而能容罢,知而能中愚,博而能容浅,粹而能容杂,夫是之谓兼术。无梦楼案:兼术者,阴阳刚柔之两在也。
《苟子》,闻之而不见,虽博必谬之,见之而不知,虽识必妄,知之而不行,虽敦心困。案:苟子为实际的世间智者,此所谓大醇而小疵乎?
(一九七)
《韩非》,恃人不如自恃,人之为己者,不如己之自为。
(一九八)
人经患难,死人复活,见世人变异,当悲人心之不测也,而易对人之虚无感情,对人类作道德上的绝望,而信乎苟子人性恶之说。
(一九九)
《易·大过》,君子独立不惧,遁世无闷。天下非之而不惧,举世不见知而不悔,人皆尚同而违众,信深守固;莫我知隐遁于世,不怨不尤,则不惧而无闷矣。人之常情,孤独无援必惧,默默无闻必闷,君子卓行绝识,处大过时,利害迭变,是非交攻,独立不惧,坚贞不移,其守过人,其量过人,不惟一毫不动,而更是磨练生平学力识力之好机会。
后记
从丙申年秋至癸卯盛暑,随读而摘,遂思而记。而又随摘记而凡又删者。《文史杂抄》之外,尚有《随思录》《狭路集》等数种,共约三十万字。繁杂紊乱,既不免浅暗之庸愚,大义微言,又不足以窥至理之奥秘也。然敝帚旧笥,尚有自珍之情,怀土恋山,难免不舍之意,是以不毁弃而故存之,留作后日之观也。癸卯六月一日书于无梦楼。
注:丙申一九五六年,癸卯即一九六三年。——整理者注
《拾荒集》…序
拾荒集
(一九六0年十一月——一九六二年十一月)
序
久幽空虚,已失世情,于出处去就辞受取与之间,必多乖刺。盖见冠盖轩昂,局促之容油然而生,纷华成丽,自卑之感鼓然而起,此时宜检点身心,不便失言失行类似小丑也。临亢者固须理智克制,处卑时尤须理智照耀,不然阴毒之溃胜于阳刚之暴,精神瓦解,永堕畜生道矣。壬寅(1962)年头八日书于无梦楼。
《拾荒集》…(1…10)
一
久饿之人,一坐筵席,便狼吞而食,可谓粗暴,一旦肚中有食,便会斯文起来,转而讲究礼貌,宛如君子了。但开始的不择冷盆热炒,一倾而下,与后来的连连饱噎,举不起筷,形迹虽殊,其实何尝判若二人?虽非假装斯文,但绝不是本来斯文,乃是好像斯文罢了。这正如自己在野时,鼓吹奴隶反抗,但一旦当了权,便主张应当顺从一般。在他是任务已变,在人是首足倒置了。
二
苦乐相同,苦乐不相通。人之苦乐相同,人性也。人皆有苦乐之情,悲观之感。苦乐之不相通者,此人对某事某境之苦乐殊异,是以肝胆楚越。人皆有情,同也;情生于何,对何有情,异也。人人之情,同也;〃我的”“你的〃情,异也。苦乐相通,以爱为媒介;相异,以恨为障碍。
随声附和,有时实际上是与人相通团结之道。不要过于鄙视附和与奉承。附和与奉承,如果没有邪恶的目的,而出于高尚之心,则大有益于人世的。
三
人类对自然的控制能力——技术问题,末也。
人类怎样利用这种能力——道德问题,本也。
后者须要一种比较合宜的人性科学,关于人性的比较合宜的知识来和前者的发展协调,合科学技术利用来为人类造福,而不使之成为人类互相残杀的工具。人要面对政治制度和道德原则的道德。根据问题,根据这些制度和原则共同行动的人们可以获得个人的自由,这种自由会达到彼此间的兄弟般的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