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浪子-第14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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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干青听说父亲要自己拜在老道长门下去学艺,心中自然喜不自胜,这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和他们去说,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再回来好了。」当晚,就把徐兆文和张老三,还有傍晚遇害的周武一起埋到后园。
第二天一早,凌干青召集了所有庄丁竿家中佣人,说明经过,启元子山在旁帮同他再三分析利害,老庄主和少庄主前去茅山,是为了避仇,少庄主走后,妖女说不定会迁怒到众入头上,还是暂时离开为宜。
众人昨晚也已目睹妖女厉害,心知留此无益,也就含泪点头,各自领取了银两,和少庄主依依道别。凌干青接着也随启元子走了。
※※※※※※※※※※※※※※※※※※※※※※※※※※※※※※※※※※※※※※这是距凌家庄出事半个月之后的一个傍晚时光,太阳还没下山,西北风括得呼吁的,虽是二月初头,天气依然冷得像严冬一般。淡淡黄黄的太阳,挂在西首山坳间,已经是有气无力,没有一丝暖意了。鹅岭西麓,看一座两进的庄院,那就是云中鹤管祟墀的家。
管家人口不多,老夫妇膝下只有一女,取名秋霜,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老镖头只有这么一位掌珠,他自己对江湖厌倦了,自然不愿意女儿再投身江湖,因此他虽然也教了她家传的武学,还特地聘请一位老秀才教姑娘写字念书。
管家因为人口简单,进出都是从西首一道边门走的,南首两扇黑漆大门,倒真是门虽设而常关。这时候,正有一位头戴瓜皮帽,身穿蓝布棉袍,外罩着黑布大褂的矮小老头,手里拿着一张墨汁未干的红字条儿,往大门前走来。
这矮小老头生成一张姜黄脸,额头上有三条又粗又明显的横纹,小眼睛,酒糟鼻,嘴上留了两撇花白的八字胡,颏下留下一小把花白山羊胡子,看去有几分像土地公。
他就是管老镖头聘请来的宿姜南田。这位姜老先生虽是满腹诗书,但生性有些怪僻,尤其喜欢喝酒,管老镖头请他来教书的时候,老先生就提出一个条件,银子可以不要,但每日三餐,每餐都得给他一壶酒。
他就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但他有一个好处,就是恪遵孔老夫子的话,惟酒无量,不及于乱。别人喝酒,红在脸上,他喝了酒只红鼻子。今天晚餐时光,自然也喝了酒,所以他鼻子还红红的。姜老夫子喝了酒,就喜欢写字,他自称酒后写的字,元气足,笔锋健,挥洒之间,可得神助。
他每餐喝酒,酒后也一定兴致勃勃的提笔写字。所以他写的字也很多,先前写下对联,贴到大门上当春联,后来贴到抱柱上、书房里,后来连厨房门上,也贴上了他的墨宝。
后来,他写了红纸联儿,到处送人,凭良心说姜老夫子的字确实写得不错,当得上铁划银钩,龙飞凤舞,鹅岭附近几十户人家,差不多家家户卢都有他的墨宝,都贴上了他写的春联。
但他老人家仍意狄未足,除了管家大门口三天两天就换上一副新写的对联儿,另外还经常写些「泰山石敢当」之类的红纸条儿,给人家贴到墙脚跟去。因此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姜右军,本来大家只是在他背后叫叫。
有一次有一家的小伙子不明就里,看到人就说:「姜右军来了。」
姜老夫子听得大喜过望,朝那小伙连连拱手,说着:「岂敢,岂敢?」今晚,大概他老夫子又写了什么,趁着天色未黑,要在大门外贴什么了,不是么?他右手拿写黑汁未干的一张红纸条,左手不是还拿着一个浆糊缽儿,兴匆匆地朝大门口而来。
就在这时候,庄子前面的石板路上,正有一个娉娉婷婷的绿衣人儿,朝管家庄院走来。这绿衣人儿当然是个女的,而且是个身材苗条的少妇。一路行来,低垂粉颈,双肩如削,纤腰扭摆,窄窄的裙儿轻轻晃动着,光是这份模样,就会看得男人眼睛发直。姜老夫子也是男人,他人虽老,但眼睛还没花,老远就看到这绿衣少妇像风飘杨柳般地从大路走来。
他两颗小眼珠打老远起,一直等她走近,大概只眨过一眨,那是眼皮撑不住了才眨的。现在苗条人儿已经走到近前,他两颗小眼珠更是瞪定了连眨都不眨。因为绿衣少妇面上挂着一层隐隐约约的绿纱,落日余辉西边斜照过来,绿纱隐约而透明,可以依稀看到绿纱里面一张秋水芙蓉般娇丽的粉脸,眉眼盈盈的俏棋样。
老夫子口里经常说着:非礼勿视,但这绿衣少妇明艳妖娆像盛开的花朵,天底下没有人不欣赏花的。姜老夫子连酒糟鼻子都皱起来了,敢情他已经闻到了花香。
绿衣少归看到他这副怪模样,忍不住「格」的轻笑出声,右手掏出一方桃花红手绢,举起纤细修长的玉指,抿抿樱唇,娇声道:「老先生,你在做什么呀?」
姜老夫子「哦」了一声,讪讪地道:「老朽刚写了张字儿,要在大门上贴起来,这是老朽今天最得意的一张,小娘子可要看看?」他最得意的字,自然要在人面前夸耀一番,尤其在这妖娆动人的美娇娘面前,露一手他的字给她瞧瞧。倘若美娇娘再称赞上他几句,岂不比皇帝老子金口称赞还要美妙?
