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浪子-第3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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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罩寒露,待立一旁的江瑶红、罗湘梅两女玉容惨淡,目睫微赤,显然曾哭泣过。
姜宗耀、东方玉琨两人屹立另厢殿角,神色之间也显出极度不宁之色。忽从人群中走出一清惧老僧,走至曼因师太面前,合十微笑说道:「稍时师妹切不可与掌门发生口角,恐益发闹得不可收拾,愚兄必从容化解就是。」
曼因师太冷笑道:「如有转圜的馀地,也不至於有今晨之事了,白象师兄不必为小妹担心,小妹自有道理,当年恩师尝谓金顶师兄,如不化泯嫉僻心性,当有自食恶果之日,他倒行逆施,恐怕稍时要无脸见人了。」白象大师微微叹息─声,不再言语,退在一旁。
这时金顶正殿又响起三响钟声,馀音缭绕不绝,众人闻声之时,鱼贯出得接引殿,向金顶而去。金殿之内端坐一长脸白眉白须老僧,凝重如山,目中射出熠熠的慑人寒芒,身后侍立着耿玉修,清秀的面庞上多出无数瘢痕,垂目於地,心情异常激动。
两旁分立八个黑衣僧人,手持金棍,低眉垂帘,执法施刑无疑地是落在这八僧手上。峨嵋三代弟子鱼贯而入,济济一堂,鸦雀无声,气氛异常严肃,银针坠地,都会发出嗡然巨响。金顶上人双目注视了众人一眼,徐徐出言道:「老衲此次执法,本毋妄毋纵之意,再也意在以儆后来,杜绝辈出不肖,以挽本门颓风。」随即眼望着曼因师太说道:「曼因师妹,老衲无偏无私,力求公正,在未执法之前,师妹你还有何话说?」
曼因师太默然片刻,才道:「掌门师兄既然见问,小妹不能不说,方才掌门曾言以挽本门颓风,但不知有何颓风可言?」
金顶上人面色一寒道:「耿玉修为谢云岳毁容,谢云岳又出言藐视老纳,如此无异是本门之敌,江瑶红、罗湘梅、姜宗耀,东方玉琨四人反与谢云岳投契异常,置耿玉修之事不间,对师门不啻存有不敬之意,本门颓风就在这四不肖身上,若不正门规,恐怕群相效尤,师妹可是认为老衲处置公正麽?」
曼因师太抗声道:「掌门之尊,或有不当之处,门下焉能议论,耿玉修身受乃自取其辱,倪婉兰及燕山神尼门下,与谢云岳相识有年,互相爱悦,后因小事反目,负气各不相让,耿玉修见有机可乘,自作多情,对倪婉兰纠缠不休,但倪婉兰从未示他颜色,本可及早抽身,然耿玉修不知进退,仍是追随不舍,在鲁省辛庄时,恰巧遇上谢云岳,那时是谢云岳与倪婉兰误会犹未如释,耿玉修出言辱骂谢云展轻薄无耻,衣冠禽兽。谢云岳当然不甘示弱,向耿王修出手为做敌,耿玉修竟然打出一把黑蒺藜,为谢云岳震飞回扑,耿玉修作法自毙,顿被自己发出之暗器击中面门,请问掌门,这过错罪在何方?」
金顶上人心中大为惊愕,面上犹自不动声色,缓缓道:「师妹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前时却未听师妹说过?」
曼因师太道:「掌门无须盘问小妹为何知情,耿玉修人在此,掌门问他当时之事是否如此?」
金顶上人唤道:「玉修,可有其事?」
耿玉修走了前来,面色惨白,他心中内愧惭疚,恨悔莫赎,但此时此地,由不得他能作违心欺骗之语,眼前各人均是他同门长辈,何况他与江瑶红、罗湘梅、姜宗耀、东方玉琨亦无利害关系,只痛恨谢云岳,他深怕事已做错,更料不到金顶上人乖僻如此,竟问起执法大典,小题大做,招到同门师长极为不满。他发现千百道锐利如电的目光,均投射在他的身上,似利刃,似钢锥,不禁胆寒战栗,惨白的脸孔上泌出豆大汗珠,垂首不语。