绿衣少妇笑着道:「老先生写的是什么呢?」
姜老夫子连忙举起手来,笑得小眼睛玻С闪肆教醴欤档溃骸感∧镒忧肟矗馐牵骸附诖耍傥藿伞梗闲喟颜庹抛痔跆诖竺派希涂杀V钚安磺郑卣桨病!
绿衣少妇瞟着一双水淋淋的桃花眼,格的笑道:「真的吗?」
姜老夫子连忙神色一正,说道:「自然是真的了,姜子牙登坛封神,天上人间,各式各样的凶煞,就要一概迴避,自然就阖宅平安了。」
「你说的倒真是活灵神现。」绿衣少妇笑得像柳枝儿乱颤,接着道:「不过依奴家看,这张纸儿,老先生不用再贴了。」
姜老夫子一怔,问道:「为什么?」
绿衣少妇道:「奴家想请问老先生一声,这座庄院可是管崇墀老爷子的家么?」
「是,是。」姜老夫子连声应是,笑道:「原来小娘子还是管家的亲戚,那好圾了,老朽……嘻嘻,就是管家的西席,西席者,咳,咳,就是教管家女公子书者也。」
「你真有趣。」绿衣少妇格格娇笑,说道:「不过老先生,咱们见面也是有缘,是不?」
姜老夫子咽了一口口水,几乎不相信这「缘」字会从娇滴滴的美娇娘口中说出来,他连连点着头道:「是,是,是缘,有缘千里来相会……」
「对了。」绿衣少妇道:「所以老先生不用贴这字条了,贴了也是白贴。」
姜老夫子连忙摇头道:「不,不,小娘子这话不对,这字条贴了一定管用。」
「奴家要你不要忙着贴,是……」绿衣少妇拖长又娇又脆的声音,缓缓说道:「是奴家想请老先生进去捎一个口信……」
姜老夫子听得有些奇怪,问道:「小娘子既然来了,不进去吗?」
「来了自然要进去。」绿衣少妇嫣然一笑道:「只是想请老先生先说一声。」
姜老夫子问道:「小娘子要老朽进去告诉谁呢?」
绿衣少妇道:「自然是管老爷子了。」
姜老夫子点着头道:「小娘子请说吧。」
绿衣少妇道:「你头伸过来点,奴家才能告诉你。」
「是、是。」姜老夫子依言伸过头去。
他身子没凑过去,光是把脖子伸了过来,这下可把绿衣少妇吓了一跳,这老夫子伸出来的脖子,比一般人几乎长一倍。绿衣少妇只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老头有些古怪,但依然笑吟吟的附着他耳朵,低声说道:「你去告诉管崇墀,今晚鸡犬不留,好啦,你可以进去啦。」
她在说话之时,一只纤纤如玉的右掌,悄无声息的按上了姜老夫子后心。但这一按,她立时发觉不对。她纤掌摸上的不是老夫子后心,而是摸了一手滑腻腻、湿漉漉、黏糊糊的东西。
姜老夫子缩回头去,却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老朽在书本上,看到的只有鸡犬升天,没有鸡犬不留的,小娘子一定说错了。」
绿衣少妇伸出手去,明明按在老夫子的后心,不知怎的,姜老夫子把那个浆糊缽头藏到了身后,她一只玉手,无巧不巧就伸在浆糊缽头里。她急忙缩回去,已经抓了一手浆糊,就这么目光一瞥,她又发现了一件怪事,别人手臂,只能朝前面胸口弯的,这姜老夫子拿浆糊缽头的左手,却是向背后弯了过来。
绿衣少妇一怔,不由得怒从心起,口中娇叱一声:「你要死。」满手浆糊的右手,迅若闪电,一掌朝他背后拍了过去。
姜老夫子缩着头道:「小娘子怎好出口伤人?老朽今年活了六十九岁,一向最不喜欢听的就是「死」字,这话有多难听?」他年岁大了,说话也缓吞吞的,随着话声,慢慢转过身来。
照悦,绿衣少妇出手如电,姜老夫子缓吞吞的说话,等说完了话,才缓吞吞的转过身来,这掌,应该一下就拍到老夫子背后了。但事情就怪在这里,绿衣少妇和他相距不到五尺,出手又快,却就像距离得十分遥远,一只玉手,就是伸不到他背后,直等姜老夫子转过身来,她这一掌才从他肩后掠过,便自落了空。