金顶上人目睹耿玉修神色,就知错在耿玉秋,但深恶曼因师太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此执法大典数责於他,分明是存心奚落他处置不公,有损掌门尊严,怒视了曼因师太一眼,冷笑道:「曼因师妹心情,老衲深知,护犊情深人所难免,江瑶红是你弟子,当然百般辩解以脱其刑责,老纳纵或偏听,曲在玉修,但谢云岳为何不前来对质。」说着,又是一声冷笑,道:「为免得曼因师妹心怀忿怨不平,老衲将玉修并付刑责就是。」
忽然,人群中走出白象大师,躬身说道:「启禀掌门┅┅」
金顶上人白眉上掀,右掌一摆,沉声道:「老纳心意已定,师弟请勿多言。」白象大师转身走回原处,低声太息。
曼因师太冷冷说道:「掌门人如此刚愎自用,小妹又何言,本门执法大典已有三十年未举行了,但记忆如新,掌门人自应肖规曹随,不得擅意更改法条。」
金顶上人盛怒无比,压抑嗓音道:「师妹好意提醒老衲以免有所陨越,语重心长,老衲心感不已。」说着继续扬声道:「请法典。」右侧侍立手执金棍之两僧人快步走入殿后。
跟着金顶上人又大声道:「请掌门令符。」左侧两僧如飞赴入。
须臾,请法典之两僧托着一盘,盘上覆着一幅黄绫,慢步走出,然而请掌门令符之两僧却神色惶恐地奔出大殿,躬身禀道:「令符遍觅不见。」这无异是惊天霹雳,金顶上人心中大震,不由愕住,殿内一阵骚动。
金顶上人口中黯淡,冷瞥了曼因师太一眼,见她那一付漠然冷淡、无动於衷的神色,心知自己结怨太甚,稍时恐怕无有转圜之馀地,不禁愁结於胸,但又想不出掌门令符是何时被窃的?难道是曼因麽?她竟敢触犯欺师灭祖的大罪麽?为着相护门下免除刑责不惜出此下策?真要如此,委实令人难以相信。
他徐徐叹息一声道:「典守者有其责,令符失去,老衲难辞其咎,稍时老衲在历代祖师灵前引罪领责,不过,令符个会无故被窃┅┅」
忽由众人口中传出一宏亮口音道:「据本门法典第五条,掌门信符倘为该代掌门人不慎遗失,即不得行使掌门职权,由护法四长老代摄,该代掌门人以待罪之身追回遗失令符,不得藉辞推卸及┅┅」
金顶上人叹息一声道:「苦修师弟不必再说下去,老衲甘领重责,但老衲还有一言未了,信符必是本山弟子所盗,不忿老衲执法,因是不惜出此下策。」这话虽是蕴藏不露,无疑地,他是指明曼因师太,千百道目光不由齐皆投射在曼因师太面上。
只见曼因师太面罩浓霜,冷笑一声道:「刚愎自用,德量不宏,何堪暨承掌门之位,金顶师兄无须含沙射影,血口喷人,小妹如若作下此不耻之行,立即自刎於金殿之上。」
斩钉截铁,语语惊人,众人在闻听掌门信符失去之际,暗中均有点疑心曼因师太所为,不然那能这麽巧法,但曼因师太为人不苟言笑,持重自谨,数十年如一日,众所夙知,不可能为这一朝之忿,自坠清誉,是以均默不作声。但闻得曼因师太之言,不由相互一望,金顶上人面色黯然,但心中怒气喷涌,不可抑制。
突然,金殿外飞赴而入一灰衣中年僧人,手执禅杖,站在金顶上人面前禀道:「山下有一人自称谢云岳师叔俞云,求见掌门人,并言他怀中有本门信物交还。」
金顶上人目中神光电射,沉声道:「俞云现在何处?」
「在教国寺中待茶。」
语音尚未落,忽由殿外传来朗朗大笑声道:「在下俞云不请自来,望上人勿见责为幸。」只见一中年文士,意态舒闲,潇洒漫步走近大庭。
江瑶红、罗湘梅、姜宗耀、东方玉琨心知是谁,不禁面上浮起一丝会心微笑。金顶上人合掌一揖道:「老纳不知俞施主远来,未曾出迎,请勿见罪。」合掌之间,暗吐真力一送。
俞云含笑抱掌答道:「不敢,在下欣逢贵派大典,请准在下在旁瞻仰。」
金顶上人只觉所发真力被卸於无形,不觉大骇,闻言面色一红,道:「大典已过,方才闻听第三代弟子默悟禀道,称俞施主有本门信物交还,但不知是何物?」
俞云故作失望之色长长哦了一声,道:「如此在下无缘瞻仰了,这信物麽,还是稍时再说,只不知上人紧欲敝师侄谢云岳登山谢罪为了何事?」
金顶上人压抑已久的一腔怒气不禁迸发,沉声道:令师侄为何不来,债有主,怨有头,俞施主此来未免有点登门欺人恃强出头。」