姜老夫子盯着两颗小眼珠,口中咦道:「小娘子,你怎么啦?弄了一手浆糊,唉,老朽就怕浆糊弄污了小娘子,才把缽头藏到背后去的。」
绿衣少妇现在有些明白了,今晚自己遇上了高人,忍不住轻哼一声:「奴家想不到老夫子居然还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姜老夫子嘻的笑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这是孔老夫子教我们做人的道理,至于高人二字,老朽可不敢当,老朽记得骆宾王有两句诗:「高人傥有访,兴尽讵须还」,这是说有高人来访,兴尽了也不用回去,但老朽觉得兴既已尽,还是回去的好。」
绿衣少妇目光盯着姜老夫子,实在看不出他是一个会武的人,心中还有些不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姜老夫子左手一抬,他手上拿着的正是那张写着「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的红纸条儿,轻声的道:「小娘子自己不会看么?」
绿衣少妇脸上有了怒容,冷声道:「奴家问你是什么人,你不用再装佯了。」
「老朽可说没错呀。」姜老夫子又抬了下红纸条,笑道:「老朽不是要你自己瞧么?」
绿衣少妇哼道:「你要我瞧什么?」
「原来小娘子不识字。」姜老夫子耸耸肩,嘻的笑道:「老朽方才不是已经告诉过小娘子了,这上面写的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么?」绿衣少妇右手一送,朝他红纸条抓去,身形一个轻旋,左手疾发,五指直伸如爪,直向姜老夫子右胸戳去。
姜老夫子噫道:「小娘子怎么又来抓浆糊缽子,小心,小心。」说话之时,右手拿着浆糊缽头,朝胸前举起。
缘衣少妇比他快了十倍都不止,但不知怎的,明明看着浆糊缽头举了起来,自己伸出去戳他右胸的左手,竟会舍了他的右胸,不由自主朝浆糊缽头中戳了进去。她右手去抓红纸条,原意只是把他红纸条撕了,在姜老夫子说到「小心」二字,红纸一抖,竟然由下而上,往外卷来,一下予就被纸条卷住了手腕。
绿衣少妇但觉那张狭长的红纸条上还含蕴着他一抖的余劲,手腕一紧,一个人就随着飞了起来,「呼」的一声,一下凭空飞出去三五丈远,等落到地上,还是好好的站着,并未摔跤。姜老夫子含着笑道:「小娘子没摔伤吧,老朽刚才不是说过么,兴既已尽,还是回去的好么?小娘子也该回去了。」
绿衣少妇瞪着一双凶焰已洩的三角眼,切齿道:「奴家今晚认栽,你老儿总该报个名号吧?」
姜老夫子依然一举红纸条,嘻嘻笑道:「老朽不是告诉过你了么?你自己看不懂,就回去问问尊师吧。」绿衣少妇一声不作,回身就走。
姜老夫子摇摇头,自言自语的道:「天都黑了,那只好明儿个一早再贴了。」
距离管家大门还有十丈来远的一株大树上,这时飘然飞落一个肩背木柄长剑的中年灰袍道人。他正是木道长门下首徒丹元子,奉师命前来暗中保护管家的。这时望着姜老夫子背影,微微一笑:「管家有这位老前辈在,就是妖妇的师傅赶来,都可平安无事,自己可以回山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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