俞云哈哈大笑道:「上人望重武林,一派掌门,竟说出如此稚幼之语,在下此来无非是为了息事宁人,登门引咎,幸亏在下略其涵养,若系师侄到来,上人岂不要自取其辱。」
金顶上人不禁满面通红,须眉激动,沉声道:「闻施主所言,令侄武功足以傲视天下武林,视敝派不堪一击,那麽令师侄为何不来?老纳虽年逾八旬,见识不广,犹若坐井观天┅┅」
俞云双眉一皱,微笑道:「上人无庸激怒在下,在下此来办非侮蔑贵派,不过敞师侄天赋奇佳,造就与在下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言,他年少气盛,恐怕一时激动,造成血腥浩劫,是以在下斗胆代为前来拜山,再也是说明理屈实在令高足耿玉修,请上人不要以细故轻动无名。」
金顶上人眼中怒火进涌,冷笑一声,方待启口时,曼因师太已自启口道:「俞施主请稍待。」说着转向金顶上人道:「小妹不欲卷身於此是非之中,容退出全殿;诸位同门有与小妹同感者亦置行事外,掌门一职请交苦修白象紫竹湛如四位师兄代摄。」
金顶上人叹息道:「老衲何忍因一己之忿,动摇本派根本,万事自有老衲担当,谨如师妹所言。」说着高声道:「掌门一职请由四位师第代摄,老衲待罪之身誓将信符取回。」
人丛中立时走出四个银须飘飘,神态庄肃的老僧,向金顶上人一同稽首道:「恕小弟有僭了。」
金顶上上立对退在一侧,四老一并而立,左侧第二人合十说道:「老纳紫竹有一事须问俞施主?」
俞云微笑道:「大师有话只管说出,在下无不据实相告。」
紫竹大师道:「施主前言有本门信物交回金顶师兄,不知是否本派掌门信符?」
俞云微笑说道:「不敢,正是贵派掌门信符,前日晚间金顶上人礼佛诵经之时,在下就在他身后取去。」
四长老与金顶上人不禁脸色微变,尤其是金顶上人比杀了他还要难过。以他掌门之尊,来人潜入室中均不曾察觉,可见来人功力之高,心神小由猛震不已。紫竹大师又道:「施主窃取信符是否含有用意?」
俞云道:「大师明知,何必多问?」
紫竹大师念了一声佛号说道:「恕老僧饶舌,如信符交回金顶师兄,则金顶师兄立即重回掌门之位,自无庸老僧四人代摄。」
俞云略略一沉吟,道:「那要瞧金顶上人武功如何,能否从在下手中夺回?」
「阿弭陀佛。」紫竹上人叹息一声道:「如若金顶师兄不胜,本门估符岂不归还无期了。」
俞云微笑道:「大师放心,在下离山之时,当交四位大师手上。」
紫竹大师道:「施主信人,但愿口能应心。」说罢合十一挥,大油一拂,四位老憎联袂出金殿而去,峨嵋群雄相率鱼贯出殿。
在俞云现身金殿后,江瑶红、罗湘梅均瞧破就是谢云岳化身,不禁忧喜交集,憔悴玉容上现出关注之色。东方玉琨与姜宗耀也瞧料到了七分,与二女走出金殿时,相互示了一眼色。转眼间,金殿之内走空了一大半,仅留下十数人,静静注视在俞云身上。
蓦地,俞云一声长笑,戟指在耿玉修脸上,沉声道:「今日之事,罪魁恶首就是你,那日谢云岳留下你性命之故,就是念在你不是妖邪宵小,情有可恕,不料你不但不知悔悟,反敢鼓动如簧之舌,挑起是非,你有何颜面尚留在这金殿之中?」
耿玉修方冷笑一声,金顶上人已自挥手制止,说道:「玉修,不必多言,俞施主,咎在老纳不明偏听,然施主与令师侄也是太以盛气凌人,老纳决以本身功力与施主印证,夺回信符,不过请施上宽限在今晚,且容老纳交待一些锁事,不知能否应允。」俞云微微一笑,飘然出殿而去。
八月秋风,峨嵋绝顶已寒透没骨,山中千重枫叶,朱红缀锦,与傲雪劲霜岭青乔木,叠翠浓绿,相映成趣。俞云衣袂飘飞,步履从容,随意溜觉山中景色,行至在一段峻陡石道上时,忽觉风力破空之声,正诧异之际,猛感头顶劲风压体,不禁暗哼了一身,身形疾晃,电飞得十数丈左右。
只听得身后掌风撞至山石轰然大震之音,跟着又是一声轻噫。俞云头也不回,仍是步履从容向前走去,身后隐隐闻得破空之声,心知这人穷追不舍,暗中冷笑,故意把脚步放缓了下来。只听身后急风飒然中传来冷笑道:「俞云你与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